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很好,半天的功夫就这么没了。
赵含章坐着没动,展开公文,“多准备两份,不,三份,让北宫将军把黄安也带来,一会儿请三位将军在此用饭。”
听荷应下,正要退下,赵含章叫住她问,“庭涵呢,他用饭了吗?”
听荷摇头,“大郎君一早便出门了,说是要去看洛水,春汛就要到了,有些沟渠也需要处理。”
她顿了顿后道:“奴婢看大郎君的案头也堆了许多公文呢。”
“军中和洛阳、谷城的粮草都需要他计算分配,自然不少,”赵含章顿了顿后道:“外面估计没什么吃的东西,你让人给他送些吃的去,都回到洛阳了,没有再干嚼干粮的道理。”
实在是干粮真的很不好吃啊。
赵含章抽空关心了一句,“傅中书可有消息回来?”
听荷帮着赵含章处理一些亲戚间的消息往来,闻言道:“有信回来,说是已经安全到长安。”
赵含章就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退下了。
听荷却没走,禀道:“女郎,刚刚门房送了张帖子进来,是王四娘子。”
赵含章一愣,忙道:“接了,让人去请,等我见过北宫将军他们就见她。”
她顿了顿后道:“请她们姐妹二人来用晚食吧,让二郎也回来。”
听荷躬身应下,“是。”
北宫纯和米策一直等着见赵含章呢,此时罪己书还没贴出去,他们还不知道赵含章独自把责任都承担了。
俩人已经做好被罚的准备,上头有罪,下头担责,这是常规操作了。
他们在领命时便有了准备,也知道以后赵含章会从其他地方补偿他们,但该做的戏码还是要做的。
一进门,外表老实憨厚的米策立即一脸哭相,快走两步,单膝跪地哭道:“使君,末将有罪。”
赵含章拿着笔一脸懵的抬头,见他两行清泪流下,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难道米家军出事了?
米策抹着眼泪道:“使君,从去年豫州守境之战开始,军中将士便一直在外征战,至今已一年有余,但军中别说军饷,粮草都时有不济,末将实在愧对将士们。”
“此次领使君命前往项城保护难民回迁,那群小子思及家中老父老母,一时管不住手,就抢了些东西,”米策抬起头,泪眼汪汪的看着赵含章道:“末将没能及时管住那群小子,末将有罪,请使君重罚。”
已经站起来的赵含章“哦”了一声,重新坐下,将笔放在笔山上搁好,看了一眼一脸严肃,努力做出一副“我也很愧疚”的北宫纯,挥手道:“起来吧,此时不与你们相干,是我下的命令,我已经下罪己书了。”
这下换米策一脸懵了,“啊?”
北宫纯也惊讶的看向赵含章。
米策两滴眼泪还挂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话,这下不起身了,干脆双膝跪着,皱眉道:“使君,此事怎能算在您身上?罪己书一下,只怕那些人更加激愤,岂不坏了使君的名声?”
赵含章道:“本就是我的命令,岂能让你们担任罪过呢?起来说话吧,”
她指了指两边的席案,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米策却不肯坐,依旧跪在地上道:“使君,末将等是您的属下,帮您分担罪责风险本就是分内之事,此事是我和北宫将军私自作为,与使君毫不相干,请使君惩罚。”
北宫纯也单膝跪下,低头道:“请使君惩罚。”
他身后的黄安跟着跪下。
赵含章起身走到堂下,一手一个扶起来,笑道:“你们以为我不承认,他们就不知吗?何必去当那个笑话呢?”
谁都不是傻子,何况那些世家士族,他们从小接触政治,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敏锐。
米策都说是常规操作了,自然他们也知道这是她下令干的,事后却推到下属身上。
“可是只要使君不承认,他们便没有理由……”
赵含章道:“我要的是他们留下来为洛阳做些什么,而不是留下他们怨恨我,与我斗争的。”
她叹息道:“何况,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何必推诿呢?”
北宫纯为人磊落,他是不拒绝常规操作,但他也认为赵含章现在做的更正确,他立即点头道:“末将听将军的。”
他道:“但末将等纵兵劫掠,的确也有罪,请将军惩罚。”
赵含章略一想便道:“也好,那你们各去领二十军棍,罚俸半年吧。”
米策:……
他默默地扭头看向北宫纯。
北宫纯一脸认真的应下,“是!”
米策:……他心中有许多话,但当着赵含章的面不好喷薄而出。
第558章 想通
北宫纯和米策在赵宅里受刑,最后是被士兵们抬着回去的。
许多人都看到了,同时,赵含章的罪己书也贴了出去。
不少人站在公告墙下看,他们以为是北宫纯和米策的问罪书,却没想到是赵含章的罪己书。
众人都沉默下来,默默地看着纸上有些凌厉的文字。
人群之中,有老人潸然泪下,眼泪一滴一滴的砸进土里,他握紧了孙子的手,转身便走。
“阿祖,我们不去求见赵使君了吗?”
老人哄着孙子,“不见了,我们不走了。”
“那阿父、阿娘和妹妹怎么办,我们不找他们了吗?”
“他们已经长大,总能照顾好自己和幼娘,也自有他们的命数,我们留在洛阳,保护洛阳。”他道:“他们肯定是向南去了,我们只要保住洛阳,不使胡人南下,那他们就是安全的。”
“哦,那阿祖你待我长大,我当大将军。”
“好,你先学好武艺和兵法,等再大一些,阿祖送你去赵使君麾下。”
小孩高兴起来,拉着祖父的手蹦蹦跳跳的走远,他和祖父说悄悄话,“其实我也不想离开洛阳,洛阳外面一点儿也不好。”
只出一次洛阳,他就丢了父母和妹妹,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的难民,还有乱兵,他们的东西都被抢光了。
老人和孩子的话被众人听在耳中,有人深深地看了眼罪己书,也转身离开。
公告墙就竖在赵宅大门前不远处,王四娘和王惠风公告墙前看了许久。
虽然俩人身着灰色布衣,身上没有一点儿配饰,但看到俩人,众人还是有默契的退开,给她们让出位置来,还以示恭敬的退开一步。
大家都认得姐妹俩。
有的人是因为尊敬她们的家世,有的则是单纯的崇敬王惠风姐妹两个。
王惠风为先太子妃,大忠大义,这一次他们路上遇难,她和王四娘一直奔波调和他们与赵家军的矛盾,虽然最后还是被带回洛阳,但大家都保住了性命,也没受伤。
不得不说,这其中有她们不少的功劳。
赵宽也在和赵含章说这件事,他和赵二郎一起被叫过来,要一块儿见王惠风姐妹。
“因为北宫将军和米将军抢了他们的财物,不少人心中忿怒,差点儿就起乱,最后是王娘子姐妹两个出面劝下了众人,又居中调和,这才让我们把人都带了回来。”赵宽道:“使君应该好好的谢谢他们。”
赵含章道:“四娘才情俱佳,惠风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请她们留在洛阳衙门中做事,你觉得什么位置合适?”
有个问题从昨晚开始便堵在赵宽心里,他一直想问而不敢问,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哦,二郎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赵宽便大着胆子问出来,“使君,我到底是要做洛阳县的县令,还是做河南郡的太守呢?”
因为他这两天处理的公文,不仅有洛阳的,还有其他县递送过来的。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道:“你只有县令的称谓,但能者多劳,以后河南郡这一片的事也都要交给你。”
赵宽忍不住嘟囔起来。
赵含章就问道:“你早上不是陪庭涵去看洛水吗?”
“是,”赵宽愣了一下回道:“这会儿用不上我,我就先回来了。”
主要是他还有许多工作没处理呢,实在是忙得不行。
赵含章就冲他露出一抹笑道:“你看,庭涵都没职位呢,不也要做这么多事,他现在做的不都是应该你做的事吗?所以不必太过在意虚名,先做着再说。”
不过赵含章还是给出了承诺,“你若能管理好河南郡,等时机成熟,我会和陛下请封你为河南郡郡守的。”
赵宽倒是不怀疑赵含章,但他怀疑皇帝,“现在陛下在苟晞手中,他还会听你的?”
他道:“我不是非得当这个郡守不可啊,我就是单纯有这个疑问。”
“这个疑问挺好的,因为我也不知道。”
赵宽:……
赵二郎坐在一旁动来动去,忍不住一再的往外看,“阿姐,王家姐姐怎么还不来?”
这个王家姐姐指的是王四娘,赵和贞和王四娘关系好,王四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看到一个比自己小,还总也长不大的赵二郎,她就很宠他。
比赵含章这个姐姐还要宠。
要不是阿姐说王家姐姐会来,赵二郎根本不愿回家用晚食,军中要分营地了,他想要抢一块自己喜欢的营地。
王四娘还在公告墙前看公告,看到上面熟悉却又陌生的字,她幽幽叹息一声道:“这是含章亲手写的,字比以前更加凌厉,也更加沉稳了,这字如钩如剑,让人不可小觑。”
王惠风道:“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能隐忍委屈的小女郎了,自然字也会有变化。”
听荷站在大门口左右张望,看到公告墙前的俩人,连忙小跑过来,屈膝道:“原来王二娘子和王四娘子在这里,快快里面请,我们女郎早早等着了。”
王四娘点了点头,拉着王惠风就和听荷走。
听荷在前面引路,满脸笑容,“女郎听说王四娘子要来,高兴得不得了,特意吩咐厨下做了您最爱吃的菜,可惜这会儿洛阳东西少,所以只勉强做出两道来,还请四娘子不要介怀。”
王四娘道:“她有心了。”
现在洛阳什么都缺,能有饭吃就很不错了,她哪里还指望这么多。
听荷直接领她去清怡阁,王四娘停住脚步,一脸震惊的去看另一边被烧焦的房屋,“这……赵宅也被烧了?”
听荷笑道:“只烧了一小半。”
一小半也是被烧了好不好,王四娘不知做出什么表情来,“她就这么住着?既不换房子,也不修?”
话音才落,赵含章已经笑着迎出来,拱手行礼道:“那边房子住不着,暂时不操那个心,王二姐姐,许久不见,可还好吗?”
王惠风屈膝回礼,浅笑道:“这一路多亏赵家军照拂,倒是不曾受什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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