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糯米糍
孟极似乎被折磨久了,神?志也?间歇性地清醒过来,令黎在外面听见他的声音,含含混混,仿佛嗓子里卡着一口血:“神?君急了?可是因为?没有一枕槐安图,她就快死了?”
“可即便有一枕槐安图又有什么?用?她本就是逆天而生,根本不?可能自行修炼出神?力,你?与她此消彼长?,若要她活,除非你?……”
“闭嘴!”
令黎刚狐疑地停下脚步,就被竺宴发现了,他一掌打晕了孟极,顷刻间出现在天牢外,拦在令黎面前。
他神?情冷漠:“本君说过多少次了,本君审问孟极时,你?不?许靠近。”
他这个样子,瞬间让令黎想起他当?日一言不?合就要削两大仙尊仙籍,顿时有点害怕,讷讷道:“我不?是来偷听的,我是想告诉你?,我想到?办法了。”
竺宴目光一动:“什么?办法?”
*
整个凡界,不?管天南还是海北,大街小巷上,一日里忽然同时多出了一张告示。
寻人,重金悬赏。
男女老?少聚集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祝余村……祝余村是何处?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地方?”
“离家的新娘……离家是何意?新娘可不?都得离家吗?还是说这新娘子出了嫁就从未回过门?”
“若有得知下落者,提供线索且属实,可得万金。若不?喜金银,还可拜入交觞门下,从此永登仙界,长?生不?老?,容颜永驻……那我还是选万金吧,人间富贵,随心所欲,还是比清心寡欲的仙门更诱人。”
“我不?,我选仙门,我想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可以两个都要吗?”
……
对面的酒楼之上,葭月困惑地问令黎:“祝余村二十年无一名新娘回家,你?怎知还有新娘幸存于世?”
令黎摇头:“我也?不?确定,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吧。毕竟孟极不?怕死不?怕痛,我们一直在他身上耗也?是徒劳。若是他有同伙,还能从他的同伙下手。可他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同伙,唯一接触过他的就是被他劫走的那些新娘。若是我们能找到?新娘,哪怕只有一个,说不?定也?能找出些线索。”
“毕竟数千名新娘,要她们都活着很难,但要她们全都死了,一点痕迹也?不?留下,那也?不?容易。”
无漾点头:“不?错,而且看祝余村对失贞新娘的态度,那些新娘不?肯回家未必就是因为?死了,或许是不?愿回家受冷眼,去了别处另谋生计。”
葭月道:“但若是她们打定主?意要重新开?始,即使重金之下,却也?未必愿意再提这段往事?毕竟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确实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无漾立刻瞪她:“你?属乌鸦的吗?”
说着转头看向竺宴:“君上,别听她的。告示已经?贴满整个凡界,相信很快就会有线索。”
竺宴坐在窗前,单手支肘,微阖着眸子,一直不?曾说话。忽然,他睁开?眼睛。
“出现了。”
令黎三人一愣,下一瞬,他们就离开?了这一处酒楼。
再现身,是一处边陲小镇。看衣着服饰与山水植被,离交觞不?止千里,竟不?知竺宴的神?识是如何这么?快搜到?这里来的。
暮色四合,一名妇人低垂着头匆匆往家赶,手上挂着一个陈旧的包袱。她显然心中?有事,神?不?守舍,步履匆匆。
险些撞到?人才慌忙停下脚步。
竺宴站在她面前,开?门见山:“你?就是被孟极劫走的新娘?”
那妇人闻言顿时惊恐,一愣过后连连摇头:“不?不?,我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说着就要绕开?竺宴走。
竺宴一动未动,那妇人却忽然原地定住,走不?动路。与此同时,一张告示从她紧紧拽着的包袱中?飞出。
正是那张重金悬赏的寻人启事。
无漾折扇一收:“你?若真?不?是,为?何要偷偷撕告示?”
妇人脸色惨白,嘴唇嗫嚅:“我真?的不?是……”
竺宴毫无耐心,拂袖一挥。妇人话未说完,便与他们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事实证明,残忍还是有残忍的用处。竺宴那套狠辣的手段拷打孟极无果,对那妇人却十分有用,还没下手,妇人便全招了。
交觞,破颜殿。
妇人跪在地上,垂头轻轻摇头:“那妖物其?实不?坏,我们被劫走的姐妹,并未被他杀害。他似乎是得了失心疯,神?智出了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每逢有人办喜事,他就会犯失心疯,出去抢婚,待他神?智清醒,便会将人放了。”
葭月立刻问:“那你?们为?何不?回家?”
妇人垂泪:“我回了……在他将我放了以后,我便连夜回家,是我的父亲兄长?趁夜将我赶出了祝余村。”
“他们认定我失了贞,不?论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信,一口咬定我给全家蒙羞,给我扔了银两,便将我赶出了家门。”
令黎知道祝余村对女子贞洁的看重,心下也?只得叹息,又问:“那孟极为?何要捉你?们?”
妇人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被他关了一月,我觉得,他似乎在找人。”
“找谁?”
“呦呦。”
竺宴视线扫去:“你?知道呦呦?”
妇人莫名惧怕竺宴,不?敢看他的眼睛,连忙垂头:“是,是……”
“她在何处?”
妇人皱眉,艰难地回忆起来。
毕竟时隔二十年,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记忆也?不?甚清晰。
令黎提醒她:“可是在一幅图里?”
“图?”妇人茫然,“什么?图?那好?像并不?是一幅图,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是一颗珠子,对,就是一颗珠子!”妇人比划道,“像夜明珠一样,会发光,里面还有很多画面,有人有物、有山有水,从外面看,就像是在看另一个世界,没错,就是另一个世界!那妖物没事的时候就盯着那珠子看,神?情十分怀念。里面时常出现一名女子,那妖物叫她‘呦呦’。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看错了,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珠子呢?”
“有这样的珠子,”令黎轻道,“留影珠,还有记忆珠。”
都可以做到?如此。
祈安就有很多留影珠,里面全是天酒小时候。后来祈安飞灰湮灭,将那些留影珠留给了天酒。
妇人又想起什么?:“对了,那妖物看得迷恋时还会飞进?珠子里!”
令黎愣住,转头问竺宴:“人还可以进?去留影珠吗?”
祈安的留影珠就是珠子,除了能记录从前的画面根本没有别的用,更别说进?去了。
记忆珠就更不?能进?去了吧。
竺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无漾也?看向她,神?情微妙。
半晌,竺宴哑声道:“那不?是留影珠,是记忆法阵。”
“记忆法阵?”
竺宴点头:“抽取美好?的记忆,凝结成阵,外表看起来与寻常的记忆珠无异,却可以将元神?困在里面。”
他曾经?,就是如此被她困了十年。
直到?她死在天雷之下,身死魂灭,他才醒来。
第64章
记忆法阵说到底就是个幻境, 但却又与幻境不同?。
幻境依托外在的神力铸造和维持,但本质上幻境是?假的,一旦遇见神力高强者就会瞬间被击溃。
记忆法阵却完全不同?, 它虽是?法阵, 却毫无神力的痕迹。本质上, 它就只是一份真实存在的记忆而已, 毫无特别之处。里面存在的全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无一丝一毫的虚假。人进去里面会有经历轮回一般的熟悉感, 但因为执念的存在,却终会沦陷其?中?, 被困在里面出不来。
外面的人也无法发现它的存在。因为记忆本身是?私密的存在, 无法为旁人窥探。
神族是?可以搜寻他人的记忆, 但大千世界, 记忆千千万万,如恒河沙数。没有谁会闲得无聊,一个个记忆地去搜寻, 然后运气好发现某一个记忆的不同?,继而认出那是?记忆法阵。
竺宴当年便是?如此被困住的。
其?实他本没有什么执念, 是?令黎先篡改了他的记忆, 又抽取他们之间所?有真?实的记忆将他困住。
她还篡改了玄度与无漾的记忆,所?以那些年里, 他们都以为他是?受了伤在闭关, 根本没有人察觉到他是?被困在了他们的记忆里。
再联想如今孟极的疯癫, 竺宴立刻明白, 孟极是?抽了太多的记忆, 伤了神智。
也能解释为何?六百年来,一枕槐安图半点下落都没有。
原来是?被藏进了记忆里。
竺宴冷笑一声, 站起身来:“带本君去找你说的珠子?。”
天地共主的威压绝非凡人能承受得住的,竺宴一站起身,那妇人当即连跪都跪不住,嘴角还流出鲜血。
令黎见状,下意识看?向竺宴,想说你跟她发什么火啊,她又不是?你的仇人。却见妇人跌跌撞撞爬起来,一叠连声道:“是?,是?……就在祝余村外的山上,我这就带你们去,这就带你们去……”
令黎:“……”忽然就知道为什么暴君都很?残忍了。
虽然名声不好,但一旦残忍起来,办事?效率确实还挺高。这不,上来就下死手,直接就跳过?了类似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极限拉扯。
可能仁慈版的竺宴还在恩威并施地追问呢,残忍版的竺宴已经带着他们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祝余村。
祝余村外山脉众多,大大小小的山拔地而起。时隔二?十年,妇人上了年纪,记忆也不是?很?清楚了,只记得:“就在村外,我记得我是?早上被放的,一逃脱我就往家里跑,朝着太阳的方向,深夜才到家。”
朝着太阳的方向跑,那就是?说山在祝余村的西?边,凡人的脚程走一整日……令黎还在心里飞快地计算距离,竺宴已经飞到天上,与他一同?飞到天上的还有无漾和妇人。
只听竺宴道:“本君现在往西?,你认出是?哪座山就喊停,三次机会。”
妇人瑟瑟发抖。
令黎追上去,茫然问:“什么三次机会?”
无漾抓着妇人站在竺宴身后:“错三次,她自己跳下去的意思。”
令黎:“……”说的这么好听,这不就是?威胁要?将她从万丈高空扔下去摔成肉泥吗?
葭月脱口而出:“好残忍。”
竺宴淡道:“本君从未说过?自己仁慈。”
葭月一慑,讷讷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