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女之地 第325章

　　好在，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她终于会爬行了。

　　她被转移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和大概二十几个孩子共同睡在铺了厚厚的绒毛地毯的柔软地板上。

　　那个女人依旧陪着她们。

　　然后，在第九个月，她第一次学会了开口叫“妈妈”。

　　是对着那个漂亮的女人。

　　当然，那个女人并不是她生理上的母亲。

　　双圣儿没有生理上的母亲，也不知道何为生理上的母亲。

　　在这座“卡蓝堡双生儿创造园”中，“母亲”只是一种需要考核才能上岗的职业。

　　就像所有凶巴巴的安全员那样。

　　但是，那个女人会在每一个孩子怯懦地叫出“妈妈”时，给予她们一个无比热情温暖的拥抱。让所有孩子都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家。

　　而且，那个女人很厉害，能记住每一个孩子复杂的名字。

　　也会记得她的——

　　“SSE12138！你怎么不会哭呢？要学会哭哦！”

　　那个女人对她说。

　　“不要沉默，一定不要沉默，太过于沉默的话，就会消失不见的。”

　　正在地板上爬的她回过头，看向那个女人。

　　她还小，不懂女人话中的含义。

　　·

　　所有双圣儿在生长到20个月的时候，就要开始办理入学登记。

　　她们要去学校上学了。

　　入学后，她们将被转移到另一个区域，和哺育她们的“母亲”说再见。

　　年幼的孩子们都舍不得陪伴自己已久的母亲，面对分别，哇哇大哭着。

　　而她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呆滞地看向眼前的所有人，还有那个女人。

　　她悲伤吗？

　　不知道，忘记了。

　　只记得那个女人挨个安抚了每一个孩子，轮到她时，女人给了她一个个大大的拥抱。

　　“SSE12138，以后如果受了委屈、觉得难过，一定要哭出来，好吗？”

　　“……”她仰头看向女人。

　　女人的双目仍如一潭清澈见底的池水，永远是那样明净和明亮。

　　“嗯。”她安心地将脑袋埋在女人的怀里，点了点头。

　　·

　　双圣儿的一生，从能够自主活动开始，就要进入“学校”上课。

　　9年义务教育，3年非义务教育，共12年受教育时间，毕业后就是圣儿成年的14岁，职业分化，分道扬镳。

　　刚满两岁的SSE12138，在与那个女人分别后没多久，来到了新的环境，进入了集体生活。

　　9年义务教育期间，她每天早上五点就必须准时起床，五点半集合，即使刚学会走路，也要准时出宿舍列队，前往大厅做早操。

　　早操很枯燥，但是不得不做。

　　如果晚一分钟，她就会被扣个人分，个人分减少，食物就会减少；

　　如果晚十分钟，他的班级就会被扣分，班级分减少，同学就会埋怨自己；

　　如果晚十五分钟以上，安全员就会出现。

　　安全员是一身黑衣的恐怖女人，他们戴着拥有电击能力的机械手臂，会惩戒所有违反规则的双生儿，无论她们几岁。

　　早操结束后，她们集合排队，六点进入拥有着上百个淋浴头的大澡堂开始沐浴。

　　六点四十，沐浴结束穿衣，七点列队进入食堂，开始吃饭——

　　煮熟的土豆，白水，以及，一把营养药。

　　营养药非常好吃，有各式各样的味道。

　　因此，去食堂吃饭，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间。

　　当然，也是她最讨厌的时间。

　　因为，食堂总是最吵的地方。

　　不过，那时候的食堂只有吵，整体的气氛是相对欢脱的。

　　有人聊天，有人争吵，有人嘻嘻哈哈，有人追逐打闹，然后在安全员的呵斥下，大家会回到座位上坐下，并俏皮地吐着舌头。

　　·

　　七点半用餐结束，所有人放下手中的一切食物起立集合，排队回到各自的班级里，开始跟着老师复述《感谢圣母与新人类守则》。

　　“感谢圣母大人赐予新人类大人生命，感谢新人类大人赐予我们存在，感谢世界贵族大人赐予我们食物，我们将虔诚地恪守我们的本分，为耀星共和国与新人类的伟大明天而祈祷、祈祷、祈祷……”

　　旁边的女生祷告着，忽然流下了一行眼泪，紧接着，肚子不争气地发出轻轻的一声“咕~”。

　　“我好饿……”女生委屈地呢喃着。

　　三四岁的年纪，女孩们的个人状态大不相同。

　　有的女生因为身体素质早熟，已经能够接受军事化管理的生活，可以从喝奶阶段直接跳到吃正常食物的阶段；而有的女生因为身体相对晚熟，正是需要继续吃辅食的状态，她们难以像个小大人似的肚子捧着烤熟的土豆和药片在半个小时内吃个干净。

　　于是，这个阶段，女生们的第一重矛盾出现了。

　　吃不饱的女孩子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精神状态掉链子，导致班级扣分；而能吃饱的女孩子则会因为那些掉链子的女孩子被扣班级分，而致被迫吃不饱饭。

　　大家都吃不饱饭时，脾气就大了不少。

　　于是，那段时间，食堂里总是会出现身体早熟的女孩子一边疯狂吃着自己手中的土豆，一边疯狂将隔壁呆笨的女孩子手中的土豆捏碎，然后手脚利落地将烂掉的土豆泥塞入笨女孩的口中。

　　“好累呀，我自己吃饭还要喂你，真讨厌……”

　　“好噎，喝水，喝水……”

　　虽然那时候吵架已经变得越来越多，可是，她却依旧不讨厌那时候的氛围。

　　一边互相瞧不上又一边互相帮助的氛围，其实挺好的。

　　·

　　用完餐，祷告结束，所有女生开始上课。

　　100分钟一节课，中间20分钟休息上厕所时间，五节课后放学。

　　十八点整起立、集合，并前往食堂用餐——

　　依旧是煮熟的土豆，白水，以及，一把营养药。

　　这样的食物她们会一直吃到换牙期结束，也就是10岁左右。

　　十八点半结束用餐后，列队前往休息大厅，进行半个小时的休息。

　　这里可以做游戏。

　　而女生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老师们教给她们的角色扮演游戏——“情/妇之战”。

　　“贱人！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敢抢我的新人类大人，你这个骚/货！”老师认真地讲解着游戏的精髓，“注意这里，情绪一定要饱满！我们双圣儿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嫉妒、心机重！这是我们的天性！我们就像仓鼠，只要在一起，就会互相算计和厮杀，却以切记要提防彼此！”

　　“知道了！”女生们声音嘹亮地应着。

　　十九点，所有女生观看相关科教片。

　　二十点半，列队集合前往宿舍，二十一点准时熄灯断电睡觉。

　　双圣儿童年的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

　　对于成长期间的双圣儿而言，这一生陪伴她们最多的，不是母亲，而是老师。

　　班级每年都会随机重组，老师也会随机重新安排。

　　她们前九年的义务教育阶段，绝不会和同一个同学和同一个老师在一起超过一年以上。

　　所以，即使师生一场或同窗一场，她们也很难培育出深厚的感情。

　　再加上学校有着无比严苛的管理规则，班级成员一旦犯错，集体就会扣分，老师甚至也会遭到连坐。

　　轻则除了老师之外的所有人被迫和犯错的人一起连坐，一个星期不能使用洗衣机，没有换洗衣物穿，被别的班级女生称呼为“臭虫”，重则会被安全员要求一周不能穿衣服，裸/体在公共领域内行走。

　　双圣儿虽然没有被教育过裸/体羞耻观，但对于已经进入青春期的身体开始高速发育并代谢迅速的小女生而言，不能穿衣服最尴尬的事莫过于难以应对难以控制住的白/带和可能会出现的例/假。

　　虽然新人类已经在基因编辑的过程中改写了双圣儿的部分基因，让她们再也不会拥有例假，但正常的白带还是会存在的。而且因为人类的基因奥秘深不可测，仍有25%的双圣儿可能会出现例假。

　　一旦凳子上出现在白带或者例假，身边一定会立刻有女生起哄：“哈哈哈，鼻涕怪和红脏怪出现啦！”

　　对于双圣儿而言，白带和血液是羞耻的，因为这两样东西都很难通过滚筒洗衣机直接清洗干净，往往需要额外的处理。

　　而双圣儿每天临睡前只有半个小时处理衣物卫生的时间，久而久之，大家变得非常讨厌难处理的污渍，会在老师的引导下，给各式各样的顽固污渍赋予糟糕的绰号。

　　比如白带被叫做鼻涕，血液被叫做红脏，汗臭叫做丑臭，出油叫做黏脏等等……

　　然后，双圣儿再给这些字眼后面配上“怪”这个字，这个词就变成了骂人的称号。

　　如果一个班级的分数超过三周持续过低时，上层就会进行更为严苛的管理。

　　——降低班级配餐。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降低三分之二。

　　那么，老师会怎么分配这仅有的三分之一的食物呢？

　　答案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

　　老师除了会惩罚那些犯下大错的孩子没有饭吃，同时，也会将更多的食物留给那些唧唧咋咋、喋喋不休、非常难缠的孩子。

　　坏孩子得到了惩罚，不好惹的孩子闭上了嘴巴，这个班级才会变得相对安静一些。

　　至于那些不吭不响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