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郁雨竹
若是有事,也不见得是坏事,有时候松一松,说不得还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趁着日头还高,赵含章进宫连下了几条命令,一是任命赵二郎为雍州刺史,谢时为雍州长史,五日内领其下赵家军上任;二是任命赵正继任洛阳县县令;三是她要暂离洛阳,命汲渊和明预共理朝政……
等下完命令,她才和汲渊道:“去巡查黄河的事要另选人,汲先生可有合适的人选?”
汲渊想了想后道:“傅刺史举荐的名士夏侯晏,他就很合适。”
“哦?”
“夏侯晏曾书《河议》,傅刺史还曾夸赞过他有治河之能。”可惜,因为夏侯晏和张协一样看不起混乱的晋室,没少发表对司马家不满的言论,所以哪怕他出自夏侯,还是一天官都没当过。
赵含章就道:“好,就请他去,此事就有劳汲先生了。”
汲渊笑道:“我现在与他还算说得上话,女郎放心。”
“这次女郎出行也带曾越吗?”
赵含章点头。
汲渊又放心,又担忧,一时纠结不已,“那洛阳……”
赵含章轻声道:“汲先生放心,不说禁军皆出身赵家军,城外三面还有赵家军驻扎,我应该能在二郎离开前回来。”
汲渊算了算长安到洛阳的距离后点头道:“也是,长安到洛阳又不远。”
赵含章站在大殿前看着这座皇宫,轻声道:“若有意外,先生也不必着急,且松手让他们闹去,我想看看,洛阳实际上是不是如同表面上的这么平静。”
汲渊:……
这岂不是钓鱼?
但汲渊还是一口应下了。
赵含章第二天一早便和傅庭涵一起出京往长安赶去。
曾越只带了五百骑兵,他们打算快马加鞭赶往长安,争取两天内到达。
傅庭涵都骑在马上狂奔,中间只停下休息半个时辰,然后换一匹马继续。
赵含章预计他们后天能见到傅祗就不错了,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见到了。
他们换着马乘,一直跑到日落,因为知道前面有驿站,因此又赶了一段路,直到看到灯光才停下。
驿站里的人听到马蹄声阵阵,当即带着刀和火把出门,才隐约看到人就喊道:“停住,这是大晋官驿,来者何人?”
“大将军车驾,驿丞何在?”
提着大刀和火把的驿丞一听,对身后的士兵摆了摆手,自己亮着火把上前,一个亲卫骑着马上前,也下马来,亮出牌子。
驿丞一看,还真是赵家军,大喜,“是哪位大将军?”
“这天下有几个大将军?这驿站里都住了谁,怎么这么多车架?”
驿丞道:“是傅刺史和公主殿下及驸马在此,他们……”
话音未落,保护弘农公主的亲卫就听到动静出来查问,两边一对上都有些惊讶。
赵含章当即下马,问道:“公主他们何时离开的长安?”
亲卫看到赵含章,当即抱拳行礼,回到:“三日前,信和公文才送出,傅刺史便病重昏迷,因傅刺史清醒时便心心念念着要见郎君和女郎一次,公主便做主带着傅刺史赶回洛阳,只是因为傅刺史昏迷,车架不好快行,所以走了三天才到此处。”
他们预计还得走三天才能到洛阳呢。
马车慢行就是如此,平常就算乘车也只需三天左右的,他们这次双倍放慢速度。
第1137章 昏迷不醒
傅祗躺在驿站最好的一个房间里,赵含章和傅庭涵急匆匆赶过来时,弘农公主和傅宣刚好听到消息出来,看到他们二人,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低下头去擦眼泪,侧身梗咽道:“你们来了,进去看看你们祖父吧。”
傅祗的情况很不好,他写信回洛阳时语气淡淡,只说病重,不能再胜任雍州刺史之职,祈求还乡。
这是辞官的常规操作,一般会进行三次,半年的缓存期,所以不仅赵含章,傅宣和弘农公主也觉得傅祗的情况不算坏。
但他们依然担心,所以才决定去长安见他,赵含章也派了太医跟随。
谁知道他们到长安时才发现傅祗已病入膏肓。
看到儿子和儿媳,傅祗是有些后悔的,他和俩人道:“是我托大了,以为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谁料病体沉疴,只是夜里吹了风……”
他叹息道:“天命如此,临终前能见你们一面,我也算满足了。”
但弘农公主是谁?
一眼便看出他嘴上说着满足,眼中却满是遗憾,她就问道:“阿父想回洛阳吗?”
傅祗沉默不语。
弘农公主又问:“阿父是想见大郎吗?”
傅祗眼神稍动,依旧不说话。
弘农公主最后问道:“阿父是想见赵含章吗?”
傅祗幽幽一叹,眼中带着他都不自觉的悲伤,“我活不到那时候了,不要强求。”
他最后给赵含章写了一封公文,当天晚上便昏迷不醒了。
弘农公主却不信命,她非要完成他的愿望,于是拿来最好的药材请太医吊住他的性命,然后让人安排了一辆大马车,请最好的车夫驾车,抬上傅祗就走。
这一路上,傅祗都没醒,但汤药都能进口,竟奇迹的活了下来。
太医站在傅祗床边恭敬的禀道:“病已入骨,再难拔除,下官实在无能为力。”
赵含章坐在床边看着床上鬓发皆白,满面风霜的老人,只是两年多不见,他竟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比上次见到的老态许多。
“他何时能醒?”
太医迟疑了一下后道:“下官倒是可以施于针灸将人唤醒,但这一醒怕是会耗尽其精力,这……”
赵含章问:“那若让他一直沉睡,身体能好转吗?”
太医摇头,“长此以往,恐会于睡梦中悄然而逝。”
这对一般的老人来说或许是好事,毕竟走的没有痛苦,但对傅祗一定不是,他必定有许多的话要说。
所以,他是一定会醒来的,太医相信人的意志可以战胜死亡的局限,也可以战胜身体的桎梏,所以他的建议是,“继续喂以汤药,当傅刺史认为该醒来时自会醒来。”
不过,到那时怕是回光返照时了。
赵含章听懂了,其他人亦是,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傅庭涵看了一会儿傅祗,回身道:“夜深了,大家先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里守着。”
赵含章看向他,见他坚持,便点头道:“好。”
弘农公主和傅宣便也下去休息。
驿丞连忙给他们安排好房间,大晚上的,整个驿站灯火通明,好在赵含章带来的亲兵不用他准备食物,他们只需要热水,然后就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就能饱。
甚至都不用他准备住宿,他们分开在驿站四周驻扎,将驿站团团围住。
赵含章洗好脸坐下,驿丞便亲自端一盘菜,一篓刚热过的馒头过来,驿站物资不丰,加上时间又晚了,一时半会儿他也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只能连连请罪,表示:“我一会儿就将养在后院的鸡杀了,明早大将军便可用鸡汤和鸡肉了。”
赵含章摆了摆手拒绝,“不必耗费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鸡留着下蛋吧,你们鸡养了多久?”
驿丞都没想到赵含章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养了一年零两个月。”
“那还能下好几年蛋呢,好好养着,别随便杀了。”
驿丞高兴的连连应是。
赵含章问道:“今年流动的流民还多吗?附近百姓日子过得怎么样?”
这个驿站是赵含章占下洛阳之后为了和雍州联系设下的,除这个驿站外,沿途还有三个驿站,除了招待过路的官员客商,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传递信件和消息了。
因为雍州粮荒,多流民,为了驿站的安全,她全都是从军队中挑选出来户籍在当地的老兵,又给他们一些士兵打下手。
这儿的人,打听消息什么的总比外地人要方便,但是她没想到:“这附近都没人。”
驿丞道:“流民倒是少了,县令和郡守都收流民,有地分,又有粮种,大家就不往外跑了,主要是跑也没粮草,但人少地多,暂时分不到这边来。”
他道:“驿站距离城池有一段距离,城池附近的地都没分完呢,因此这附近都没人。”
赵含章:“……来时我在路上看到两个村庄。”
“都是以前的旧村子,早废弃了,一个人都没有。”
赵含章就问:“那你们在此无聊吗?”
“不无聊啊,”驿丞觉得很开心,道:“我等谨遵大将军命令,将附近的好田好地都开出来了,我们十个人种了三十亩冬麦,二十亩春麦,又种了十二亩水稻,豆子种了三十二亩,每天都好忙的,还养了鸡和鹅,本来还想养猪的,但我们问了几次,上头都说没有多余的猪仔给我们,只能作罢。”
哦,一个驿站驻扎了一什士兵,共十个人。
除了粮食,他们还在附近开了三块地种菜,每块地都大概两分左右,种出来的菜不仅够他们吃,来投宿的官差、客商也都能吃。
他只有一点不满,“就是不好买肉食。”
这里距离县城和集市太远了,没有肉,招待一些贵客时就很捉襟见肘。
比如像弘农公主和赵含章这样的,他们来住驿站不要钱,驿站还得好好招待,可……他们没有肉啊,只能杀自己养的鸡。
今天晚上他们就杀了一只,招待弘农公主他们后,剩菜他们全吃了,谁能知道都躺下了,还会有赵含章这样的贵客到来?
赵含章道:“再过几年人就多了,到时候驿站附近自会热闹起来的,至于肉,像夏秋这样的季节,可以做些熏肉备用,冬天肉更不易坏,可以冻上。”
第1138章 照顾
赵含章把能问的问题都问完了,却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她也不好一直拉着驿丞说话,就挥手让他下去了。
她拎起装馒头小竹篓就往隔壁去,傅庭涵正坐在床边看着傅祗发呆。
听到推门声扭过头来看她。
赵含章将小竹筏递给他,轻声道:“吃一些吧。”
傅庭涵伸手接过,却只坐着没动,“我父母离开时我还小,没多少记忆,我只送走过我祖父。当时伤心,是因为他临走都放心不下我,我很愧疚,让他走得很不安心。”
他的目光落在傅祗身上,即便是昏睡,他依旧眉头紧皱,脸上似乎有无尽的忧愁,“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陷入了同样的困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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