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她沉吟道:“其实皇帝应该会答应,刘琨素有名望,匈奴三次攻打洛阳,有两次他都出兵牵制了一下匈奴军队,关键在于苟晞。”
她看向明预。
明预思考片刻后道:“自刘琨拒绝苟将军回朝,而是选择坚守晋阳之后,苟将军便对他颇有微词,不过冀州现在有一半在石勒手中,苟将军亦动不到冀州,所以他应该不会拒绝让刘琨出任冀州刺史,除非……”
赵含章:“除非什么?”
明预叹息一声道:“除非王浚也请苟将军出手,以我对王浚的了解,他若以金银珠宝贿赂苟将军,苟将军一定会请封他为冀州刺史。”
赵含章抿了抿嘴,从前清正廉洁的苟晞连截留国库钱粮的事都做得出来了,收受贿赂还有什么稀奇的?
她垂眸想了想后道:“王浚能贿赂他,难道我们不能吗?”
汲渊:“……女郎,我们的钱……”
赵含章道:“要是能让刘琨出任冀州刺史,消弭他和王浚之间的纷争,保存下实力对付刘渊,这点钱花得值。”
贿赂苟晞的金银珠宝难道还能有出兵的花费大吗?
历史上,这一次刘琨和王浚间的争斗以刘琨大败而结束,他的触角本来都伸到冀州中山郡了,但王浚出兵杀了刘琨的弟弟刘希,将他占下的冀州地盘全抢了。
刘琨就只能继续守着晋阳一座孤城,之后匈奴大举灭晋,他也无力抵抗。
赵含章原地转了两圈,道:“若能让刘琨扎在冀州,待我们积蓄力量,大举反攻时就可以和他南北夹击匈奴和石勒。”
她道:“刘琨会和我们出兵收服失地,王浚可不会。”
历史都走到这一步了,洛阳城未破,她自然也不想晋帝再被掳走,中原再被匈奴和羯胡占领。
她是有大志向,但内部矛盾可以先放在一旁,把冀州和并州被抢去的地方先收回来再说。
在赵含章心里,刘渊和石勒依旧是第一敌人。
为大局,这份钱她先替刘琨出了!
赵含章和汲渊道:“先生去准备钱吧,还得准备去郓城的人,要打着刘刺史的旗号,不能让苟晞知道是我的人啊。”
苟晞要是知道是她出的人和钱,只怕给再多的钱他也不会答应刘琨当冀州刺史的。
汲渊略一思索,大局上,刘琨当冀州刺史的确于他们更有利,只能忍下心痛道:“我这就去安排,还请明先生助我,去选些苟将军会喜欢的东西。”
明预道:“风雅之物不必挑选,就给金银和珠宝,他只论价值,没有鉴赏之能。”
赵含章脊背一寒,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不让幕僚和自己背心,不然他们跑到外面和别人说她的坏话,想想就很社死啊。
第710章 知己啊
明预猜的不错,王浚的确贿赂了苟晞,他也想名正言顺的当冀州刺史。
赵含章挑选的人带着财宝到郓城,先去悄悄见了赵仲舆,把给他和皇帝的信交给他,“使君说,若苟将军有不一样的意见,还请赵尚书帮忙运作,无论如何都要让刘琨做冀州刺史。”
赵仲舆将信拆开仔细看过,这才点头,“我知道了。”
他让心腹领着他们从后门出去,看了一眼案上给皇帝的信和明折,他还是都揣在了手里,先进宫去了。
赵仲舆先提起刘琨和王浚之争,道:“听闻匈奴汉国也趁此机会出兵晋阳,似乎是想和王浚一起夹击刘琨。”
皇帝闻言甚是不悦,抿嘴道:“并州如今只存一城可收纳晋人,若刘琨守不住晋阳,整个并州岂不是都落入贼子刘渊之手?”
“正是,”赵仲舆道:“刘琨令其弟取冀州之地是为了破匈奴的包围圈,若他能将晋阳和冀州连成一块,将来朝廷若收复失地,可与他成南北夹击之势。”
皇帝一脸为难,道:“尚书所言甚合朕意,只是大将军属意王浚兼任冀州刺史……”
他迟疑了一下后道:“其实王浚做冀州刺史也不错,他亦是晋臣,他又兵力雄厚,手下良将众多,朕听说,他曾打败过石勒,说不定他能将整个冀州收复呢?”
“若朝廷能挥师北上,到时候他和刘琨联手,与我们一同夹击匈奴岂不更好吗?”皇帝不高兴的是,王浚不应该出兵攻打晋阳,给了匈奴机会。
所以皇帝道:“冀州刺史是应该定下,以免他们再相争,到时候损害的是自身,反倒便宜了匈奴。”
赵仲舆一听,皇帝显然是有意让王浚做冀州刺史,连忙将赵含章的信拿出来,道:“陛下,赵刺史却举荐刘琨为冀州刺史,这是她给陛下的书信。”
皇帝忙接过,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他一下坐起来,面色严肃,“赵含章信中所言是真的?王浚果有不臣之心?”
赵仲舆一脸严肃道:“陛下若不信,不如出面调解,先不定谁来做这个冀州刺史,让王浚和刘琨先停战,看他们二人谁遵命行事。”
皇帝握紧了拳头,难以立即做出决断。
赵仲舆道:“当务之急是助晋阳应对匈奴,这不是晋阳一城的事,而是关乎整个大晋生死存亡的大事,陛下,若晋阳丢失,整个并州都落入匈奴手中,冀州焉能幸存?在冀州之上的幽州远离朝廷,届时幽州还是大晋的幽州吗?”
赵仲舆激动的道:“大晋一旦丢失整个北方,再想收复就好比难如登天,难道陛下想要一直守在郓城,偏安一隅,就看着大晋这样四分五裂吗?”
“不!”皇帝一凛,混身紧绷起来,总算意识到晋阳一城的重要性,他垂下眼眸思索,“若王浚果真有不臣之心,冀州的确不能落于他手,否者他势力一大,更不会听朝廷调遣,可他真有不臣之心,我们之间隔着石勒和刘渊,朕也拿他无法呀,他会听令止战吗?”
赵仲舆道:“不论王浚还是刘琨,他们想要加封冀州刺史都是为了更名正言顺,陛下乃天下共主,王浚即便有不臣之心,也得忌惮一二,他若不听陛下号令,天下可共击之。”
战争又不只是攻城略地这一种方式,还有舆论和经济等各种形式。
王浚要是明着表现出谋反之意,天下士族会鄙夷他,议论他,还会从经济上制裁他,反过来帮助刘琨,他的压力也很大的。
说不定就能帮刘琨稳定住局势。
名声很重要的。
赵仲舆淡淡地看了一眼皇帝,晋室一直不能号令天下士族,因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他们得位不正,名声极差吗?
现在所有人都看到了名声的重要性,所以赵氏才标以忠贞,对皇帝一直是支持的态度。
虽然虚伪,但有用。
皇帝听进去了,就压下了苟晞请封王浚为冀州刺史的折子,第二天将苟晞请进宫里来,商量道:“晋阳乃并州遗地,我晋人只能在晋阳寻得一二生机,如今匈奴攻之,王浚又与刘琨相争,恐怕晋阳保不住。”
他道:“故朕想替两位爱臣调解,他们皆是大晋肱骨,不论失去了谁,朕都心痛不已。”
昨天刚收到刘琨一大笔金银珠宝的苟晞立即应道:“陛下说的是,臣愿意修书送往幽州和晋阳,让两人暂时停战,以专心应对匈奴。”
皇帝没想到苟晞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这才道:“那冀州刺史任命一事先按下,待他们停战后再论。”
苟晞一时也难以决断冀州刺史该选谁,因此点头应下。
也好,虽然刘琨前段时间得罪了他,但他和王浚关系也很一般,双方都送了礼来,但刘琨的礼显然更合他胃口,也更贵重,他得再考量考量,到底谁当这个冀州刺史。
刘琨知道赵含章代他送礼给苟晞,还在朝中运作想要他当上冀州刺史,一时感动不已,待他收到赵含章送来的一批武备时,眼泪更是直接流出来,感动道:“我以士稚为知己,今日来看,我的知己还要再加一人。”
士稚是祖逖的字,俩人有闻鸡起舞的美名。
能够被刘琨引为知己的人不多,他雄豪俊朗,交友广泛,但能让他从心里折服的没几个。
赵含章算第二个。
既然是知己,那就是自己人了,刘琨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一点难为情也没有了,当即写信给她,希望她能从南攻打匈奴,为他分担一些压力。
虽然皇帝下令让他们止战,但消息一来一回需要时间,王浚也未必听从,所以他需要做两手准备。
刘希等人继续守着中山郡,王浚只要继续打,他们就只能抵抗,现在要紧的是分散匈奴的兵力。
信到达洛阳,赵含章看完后就去看地图,她摇了摇头道:“向平阳郡出兵,岂不是在逼着石勒也参与进来吗?”
平阳郡就在上党边上,是匈奴所治。
石勒现在虽然不听刘渊调令出兵,但他还是匈奴汉国的大将军,如果赵含章攻打平阳郡,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第711章 扩土
赵含章伸手点了点河东郡和河南郡,道:“河东郡和河南郡不是还有一部分在匈奴人手中吗?让北宫纯和二郎点兵,将这些地方都收回来,从豫州再调一些兵马来,等这些失土收回,陈兵平阳郡外。”
傅庭涵也看完了信,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后问:“那弘农郡和冯翊郡怎么办?”
赵含章目光一闪,扭头看了他一眼后道:“一起打,想要牵制住匈奴的兵力,让他们有所顾忌,自然是打的地方越多越好,但要小心,把握住度,不至于让石勒出兵勤王。”
汲渊蹙眉,“兵力够吗?”
赵含章的目光就落在了长安,“给长安写信,一年了,傅祖父招的兵马也该用上了,他们长安不是一直饥荒吗?向外扩张,攻下冯翊郡被占的地方,或许可解燃眉之急。”
冯翊郡和弘农郡里被匈奴占去的地方不多,特别是弘农郡,现有的被标红的地块并不是匈奴打下来的,而是匈奴进攻洛阳时,当地官员和士族立即向匈奴投降,因此被归为匈奴势力范围内。
冯翊郡也有好几个县是这样的情况。
赵含章懒得再分敌我,现在洛阳的情况已经稳定,她可以向别的地方经营了。
所以她想要将这几块地都收下来,继续收拢流民,开荒,耕种,积累粮草。
赵含章和傅庭涵一起给傅祗写信,信送出去的同时点兵。
北宫纯和赵二郎领命向河东郡和河南郡部分县进发,陈午看得眼热,跑来找赵含章,表示他也愿意效犬马之劳。
赵含章当即让他去弘农郡,把投降的那两个县收了,没投降的,要是路过,顺便进去坐一坐,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听她的命令,要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要是不愿意,写信回来告诉她一声,她派人去查一查对方有无尽职,有无犯罪,回头找个借口换个县令。
陈午没料到赵含章说得这么直白,既流氓又光明正大,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拍着胸脯道:“使君放心,末将一定把这些地方都给您收了。”
赵含章点头,“约束好将士,严明军纪,不得侵犯沿途百姓,其余的,你便宜行事吧。”
怎么方便怎么来。
陈午领命,高兴的跑了。
谁也没料到赵含章会在年节将至时出兵,刘聪的大军刚围了晋阳,南边的消息就接二连三的传来。
“赵含章出兵八万,连下猗氏、解县、颌阳、夏阳十县,长安傅祗出兵两万,也在攻打冯翊郡,在向我平阳进犯,陛下有令,让大将军班师回朝,以防赵含章。”
刘聪脸色大变,问道:“其他人呢,难道是棒槌吗?”
“刘钦将军和刘曜将军皆出兵抵抗了,但对方将领是北宫纯,赵家军中新出了一员小将,听闻是赵含章亲弟,亦勇猛不已,三次交锋,都没能赢了对方,加上河东郡和冯翊郡中汉人更多,有些城池,敌军未到,城中百姓便已鼓噪,那些县官就开门投诚了。”
刘聪恨得咬牙切齿,“墙头草自然是左右摇摆,当初他们降我大汉时我便说杀了他们,偏父亲说会寒人心,不许杀降,现在好了,他们能降我们,自然也能降赵含章,白丢了城池!”
此时,也正有人和赵含章提议杀了这几个投降过来的官员和将领,理由和刘聪一模一样。
“昨日他们因为匈奴势大而降匈奴,今日,他们因为我们兵力强盛而降我们,焉知来日他们不会再带着城池投降他人?”
赵含章道:“他们之前投降匈奴是为了保城中百姓不被屠戮,乃忠义之士,岂可如此恶意揣测?”
她一脸正义,严肃道:“此次他们献城有功,请他们回洛阳,我要重赏!”
提议砍了他们脑袋的部将和官员瞬间就炸了,“还要重赏?”
同样提议砍他们脑袋的明预却把话咽了回去,改问道:“使君要怎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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