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先是幽州和冀州,王浚和刘琨打完仗回去,两个人都开心的大摆宴席,和部将幕僚们庆祝扩大了地盘。
王浚这一庆祝就庆祝了一个月,每天歌舞声乐换着来,他最主要是趁此机会见幽州和青州的官员,向他们和自己的幕僚展示自己的英明神武和强大。
只有让他们认同他,他才好更进一步,将来由他们提及自立为王就更好了。
所以哪怕正值春耕他也不太关注这个。
春耕嘛,农民年年种地,他们能不知道种什么,怎么种?再不济还有县官呢,哪里用得着他这个刺史去操心?
所以他没关心春耕的事,即便有官员上报说,今年气候异常,入冬以来下的雪比往年少了三成左右,而自入春,只下了一场春雨,他也没多想,只让官员循例而为。
循例而为,官员只能让各县县令做好防旱准备。
命令下发,等到各县县令从王浚的庆祝宴中回过神来,放下歌功颂德的事,开始准备组织人防旱时已经来不及了。
农民们已经犁地,将麦种种下,想要换成更耐旱的粟米、豆子和高粱等已经来不及,他们能做的就是组织民力打井,挖渠……
可有的地方组织得不好,在这方面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反而侵占了浇灌土地的劳动力和时间,百姓怨声载道。
在幽州连续七十天不下雨后,这种怨恨和对天灾的恐惧一起爆发,幽州开始有百姓因争水一事攻击县衙;
而冀州的情况并不比幽州好多少。
王浚是庆祝一个月,耽误了黄金时期,刘琨就不一样了,歌舞声乐是常规操作,对他来说,每天都是宴会。
打下半边冀州后,他让人构建消息传递的渠道,但并不急迫,他做事夙来随性潇洒,也不催促底下的人。
所以冀州的消息传递得非常慢,好在他收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开始处理。
想了想,他也开始让人打井挖水渠,以确保农田的浇灌,但消息一来一往,加上冀州才收复,官员们协调度不是很高,当地百姓多听从本地乡绅调遣,并不听他号令。
而且,各地土匪横行,刘琨根本没派人处理,于是,他在晋阳下令,冀州各郡县却是各自为政,并不听从他的号令。
各地乡绅和官员都觉得此时大修水利会白费人力,所以他们只派人去找地方打井。
偏偏会打井的人不多,会找水源的人更少,没有有效的组织,同样耗费了大量人力,却还办不成事。
他们发现今年雨水少时,麦种已经种下了,各地闹哄哄打井的时候他们又错过了种粟米和豆子的农时……
幽州和冀州、并州大部分都是种的春小麦,因为冬天太冷了,这里并不适宜种植冬小麦。
麦子比水稻耐旱,但远比不上高粱、粟米和豆子。
赵含章记得历史上这一重大天灾,从前年就开始在做准备。
每年都有疏通沟渠,修建水利渠道的任务,派人组织了好几队打井能手,组合起会找水源的能人异士。
在去年打下洛阳之后,她更是让傅庭涵以工部尚书的名义广招懂得寻找水源和看天气的人,其中甚至有落魄却会看风水的道士。
这些人跟着打井队四处寻找水源打井,完全不计得失,所有的钱粮路费都是赵含章出的,她还给他们每个月高薪,承诺他们的孩子将来都可以进学堂和作坊读书工作。
可谓待遇优厚。
去年,赵含章就喜欢去找夏侯晏和张协聊天,邀请他们夜观天象,也请赵仲舆请教过朝廷钦天监的官员,年初那会儿去见傅祗时也请教过天象,还问过许多老农,得到的回答都是,今年怕是会干旱。
所以早在春耕之前赵含章就写信提醒过刘琨,让他多准备其他耐旱的粮种,提早做好防旱准备。
但当时,刘琨正在晋阳应对刘聪和王浚的前后夹击,连生存都成问题,哪里会在意好几个月后的春耕?
等战事结束,赵含章又写信提醒了一番,还问他是否准备好了粮种,若是不够,她可以资助一些。
刘琨当时欣然接受,但收到的粮种,他发给了晋阳的百姓。所以受灾最严重的冀州北部一点准备也没有,自然也没有物资支援。
倒是南部祖逖占下来的地盘情况更好一些,一是,它比北部有些地方还多下了两场春雨;二是,祖逖春耕时便停战,有序的组织百姓挖井抗旱;三是,赵含章同样支援他不少抗旱的粮种,他全都盯着百姓种下。
今年他们减少了春小麦的播种亩数,增加了豆子、粟米和高粱等抗旱作物的亩数。
同样因为春耕停下和祖逖争夺地盘的石勒看到他们的操作后,立即收购了一批豆种,让辖下百姓追种。
“去年冬天很冷,但就下了五场雪,其中有两场还很小,一个晚上就给化了,开春到现在,雨水和雪水更少,”石勒道:“赵含章手上能人异士多,她肯定是早看出会有干旱了,所以早早让祖逖减少小麦播种,已经种下去的小麦我们不能再掏回来,但可以追种豆子,若干旱真如此严重,我们也能保收。”
底下的官员应下,也很注意民间浇灌的事。
祖逖正好占着他们上游,他们还以为他会断水呢,没想到祖逖不仅没有主动断水,还出面调解了上下游的用水纷争,说服上游的百姓开水,让下游也能浇灌。
官员将此事上报,石勒大为心折,有些嫉妒的道:“赵含章得到这样的人,如虎添翼啊。”
石勒派出两员大将,皆败在祖逖手下,自然看得出祖逖军中所有的军备是来自赵家军。
赵家军武器精良,其中最为人道的是它的长枪和大刀,石勒是土匪出身,前期的武器基本上靠抢掠,后来刘渊送过一些,也很一般。
现在他自己征税,自己打造武器,奈何手下人才比不上赵含章,打出来的武器也远比不上赵家军的武器。
赵家军几次能打赢骁勇善战的石勒军和匈奴军,赵含章的指挥是一部分原因,其武器装备也是一部分原因。
所以前线回报,祖逖军中几乎能人手一把赵家军所出的武器,他就知道这是赵含章埋的钉子。
现在,恐怕只有晋庭还不知道吧?
石勒冷笑,打算等晋国皇帝夏至祭天时将这一“好消息”告诉他和苟晞,到时候场面一定更有趣。
第758章 变化
石勒计划得不错,奈何局势变化太快。
幽州和冀州的灾情太过严重,连续九十天无雨,而且自清明过后,两地阳光日渐浓烈,小满之后,温度更是蹭的一下上升,太阳酷烈,倒像是进入小暑一般。
这时候别说一直没有雨水的植物了,就连人都受不了。各地因为争水而起的械斗越来越多。
王浚这时候根本没心思去郓城参加祭天活动,更要命的是,幽州各地开始发现幼小的蝗虫,有农民走到干到暴裂的田里,想要看看长出来的青苗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一走进田里便惊起漫天的蝗虫……
它们还幼小,但扑扇着翅膀打在人脸上,一阵阵疼。
站在田里的农民瞬间绝望了,如果只是干旱,他们还能怀抱一丝希望,想着老天爷说不定晚上就下雨了,或者他们能找到水源浇灌一点;
可这漫天的蝗虫,他们人还能抢得过他们吗?
因为干旱,种下去的小麦发芽长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二不到,这两个月,因为干旱死去的麦苗更多,而剩下的,又矮又小,两个月了,连条穗都没看见。
站在田里的农民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抬头去看天上那轮火热的太阳,他眼中闪着光斑,大脑一片眩晕,他一点意识也没有就往后一倒。
扑腾一下摔在了田里,后脑勺砸在裂开的田里一阵生疼,他这时才想,就这样死去,也算解脱吧?
念头闪过,但脑海中的记忆比这念头更快,几乎是才起念,脑海中便浮现家中妻儿的脸。
农民张了张嘴巴,像搁浅在岸上的鱼一样无力的动了两下就撑起胳膊爬起来,他此时还是看不清眼前,只觉雾蒙蒙的一片。
他用力的撑起身体,不顾扑到他脸上头上的蝗虫,跌跌撞撞的往前去……
这里活不了了,幽州不能活了,他得走,他得带着妻儿离开,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妻子带着儿子肯定也活不下去,他得回去,他得回去……
和他一样心生绝望的农民不少,他们都选择了离开。
这是他们能找到的惟一活下去的方法了。
冀州的情况比幽州好一点,但田间地头也开始出现蝗虫,加上境内土匪横行,刘琨占了地盘后交给族弟刘希管理,刘渊和石勒都不可能眼看着他在冀州站稳脚跟,因此不断的派兵骚扰他。
加上南部祖逖时不时的和石勒争夺地盘打起来,冀州的政治环境难以安定,百姓外逃的更多。
这种情况下,刘琨不得不和朝廷求援,希望朝廷能给他拨一点钱粮,助冀州百姓抗灾;
王浚听说刘琨和朝廷要钱要粮食,他便也不甘落后,也上折子要钱要粮食。
皇帝收到两地的折子,看到灾情如此严重,心都凉了。
朝臣们也觉得心惶惶,郓城这个位置距离冀州可不是很远,一旦北方因为灾情失控,郓城,兖州一定会大受影响。
难道匈奴不亡大晋,而是天要亡大晋?
连赵仲舆都无话可说了,沉默的想,难道真是因为立国不正,所以老天爷见不得大晋好,灾难一个接一个的来吗?
虽然朝廷也很艰难,但皇帝还是决定凑一些钱粮给冀州和幽州送去。
赵仲舆作为尚书令,代为筹措。
赵仲舆应了下来,筹粮之余还给赵含章写了一封信,告诉她郓城得到的消息,并和她道,“距离夏至还有一段时间,祭天一事恐生变化,现今天下大势改变,日渐恶化,你的安全为要,祭天一事,你想办法推了吧。”
赵含章收到信,没有立即回复,她沉着脸压下信,问道:“谢时可有回话?”
范颖立即道:“谢先生说并未发现平阳城中有调兵的迹象。”
赵含章道:“让他继续紧盯着,一旦平阳城有异动,立即来报。”
“是。”
赵含章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心,道:“让汲先生留意汉国和石勒的消息,伍二郎呢?他是不是还在并州?让他继续留在并州,不急着回来,打探一下汉国的消息。”
范颖:“探调兵的消息吗?”
赵含章摇头,“都探,今年并州的收成,耕种,进出并州的商旅和流民,哪怕只有大致的影响也可以,让他一一汇报,和汲先生收到的情报两相对比。”
范颖记下,有些忧虑,“匈奴又要出兵打我们了吗?”
赵含章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我心中不安,所以才多留意一些。”
吩咐完,赵含章便起身,“公文都处理完了,你整理一下发下去吧。”
见她抬脚就往外走,范颖连忙跟上,“使君,我们今天又收到一个拜帖,他说他是王眉子,您可要见见?”
赵含章:“不见了,这段时间我都见了八个王眉子了,你让听荷去见吧,她也见过王郎君。”
范颖连忙追在身后问,“那荆州来的使臣……”
“让他有事去找铭伯父吧,”荆州的使臣刚来的时候赵含章亲自见了,还以为王澄有什么大事要偷偷地和她商量呢,结果他千里迢迢的派使臣过来是为了接王惠风和王四娘去荆州。
赵含章能答应吗?
那当然是不能了。
不管是王惠风还是王四娘,现在都是她的得力干将之一,而且王惠风身份特殊,可以压制中原世家,她为什么要放她离开?
不过呢,赵含章还是写信给远在洛阳的王惠风,询问了一下她的意思,那封信写得情真意切,成功留下了王惠风。
至于王四娘,她们两个关系好,当时荆州的使臣一开口她就拒绝了,理由是她父亲就葬在洛阳,她不愿意离开洛阳。
使臣:……可这里是豫州,不愿意离开洛阳,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过他没说出口,而是说他来此的第二个目的,“公子游学在外,自洛阳城破后公子也不知去向,按说洛阳城破这样的大事,发生已一年有余,公子应该已经听到消息,早回来了才对,但至今没有下落。”
他道:“刺史很是忧虑,所以想请赵刺史帮忙寻找。”
王玄的安危,王惠风和王四娘也很关心,也想找到他,赵含章也想找到这位世兄,当即应承下来。
她立即让各地衙门张贴公告找人,短短十天,来衙门里说自己是王眉子的人足有八个,加上今天的,有九个了,平均下来,一天就冒出来0.9个王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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