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小皇帝越想越紧张,额头冒汗,握着笔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董内侍也有些焦急,见他看一封折子都能去一个时辰,这二十多封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批完?
想了想,他端了茶壶上前,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一杯茶,提醒道:“陛下,这折子若难,不如看下一封。”
小皇帝这才想起来,他可以先易后难嘛,连忙放下笔将祖逖的这封折子合起来拿起下一封。
这一封是幽州来的,幽州北平郡无终县的县令状告幽州刺史石勒,说他和段部鲜卑勾结走私,豢养私兵,意图谋反……
小皇帝手一抖,折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桌子上。
赵含章轻轻地掀起眼皮看他。
小皇帝立即卷起折子奔上前去,着急忙慌的道:“大将军,石勒,石勒要反了!”
赵含章只扫了一眼折子,笑道:“陛下认为此事应该怎样处理?”
小皇帝道:“自然是立即出兵讨伐石勒,将他押送回来问罪。”
赵含章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收起笑容看着他道:“陛下既然是这么想的,那就这么批复吧。”
可他从哪里调兵能更快的去到幽州?
小皇帝张了张嘴巴,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却又想不起来。
一旁的董内侍早就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五体投地,瑟瑟发抖。
虽然很忙,但也不能耽误了吃午饭,赵含章看了眼时间,大发慈悲的和小皇帝道:“陛下先去用饭吧,不过给你的折子,明日天亮之前你得批复好给朝臣们发下去,不然要耽误朝政的。”
小皇帝最后身子僵直的离开。
一出正堂,他立即撩起袍子就往后院跑,后院里,太傅荀藩已经在等着了,他会陪小皇帝一起吃饭,同时考校一下他昨天的功课,然后略作休息就开始上今天的课。
哦,小皇帝今天不仅有文化课,还有武术课呢。
作为一个皇帝,他怎么能不会骑马,不会射箭,不会剑术,不会驾车呢?
万一御驾亲征,逃命都不好逃的,所以这些课程会分布在一旬的每一天里,今天是剑术课,教导他剑术的是赵铭。
听说去洛阳后,赵铭的儿子赵申会代替他成为他的新武术师傅,他们父子俩的剑术都是公认的好。
小皇帝自是不敢和赵铭哭诉,他只敢和舅父荀藩哭诉,他都顾不上吃午饭了,一见到荀藩就拉着他的袖子痛哭道:“二十多封折子,一个上午朕只看了两封,还不能决断,这样,我明日如何能按时完成?”
荀藩的脸色有些难看,忙问道:“两封折子,陛下是怎么回复的?”
小皇帝红着眼眶摇头,“我还未批复,祖逖上的折子我看不懂,他要的钱太多了,我不知该如何拒绝他。”
“石勒要谋反,我告诉了大将军,想要她派兵去镇压,可她让我自己批复,”小皇帝说到这里委屈不已,“可舅舅,我没有调兵之权呀,我从何处调兵去打石勒呢?”
荀藩一脸复杂的看着他,很庆幸,此时当政的不是小皇帝,而是赵含章,不然北地又会陷入新一轮的混战之中。
第998章 崩溃
他抖了抖嘴唇道:“陛下,您不能派兵去打石勒。”
“为何?他都要谋反了,石勒残暴,本就不可信,”小皇帝道:“之前是因为被匈奴所迫,所以大将军才暂时收降石勒,可现在匈奴已平,我们完全有能力杀掉石勒。”
荀藩一口气堵在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一恼,就转而问道:“是谁和陛下说反对明预和汲渊出任中书令和门下侍中的?”
“三舅舅,还有侍郎孟阳,哦,对了,还有大将军的叔祖父赵瑚,”小皇帝压低声音道:“连那位赵太爷都说,若让明预和汲渊做首官,将来朕的日子会更难过的。”
荀藩就叹了一口气道:“陛下以后不要听他们的话。”
“赵瑚是因为想要大将军重用赵氏的人,所以反对汲渊和明预,”他道:“汲渊面上圆滑,但行事与大将军一样强硬,赵瑚虽是赵氏太爷,在他手上却从讨不到好。”
“更不要说明预了,上个月,明预提议大将军强征赵瑚财产,认为他借势敛财,应该将家产的一半送给大将军。”
当然,明预给赵含章找的借口很好听,叫投资分成。
认为赵含章被借了权势,赵瑚理应给她一份家产作为回报的。
这一个提议让赵瑚差点气冒烟,最近他和明预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
明预认为赵瑚在争抢民利,而且没有眼力见,其他商人要是借着赵含章的权势赚了这么多钱,早乖乖给赵含章送礼了,偏他吝啬,竟然自大的认为他赚钱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咳咳,这里插嘴一句,赵含章认为赵瑚能赚钱的确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但赵瑚没有体悟到赵含章的内心啊,他只觉得明预是受赵含章暗示才这么针对他的,所以最近,赵瑚单方面和赵含章绝交了。
“而孟阳,”荀藩顿了顿后道:“天下人中,每个人的利益都不一样,尤其是世家士族之间。”
他道:“世祖皇帝与士族共治天下,因此才有了门阀世家,而大将军弃用九品中正制,自创了招贤考,不论门第出身,只论才华品德,不知暗里得罪了多少人。”
“只不过她手握重兵,此前又天下混乱,因此无人反对罢了,”荀藩低声道:“如今匈奴已平,北地安定,之后的朝堂争斗只会越发激烈和明显,陛下本就岌岌可危,实在不应该参与其中。”
小皇帝脊背一寒,连连点头,然后问道:“那三舅舅呢?”
荀藩沉默下来,许久后悠悠叹了一口气道:“你三舅舅还心存妄想,想要结交大臣,为你将来亲政做准备,可是……”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
荀藩就看着他小声问道:“陛下想要亲政吗?”
小皇帝想到堆在案桌上的折子,惊恐的连连摇头。
荀藩也道:“自贾后失政,便是皇室贵族也人命如草芥,惠帝和先帝都死于非命,宗室血脉之中只剩下您和豫章王了,在老臣看来,王朝更迭是世间常态,陛下没有为帝的野心和能力,何不退让,既能让天下免于纷争,也能保全自己和豫章王。”
荀藩也是有过野心的,毕竟小皇帝是名正言顺,赵含章目前看着也尊敬他。
但自荀修造反,看到小皇帝那么仓惶之后,荀藩就知道,他当皇帝,天下总有一日还是会大乱的。
就算赵含章不乱政,江东的琅琊王也会乱国,而到那时,以小皇帝的懦弱一定守不住江山。
那时,荀藩就改了心意。
晋室重要,但天下更重要。
此前天下大乱的局势不能再重演了,就这样吧,先稳定天下,在将来合适的时候把这天下让与赵含章。
小皇帝本来就不想当皇帝,虽然这段时间也曾心动过,夜里做梦时想过大杀四方,成为千古流传的明君,但梦醒以后他立刻就把这想法踩到泥里去,因为……真的太难,太累了啊……
小皇帝此时压力就很大,在荀藩的帮助下,他熬夜到三更,终于把所有折子都看了一遍,但能批复的不过五六成而已,剩余的折子事情太过重大,不仅他,就连荀藩都难以拿定主意。
比如状告石勒谋反的那封折子,荀藩就说绝对不能问罪石勒,也不能出兵幽州,而是要安抚石勒,令他不能反。
小皇帝……写不出安抚的信来,因此只能放到一旁。
等他迷迷糊糊的听荀藩的建议在最后一封折子上写上建议,他眼皮已经快撑不住了。
荀藩刚把折子拿过去检查,他脑袋往前一扑,整个人就倒在案桌上不动了。
荀藩吓了一跳,见状叹息一声,放下折子,先把人抱到榻上盖上被子,看着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安宁的小皇帝,不由重重的叹息一声。
晋的皇帝和魏国皇帝走了两个极端,当年,司马昭若有赵含章今日的心胸,魏帝曹髦就不会死;
而小皇帝若有曹髦的心性和聪慧,说不定真的能稳固晋室江山,和赵含章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荀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收拾折子,然后就睡在小皇帝的脚踏边。
几乎是才睡下不久,外面便鸡鸣第二遍了,荀藩年纪大了,觉浅,几乎是立刻就醒来。
董内侍也小心的从外面进来,看见他便躬身道:“太傅,陛下该起身了。”
因为昨天刚和小皇帝谈心,荀藩今日内心柔软,就想让小皇帝多睡一会儿,因此道:“我今日课程不紧,所以让陛下多睡一会儿吧。”
董内侍一脸纠结道:“可太子少师派人来传话,说陛下要在去洛阳之前背完官制,他今日要来授课和检查,距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
太子少师就是荀组。
赵含章对小皇帝的两个舅舅很大方,从不拦着他们见面,荀藩做太傅,荀组就做少师,俩人一起教导小皇帝。
这也是晋臣对赵含章改变印象的原因之一,她把皇帝培植势力的亲信都送到他身边了,真是忠臣啊!
荀藩想到荀组的严格和心思,不由的皱眉,但他还是同意了。
于是才睡下去不久的小皇帝被董内侍从榻上挖起来,被内侍们抱着去洗漱,等他穿好衣裳时,眼睛都还是闭着的。
等被带出门,冷风一吹,他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然后看了一眼被塞到手里的册子,眼泪当即落下,他哭道:“我好困啊,想睡觉,我不想当皇帝了,我不想当皇帝了……”
他为什么要学官制,赵含章都能一纸诏令将六曹变六部,他背下来有什么用?万一她转天又改了官制呢?他难道要重新背一次吗?
三舅舅就是不靠谱,他还是喜欢二舅舅。
呜呜呜,他不要学习了,他也不要批折子,谁来救救他啊……
第999章 迁徙
虽然小皇帝出身皇室,但也不是生而知之,各级官员的权责,处理政务的流程也都是要学习的。
在他人生的前十年,有三年是懵懂无知的状态,还有三年是属于没心没肺,快乐探索世界的状态,剩下四年时间则跟着他父兄们颠沛流离。
他的身边时不时会发生一场冲突,然后将他的堂兄弟们,父亲和叔伯们一一带走,直到连皇帝都能被匈奴人俘虏带走,他自己成了皇帝。
在这样的状态下,加上晋室醉生梦死,能过一天是一天的思想,小皇帝之前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认识些许字,连启蒙书《仓颉篇》都没读完,《论语》也只是断断续续学了几篇而已。
所以突然当上皇帝,赵含章为他找来了许多厉害的经学先生教他读书。
除了荀藩、荀组和赵铭等人外,听说她还想派人去江东,请几位经学大师过来教他呢,想想就发抖。
其中荀组正在教他官制,他要把大晋的官职名,官员等级,以及选官制度,他们各自的权责等一一背诵下来,不至于将来议政时,提到某个官员,他不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
小皇帝背了好几天了,都没有背下来,加上昨晚又没睡好,他见到荀组时脸色就很不好看,不多会儿,荀组看着眼睛半闭,脑袋一点一点的小皇帝,脸色也难看起来。
天亮了,小皇帝用过早食,按照规定,他要去大堂里和赵含章学习批阅折子。
荀组敢占别的先生的时间,却不敢占赵含章的时间,所以脸色虽很臭,但还是让小皇帝走了。
小皇帝一脸忐忑的去见赵含章,他把批好的折子上交,然后又奉上实在批不了的折子,垂着脑袋道:“政事繁杂,大将军说得对,朝廷需要中书令和门下侍中,汲先生和明先生就很合适。”
赵含章嘴角翘了翘,应了下来,因为皇帝的及时退让,赵含章放了半天的假,不拘着他在这里学批折子了。
小皇帝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行礼后告退,一回到自己的屋子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谁懂啊,十岁的小娃娃,一天就睡了一个半时辰不到……
留下的赵含章垂眸看了一眼折子,她伸手拿起一封批好的,上面是小皇帝稚嫩的笔记,但一看就知道遣词造句不是他能做到的。
她招来赵云欣,“去问一问,昨晚是谁与陛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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