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干饭人 第409章

作者:郁雨竹 标签: 穿越重生

  赵宽道:“此条法规赵刺史免了,在豫州和洛阳治下告状的,不论是下告上,还是妻告夫,子告父母,都不用过刑。”

  这一条也公告过,但这半年多来,赵含章时常公告一些事情,不是谁都能记住的,所以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

  见堂下的青年和围观的人都眼睛大亮,赵宽就慢悠悠地道:“不过,虽不用过刑,但若发现,以下告上,以卑告尊是诬告,那便以诬告之罪处罚,那可就不止是打板子了。”

  青年立即道:“不是诬告,县君,我绝对没有诬告,此事在我们村闹得不小,许多人都可做我的人证。”

  赵宽就点了点头,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了一下时间,见陈家人一直坐在席子上等着,便决定饿着肚子继续审。

  他对衙役们道:“将萧家人和陈家人都带上来吧。”

  被抓到外逃的两家便是萧家和陈家,而在大堂上哭闹的陈家是另一家,与被抓的那一家是亲兄弟,他们是来求情,让赵宽放人的。

  两家人从牢里带出来,都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两下碰见,萧家和他们家也有点亲戚关系,于是挤在一起抱头大哭。

  重头戏来了,站在赵含章身边的青年精神一振,也目光炯炯的盯着。

  他啧啧两声,有些钦佩的道:“没想到赵县令竟然真的当堂审理此案,我还以为会偷偷的审理判决呢。”

  赵含章抱着手站着,问道:“这案子有何特殊的,为何不能光明正大地审理?”

第696章 问因

  “因为此事涉及高官士族啊,”青年道:“现今洛阳里还是有不少人家厌恶赵刺史的,只不过慑于她手中的强兵,不敢言说罢了。”

  “她逼着人回迁洛阳,断了不少人的前程,也让不少家庭生离,那些出身尊贵的世家遗族在此得不到好的待遇,此时还要和平民一样缴纳赋税,甚至还要服役,不知多少人恨她呢。”

  青年小声的道:“就我知道的,大家都私下写文章骂她呢。”

  赵含章也压低了声音问:“都骂她什么?”

  “骂她是饕餮,只进不出,贪财吝啬,还说她有钱癖,比她祖父还要利害,偏又没有她祖父的品德,柔奸成性……”

  一旁的听荷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即就要发作,赵含章一把抓住她的手,笑着听完,还中肯的点了点头道:“她的确有些吝啬。”

  青年却叹息一声道:“不然,我倒觉得我们这位刺史只对自己吝啬,对百姓却比许多高官世家大方许多,奈何她强逼有免税之权的高官世家跟着一起缴纳赋税,如此轻视人才,被骂也是预料之中。”

  赵含章就问他,“你也觉得赵刺史不该与那些高官士族征讨赋税吗?”

  青年点头,“历朝历代都如此,赵刺史毕竟是女子,可能是一时没想到这些,她若想得到各家的支持,可以找各家做利益交换,还能联姻。”

  说到这里青年还惋惜了一下,“可惜赵刺史定亲了,不然完全可以再选择一个强有力的姻亲,其实只是定亲,便是成亲了都可以和离再另结亲。傅家,此时还是弱了些。”

  赵含章:“……你倒是挺聪明的,大家都和你一样的想法吗?”

  “其他人哪有我这样聪明?”青年自得道:“我好歹是读书人,又听书多年才有此妙计,那些人的脑子能和我的相比吗?”

  他道:“昔日光武帝停妻再娶,为的不就是和真定王结盟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赵刺史现在还只是定亲,天下英才都有机会嘛。”

  赵含章不太感兴趣的挥了挥手,决定认真听赵宽的审案。

  青年却说上了瘾,小声和赵含章道:“女郎别不信,试想想,她若直接和苟家结亲,那便平息和苟家的纷争,这天下不就是她和苟将军说了算吗?再生一个孩子,将来这天下便可交到孩子手中,省去了多少麻烦?”

  赵含章问他,“你如此大才,为何不去参加招贤考?”

  青年惋惜道:“我去了,然而时机未到,所以还需再等良机。”

  也就是说,他去考了,但没考上。

  赵含章就道:“若考天下大势,你必不能中,要是考衙中小吏,或许可一试。”

  青年一听,不高兴了,“女郎凭甚断言我只能做小吏?”

  赵含章见赵宽已经安抚好大哭的三家人,开始问案了,就问了一句话后示意他安静,“那你说,赵氏和皇帝会不会同意赵刺史和苟晞结亲?”

  青年一怔,思考起来。

  皇帝……当然是不愿意的,苟晞和赵含章要是成为一家人,那还有他什么事?

  但赵家……应该会愿意吧?

  也有可能不愿意,赵含章要是嫁去苟家,那对赵氏的依赖就变小了,再生个孩子,那还有赵家什么事?

  可她嫁给傅庭涵,不也会有此困扰吗?

  就在青年纠结时,赵含章解开帷帽走上前去。

  赵宽看到她,立即起身迎下来,“使君。”

  赵含章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公堂后道:“多拿几张席子来,将他们手上的锁链全去了,大家坐着说说话吧。”

  三家人看到赵含章也很激动,有许多话想要和她倾诉。

  陈家和萧家都是士族,不一样的是,陈家当初跟着皇帝留守洛阳,一起躲在皇宫里,但陈家的老爷和两个儿子三个侄子皆死在了守城之战中,家中只剩下妇孺和一个十二岁的幼子;

  萧家则是跟着东海王离开的,他们家运气好一点,在逃难时被冲散了,一部分人被石勒抓了,除了成年的男丁外,其余人都被赵含章给赎出来了,走散的那几人也被回迁,回到洛阳后就团聚。

  所以萧家是有做主的成年男丁的,对方行三,萧三郎,叫萧智,可惜名字如此,人可能不太聪明。

  赵含章盘腿坐在才摊开的席子上,示意大家也都坐下。

  她坐得随意,但这是公堂之上,赵宽可不敢在她面前盘腿而坐,因此跪坐在她身侧,其他人也纷纷跪坐好,双手放于膝上做认真倾听状。

  赵含章还让人拿来十几个碗和一壶水,给他们倒了水,“来吧,喝些水再说。”

  萧智接过碗,喝了一口后眼眶通红,另外两位夫人情绪还算稳定,也双手恭敬地接过水碗。

  赵含章先问陈家的大夫人,“夫人为何要举家离开洛阳呢?”

  大夫人就放下水碗,抹着眼泪道:“世道艰难,我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冬日将至,也不知道匈奴会不会再度南下,我只剩下一个幼子,再承受不起战祸,所以想要离开。”

  她眼巴巴的看着赵含章道:“还请使君怜惜,放我们离开吧。”

  赵含章却不为所动,严肃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既已经定下规矩,不许回迁的洛阳遗民离开,那就不能随意更改,不然今日陈家走了,明日钱家、孙家是不是也可以来求离?”

  她安抚道:“陈夫人,我赵家军就在洛阳,我可以和你保证,若有战事,最先上战场的一定是我赵含章和赵家军,若有一日,赵家军真的守不住洛阳了,我一定提前放你们离开。”

  “所以若是因为担心战事而离,我请你们安心住下,与我一起建设洛阳,好吗?”

  陈大夫人一脸为难,不由看向哭得眼睛通红的陈老夫人和二夫人。

  陈老夫人也纠结了一下,还是冲陈大夫人点了点头。

  陈大夫人这才道:“使君容禀,我们离开还因为赋税和徭役。”

  她擦了擦眼泪,难过的道:“家中钱财所余不多,实在难以支撑,所以才不得不离开洛阳去投奔亲友。”

  赵含章就扭头问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是这个原因吗?”

第697章 屈服

  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连连点头,“正是。”

  一旁的萧智立即道:“我也是这个原因。”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先问陈家,“现在家中一共有多少人,年岁几何,有多少仆役,种着几亩地?”

  赵含章问得仔细,陈大夫人脸色微白,还有些窘迫,她看了眼县衙外面围观的人,这个距离,声音低一点外面就听不到,但是……

  她看向萧家人。

  赵含章也扭头看向萧家人,正在权衡是不是让人先把萧家人请下去时,赵大夫人已经小小声的禀报起来。

  陈家……没钱了。

  陈家当初没有离开洛阳,当然房屋田地和商铺也都保存了下来,没被赵含章给占去,甚至还余留了一些不少钱财。

  可当初赵含章带着大军进洛阳,缺吃少喝的,为了养活手底下的兵等后续粮草到达,赵含章就让他们“捐”了一批;

  后来皇帝迁都离开,洛阳粮贵,他们又花销了不少,又要安葬家人,就不剩下什么钱了。

  现在洛阳固定资产不值钱,他们就是卖铺子都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且价格被压得很低,更不要说田地了。

  城外有大片荒废的土地,想买地的可以和衙门买。

  但陈家是士族,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需要付出钱财,而现在洛阳的情况还不算好,物资有点贵。

  赵含章让他们补交赋税,就算他们家没有成丁,免了劳役,依旧负担很重。

  所以他们就决定逃,去投奔别的亲友。

  赵含章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打算去何处投亲?”

  陈大夫人声音压得更低了,心虚的道:“去郓城。”

  赵含章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们一眼,就扭头问萧智,“你也要去郓城?”

  萧智也心虚,小声应道:“我有个叔父在陛下跟前做官,所以想要去投奔,正好与陈家同路,所以才……”

  赵含章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旁的赵宽也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蠢货”。

  赵含章也不点破,问起萧家的资产、人口和要缴纳的赋税情况。

  一个家庭的资产可是秘密,多的话还好,少的话就太丢脸了。

  所以陈大夫人才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家里实在是太窘迫了。

  不过陈家都当着萧家的面说了,萧智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

  赵含章这才道:“知道你们为何难以为继吗?”

  因为你收我们的赋税。

  三家人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因为你们登记的田地多,实际耕种的田地少,而赋税是按照你们登记在册的田亩来计算的,即便我今年减半收赋税,你们也要交一笔不少的粮税。”赵含章问,“为何要上报不相符的田亩数呢?”

  陈大夫人迟疑了一下后道:“您颁布法令,说便是有主的田地,超过三年不耕作也要收回官府所有,所以……”

  赵含章就明白了,他们不舍得遗弃手中的田产。

  她表示理解,谁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肉拿出来给别人?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是我的过错,有些想当然了。”

  陈大夫人他们一惊,都有些忐忑起来,不由互相看了看。

  赵含章心中已经快速的拿定主意,她对陈大夫人和萧智道:“两位,有功当赏,有错当罚,既然你们违犯法令,那就得受到惩罚,不过念你们是初犯,且助我改善了法令,衙门会从轻处罚。”

  赵含章扭头看向赵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