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赵含章面不改色的问道:“裴郡守要再见一见他们吗?毕竟主侍一场。”
裴河转身就呕起来,他双手有些发抖,眼眶发红的抬起头看向赵含章,“使君待如何?”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消失,整个人如出鞘的宝剑一样锋利的看向他,沉声道:“裴河,你可知作为一郡太守的责任是什么?”
裴河没说话。
赵含章道:“守一郡国之地,利一郡国之民,有余力便回馈州府,回馈天下!”
第440章 挂印辞官
“我下令各郡国减免商税,是为鼓励各地商人进豫州,以携物资救治因为兵祸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下令你们赈济,是为安抚百姓,以期来年生机。”赵含章目光沉沉,“而你,作为一国郡守,既不听政令,也无利民举措,和那高成一样,手握权柄却没有作为。”
“能为而不为,是为大恶,你这两个幕僚不能劝你做到为官者的责任,一味的想着搪塞上官,也该杀!”赵含章直接道:“你们都该杀!”
裴河:“所以使君是来取我性命的?”
赵含章叹气道:“不,我来前是想见一见你,与你共商豫州大事,可来了之后方知,你不足与谋。”
“但要我杀你,我还在迟疑。”赵含章盯着他道:“杀你容易,但杀了你以后却要怎么处理你的家人,处理裴氏,处理许许多多和你一样怠政不作为的官员呢?”
赵含章仰天长叹道:“难道我赵含章要做一个遗臭万年的暴官吗?”
裴河脸色几经变化,他不是傻子,听明白了赵含章的意思。
她不想做杀下官的暴官,他也不想被杀,但他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她就一定会杀了他!
裴河起身,拱手道:“使君,下官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难免精力不济,已经不能再胜任南阳国郡守之职,特和使君请辞。”
赵含章颔首道:“好,我会和陛下上书,另派人来接手南阳国。”
她起身,一把抓住他行礼的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道:“裴郡守在南阳国多年,这儿能算你的第二故乡,还请郡守走前能多想一想南阳的百姓,留一分饮水之情,将来南阳的百姓必念裴氏的好。”
她道:“普通百姓最是重情,一啄一饮都记在心中,他们是最不会让上位者后悔的投资。”
裴河虽然不认同这话,但此时他和家人的性命都在赵含章手上,自然不会此时反驳,因此点头应下,表示他会在临走前尽忠职守的。
赵含章这才放开他,笑了笑道:“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搅裴郡守了。”
秋武推开窗,赵含章不顾鞋底才踩到的血液,一脚踩到榻上便跃了出去,护卫们一一跟上,屋里瞬间只剩下裴河和两个盒子,还有榻上那显然的血色脚印。
裴河这才抖着身子伸手扶住木榻,慢慢坐在了脚踏上,哑着声音叫道:“来,来人……”
老早就端了热水过来,却因为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以为是幕僚又找回来的长随听到连忙推开门去,问道:“老爷可是要洗漱了?陈先生他们……”
一转过屏风,见内室只有老爷,而窗口大开,冷风灌进来,并没有看见和老爷说话的人。
他有些疑惑,却不好问,便上前束手听吩咐。
裴河此时只恨长随太过老实,一点儿机灵劲儿也没有。
他抬了抬胳膊,对方这才上前扶住他,见他双臂发抖,浑身发冷,不由大惊,“老爷,您这是要受寒啊,可不得了。”
将人扶起来才看到地上打开的盒子,他也闻到了血腥味儿,但他没往那处想,他忙上前要收拾,裴河只来得及阻止一声,“别……”
声音尖锐,长随吓了一跳,手一抖,盒子落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就从黑布里滚出来,眼睛圆睁的盯着他们看。
长随惊叫一声,双眼一翻,咚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裴河:……
他抖了抖嘴唇,闭了闭眼,又扶着木榻缓缓的坐下了,他冲外面扬声道:“来人,来人——”
声音传出去老远,但很久都无人回话。
太冷了,又已是深夜,就是下人也不可能一直冒冷站在外面,大家都躲在屋里,隔着门窗和厚厚的布毡,竟然很久才有人惊觉主子在叫人。
连忙循声奔出来听吩咐,不一会儿,整个郡守府都热闹起来,先是书房点了院子里的灯,然后是主院,再然后是客院里传来尖叫声,整个郡守府都喧闹起来。
两位幕僚的尸体在他们的房间里被发现,就在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显然歹人尾随在后,他们一进屋就被害了。
裴夫人也吓得不轻,这会儿手软脚软,捂着胸口喘了好几口气才问,“老爷,何人如此心狠,还这样的凶恶,竟然,竟然还把人头送到您这儿来?”
裴河沉默。
裴夫人恨得牙痒痒,“孟则呢,快把人叫来,让他来查,务必要将此恶人拿下。”
他倒是知道是谁,但他敢拿下,能拿下吗?
裴河终于缓过一口气,他和裴夫人道:“收拾东西,我们明日就离开鲁阳。”
裴夫人微楞,问道:“去哪儿?”
“回乡,”他道:“这个官儿我不做了。”
裴夫人瞪大眼睛,这个太突然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儿懵,“为何?”
裴河瞥了她一眼道:“为了活着,我们要活着就得离开。”
裴夫人又怒又惊,“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这么威胁您!”
又恨他不成钢,“他威胁您,您就遵从吗?您好歹也是一国郡守,如此无胆,传出去不怕世人笑话吗?”
裴河:“……刀剑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我若不答应,不仅我,你,还有孩子们全都要死!”
“我裴家的家丁护卫难道是摆设吗?南阳国的兵丁难道都是孬种吗?”
裴河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听出了妻子的讽刺,他深深地叹息一声道:“人悄无声息就到了我的书房,不仅听了一场我和幕僚的谋划,还不惊动人割了两个脑袋送我,你说家丁护卫能有什么用呢?”
“就算家丁护卫能发现,难道她手中的西平铁骑会怕我府上的这点儿人吗?不过是徒增几条人命罢了,”裴河道:“至于南阳国的兵丁,更不要提,她现在南阳国军中的威望说不定还在我之上呢,而且刺史和郡守,谁都知道要听刺史的。”
裴夫人一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问,“你说谁?”
裴河用力扯回袖子,闷闷地道:“还有谁,不就是你前段时间大夸特夸,非常羡慕的赵含章吗?”
第441章 剑高悬
裴夫人愣了一下后大怒,“她凭甚如此待你?就算她是刺史,那你也是一国郡守,便是不想你掌着南阳国,那也该……”
裴夫人说到这里一顿,一脸怀疑的看向裴河,“你,你做了什么,她缘何用这样的方式逼你离开?”
裴河顿了许久后道:“你就别问了,赶紧收拾东西吧,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走,我会挂印离去,将南阳国留给她。”
裴河顿了顿后道:“库房里的东西,选要紧难得的带上,铜钱就留下吧。”
裴夫人这下确定了,必定是他做了什么,赵含章才容不下他。
很有可能是杀头的罪,赵含章还网开一面饶了他性命,不然他能走得这么干脆,还留下东西?
裴夫人越想越气,就忍不住扑上去押着裴河揍了好几下。
裴河抬起宽大的袖子遮住脑袋,抱着头由着她在肩膀和背上捶打,等她动作缓了下来才催促道:“快去吧,快去吧,天亮我们就走。”
现在赵含章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盯着他们呢,也不知道她带了多少人来,她手中的那支骑兵可是能跟匈奴对战的,他不觉得自己手中的这点人能与她对抗。
裴夫人抹着眼泪去收拾东西。
赵含章站在屋顶上眺望着郡守府方向,确定他们足够热闹后才一跃而下,“看得出来裴河在南阳国的生活挺安逸的,连下人都过得很舒服。”
除了外围还有些护卫巡逻外,里面直接可以随处走动,这也是两个护卫能那么轻易杀死两个幕僚的原因。
听荷:“女郎,他真的会走吗?”
赵含章道:“他会的。”
胆子吓破了,她不信他有胆留下,他要是有,那她倒可以把人用起来,换一个地方使唤,也算人尽其用了。
一行人静静地留在这废弃的宅子里,点了几堆火过夜。
天一亮,不等他们往郡守府去打听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赵含章又作昨日的打扮,掩着面巾出去看热闹。
就见郡守府的官员正小跑着在后面追裴家的车架,用力的挽留,“郡君,郡君,是哪里做得不好您倒是说啊,怎能说辞官就辞官?”
这也太突然了吧,昨天还在开会说封印过年的事,商量了一下今年过节给各级官员发的礼品,结果一个晚上过去就要挂印辞官?
这是名士新玩法吗?
那他们要怎么挽留才能让郡守满意?
大家还在怀疑裴河在做戏,玩名士游戏,结果就这么追着追着……追出了城。
裴河用力拒绝了他们,并道:“我已经上书刺史,不日刺史就会派人来接手南阳,府库的账簿你们收好,等刺史到了要看的。”
说罢推开他们,坚持上马车离开。
裴家一个晚上的时间收出三车行李,再加上老婆孩子,一共七车,在家丁护卫的保护下浩浩荡荡而去。
一直挽留的郡守府官员们傻眼了,这……还真走啊?
不是做戏吗?
不,真走啊!
官员们瞪圆了眼睛,拔腿就追,“郡君等一等,等一等啊,您到底为何辞官啊,政务未曾交接啊~~”
府库的钥匙在哪儿,账簿未曾对过,还有,官印放哪儿了,你倒是说明白啊~~
赵含章一行人跟着凑热闹,也顺势出了城。
因为这一场热闹,没人在意他们这分散的一百骑出城。
赵含章轻笑一声,上马后道:“走,我们回西鄂县。”
一行人丢下风中凌乱的南阳国郡守府官员,快速的回到西鄂县,接上大部队后道:“我们去鲁阳!”
西鄂县里高成已经面无人色,他这两天基本没合眼。
听说赵含章病了,不见人,但他脖子上悬挂着的剑一直对得很准,明明他已经这么努力了,但傅庭涵每每低头一看,总能给他找出毛病来。
短短的四天时间,高成几乎散尽家产,总算把城外的难民给安排了下来。
本来缺人的西鄂县一下增加了近四千的人口,每个人都分到了田地。
田地什么的,他已经顾不得心疼了,反正野外很多丢荒的土地,全是无主的,本来是应承给了一些人。
但他们无人耕种,也要买奴仆或者劫人回来耕种,现在利剑高悬,分给百姓也行,本就是无本的事儿;
但赵含章身边的那位傅大公子说,既然给人分了地,那就要把人留住,不然分地有何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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