作者:郁雨竹
外县的情况比西平县还要严重得多。
她不想在粮价这件事上与西平县的士绅冲突,尤其是西平县内相当一部分的粮铺是赵氏族人开设的。
所以赵含章没有放出大量的粮食平抑物价,但她也做了一些措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比如,她让人在下面的村镇集市里开设粮点,面对所有以工代赈的百姓售卖粮食。
在这么寒冷的天里出来以工代赈的,基本家境都不怎么好,而衙门发布的以工代赈的内容,除了部分做被子,做衣服,搓茅草等是妇人可以做的活外,其他大部分都是壮劳力才能做的修路,挖水渠和水库的活。
他们是吃饱了,但家里还有老人妻儿呢。
所以赵含章才特意设下粮点,就是让他们能够以稍微低的价格买到粮食。
为了不让人钻空子,她给予每个管事发木签的权力,想要到粮点买粮食的工人可以结伴拿着木签去买粮食。
此举一出,西平县的粮价又略有下降,大家都很识趣,没在这件事上给她捣乱。
加上西平县相当一部分的粮铺还是赵氏族人的,有赵铭在,他们更不会在这件上找赵含章的麻烦。
八天后,陈方拿着账簿去县衙里支取了铜钱回来,然后给每个人发下去。
按照惯例,每次发薪都会给他们一天的假期。
上角村的人拿到钱就往集市里跑,拿着才发下来的铜钱买粮食。
十天一百文,现在粮价是小麦二十文一斗,豆子便宜点儿,十二文一斗,稻谷更贵,二十二文一斗。
这还是赵含章的粮点才有这样的价格,在县城粮铺里,各种粮食的价格都要贵两文到五文左右。
这也是赵含章能在冬天招到这么多工人的原因之一,因为有这个实惠,以工代赈的铜钱价值上升了两成到五成。
所以能吃苦,肯吃苦的人家,即便富裕一些也会出来参与到以工代赈之中。
上角村的人有的把全部的钱都买了粮食,还有的则留下一部分钱,只买了一些粮食。
然后就结伴把粮食扛回家。
上角村剩下的人都窝在家里不动弹,家里少了一些能吃的壮劳力,他们每天能吃到的粮食也变多了一点儿,但他们还是不敢放开了吃,就每天多吃一顿能看见底的麦粥。
钱进他们进村时,村里很安静,但青壮们却很兴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才到村口就大声喊起来,“孩他娘,孩他娘,我们回来了,我带回来好些粮食——”
安静的村子有了些响动,有人扶着墙走出来,看见青壮们或扛着,或挑着粮袋,大喜,脚下仿佛有了力气,稳稳的往前走了几步,急声问道:“是粮食?”
“是粮食,我买了五斗呢。”
有少年已经越过他们往自家走去,一进门就被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围住,他骄傲的道:“我也买了五斗。”
并不是所有人都买了麦子,还有人买了一部分豆子,这样他们既可以买到五斗的粮食,又可以剩下一些钱来。
一家人围着看他们带回来的铜钱,惊叹不已,“竟然真的有钱。”
“十天发一次,我们问过了,最少还得干二十来天,那河道才能疏通,那样我们就能在带回来两次粮食,我估摸家里省着点吃,可以吃到春麦下来。”
“那你们要是挖慢一点儿,不是能干很久?”
“可不敢偷懒,下角村有个混子,挖水渠的时候就偷懒了,被说了两次还是不改,然后就被抓走了,谁也不知道送哪里去了。”
“下角村的人都这样,更不要说我们这些外地去的了,听说要是不听话,官爷直接抓了丢到山里挖矿,一辈子都不能出来。”
家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叮嘱,“那你们别偷懒,勤快点儿。”
“我们勤快着呢,哼,不像下角村的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们只是挖水渠都磨磨蹭蹭,我们可是挖河道的。”
而此时,陈方正在给下角村的村民们训话,“前几天上角村的人在这里,当着他们的面,我给你们面子,所以忍着没说,现在他们不在,我们就来说一说。”
陈方骂道:“你们往常服役干活也这么拖拉?累不死你们,那点沟渠足足比计划的慢了一天完成!”
“天冷,那地都冻上了,上面那一层很难挖开。”
“放屁,再难挖,能比河道清淤还难吗?”陈方叹气道:“你们看看人上角村,他们偶尔还要踩到冰水里呢,不照样做得好?”
“你们别仗着我宽和就偷懒,柱子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下次再不按工期完成,那被抓走的就不止他一个了。”
柱子的家人听见说到柱子,立即哭嚎着问,“里正,他们把柱子抓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要害了他性命吗?”
“谁要他的命?”陈方道:“他的命有什么用处?放心吧,死不了,他不是偷懒吗,拿了工钱却不干人事,县君罚他去推磨了。”
他道:“为了不让人偷懒和逃跑,所有被罚的人都得换地,现在我们这一片推磨的犯人全是从别处押来的,柱子不跑还好,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他要是跑了,这一辈子都别想进西平县了。”
柱子的家人悚然一惊,本来还想找到柱子后让他跑呢,没想到县君连这个都考虑到了。
第229章 舂刑
柱子和一群人被送到了一个旷野中。
他们被用绳子牵到这里,看着一望无际的野地一脸懵逼。
不远处大家有一堆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
看到他们,当即有人上来领他们,看到他们手上绑着的绳子,问道:“是犯事的?”
“对,都是犯事的。”
“犯了什么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偷懒耍滑,这三个,偷东西,还有那三个,刺儿头,带头打架闹事,都被判了十个月的劳动改造。”这是赵含章新定的县衙法规。
所有犯事的,不涉及人命的,一律由监刑变为劳动改造,按照轻重来判。
重的还需要人看守,轻的则不需要。
柱子的罪刑就属于不用看守的。
领头的人将他们牵下去安置,分了两间茅草屋给他们住,然后做训话,“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这里房子还没建好,所以你们得住茅草屋。”
“因为你们是犯事,所以在这里,你们干活是没有工钱的,”他道:“活有点重,保证让你们吃饱,好好干,还能减刑,早点回家。”
“可谁要是还不听话,偷奸耍滑,或是直接跑,我们这些部曲也不是吃干饭的。”对方指了一圈附近道:“看到没,全是我们女郎的人。”
“再者说了,能送到这里的人,谁也不是光杆一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哼!”
没人敢跑。
柱子悔恨不已,哭得不行。
他犯的事不大,所以被调去磨房里干活,其他人则没有他的好运气,听说是要去挖山,挺辛苦的。
铁矿对于赵含章来说是极重要的东西,而且高炉炼铁,炼钢还有些事情要完善,所以她和傅庭涵才来到此处。
柱子他们是住在最外围,并不知道距离这里三里的地方有一处铁矿,在那里起了一栋栋房子,炼铁坊也建好了。
这里守备森严,进出的人都要严格检查过。
工匠们在傅庭涵的指点下又炼出一炉铁水,在等待冷切的时候,傅庭涵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赵含章正在看人用炼出来的铁块打农具,看见傅庭涵,随手拿起竹筒拧开递给他。
傅庭涵接过将里面的水喝光,问道:“他们已经适应这边的高炉,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赵含章:“明天。”
她往外看了一眼,笑道:“今天出去走走吧。”
傅庭涵并不想去,正是冬天,外面又冷又孤寂,唯一的热闹还是干活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但因为是赵含章相邀,傅庭涵点头答应了。
于是俩人骑着马出去溜达。
赵含章直接带着他往河边去,“我带你去抓鱼,你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我们吃些鱼。”
冬天的鱼……并不好抓,主要是水冷,不好下水,但很好引诱。
可能是因为这里人少的缘故,河里的鱼没见识过人心复杂,所以还傻乎乎的。
赵含章拿出让人打的鱼钩,把从厨房里拿的东西调配好鱼饵,甩下水。
她一直拿着钓钩。
傅庭涵站在她旁边,看见浮标动了一下,惊喜,“咬钩了。”
赵含章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侧耳感受了一下手中鱼竿的拉力,等了好一会儿才提竿。
鱼很大,再用力的往后拉,赵含章溜了一下鱼,慢慢将它拉上岸。
一条七八斤重的草鱼,赵含章将它提在手里,一时有些纠结,“鱼怎么做?”
傅庭涵不太确定道:“煮或者油炸?”
赵含章突然很想吃裹着面粉炸出来的鱼块,于是提上鱼道:“走,我们去厨房试试。”
他们没有回营地的厨房,而是就近去了外围安置点的厨房。
这里有个安置点,便是给耕作土地的部曲们住的,也是铁矿的第一道防线。
因为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庄也有很远的距离,因此县衙直接在这里建了一个作坊。
因为铁矿,将来这里生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一个磨坊是在所难免的。
赵含章路过磨坊,听见里面隐约传出来的哭声,不由好奇,提着鱼就探头进去看。
就见里面十来个人,或是在舂米,或是在磨麦子和磨豆子,其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一边推着磨一边低声哭。
“哭什么?”
磨坊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哭的少年也吓了一跳,认出赵含章,一把冲上前去,傅庭涵下意识的把她拉到身后,秋武则是呛的一下抽出了长剑。
少年膝盖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县,县君,我知道错了,您放了我吧。”
秋武松了一口气,将剑收回去。
赵含章觉得他有点儿眼熟,但一时认不出来。
傅庭涵只看了一眼便道:“是下角村人,好像是叫柱子。”
柱子连连点头,“对对,郎君记性好好,我就是叫柱子。”
看到站在一旁的赵含章,他立即找补,“县君记性也好,县君还仁慈,您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赵含章好奇的问,“你犯了什么事?”
柱子抹着眼泪道:“我就偷了一下懒。”
赵含章:“老实交代,只偷懒会送你到这边来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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