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十九六七
有的小孩甚至在拿到确诊书的瞬间,就昏厥了过去。
这些家伙和他被初诊断为亡灵症早期的时候很像,但是,精神状态显然比他当初还要差得多。
也对,海兹满说的是对的。
虚假的亡灵症所带来的疼痛不一定能打倒这些家伙,可是罹患亡灵症本身这件事对新人类精神的摧残是难以想象的。
对于这些从小生活在相对公平的社会中、可能还有点小天赋可以吃一辈子的平民而言,他们的人生可能没有大富大贵,可是付出努力皆会得到差不多的回报,这一生就算过得普通也不会过得落魄。
大概他们这辈子遇到的最不公平的事,就是罹患亡灵症了吧?
毫无逻辑、毫无理由、毫无规律可循,一旦罹患,之后的人生便是一辈子都在与死神作斗争。
如果照这个说法来看,中央政府所构建的社会又是幸福的。
正是因为之前过得太幸福了,面对这样不公平的亡灵症带来的不幸,这些小鬼才会格外难以接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社会既让人幸福又让人觉得是一场不幸的诅咒呢?
想到这里,恰尔冷笑一声。
果然自己是个得了病开始发神经的疯子,天天对整个世界都是疑问,都快被逼成哲学家了。
……
三个月后,恰尔手腕上虚假的亡灵症消失了。
一切正如海兹满所说,除了疼痛、麻木和恐惧,亡灵菌本身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伤害。
于是,在确定自己的亡灵菌消失后,恰尔以“资助亡灵症开发与研究”的名义向海兹满再一次转去了5000万,便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海兹满。
当然,他也并没有删除海兹满的联系方式。
虽然恰尔并不打算参与海兹满对抗世界政府的计划,但总觉得这个人以后应该是用得上的。
于是,出于警惕,恰尔分批次送了些许旧人类和新人类卧底进入该组织,想要从更深层面了解和调查组织内的具体情况。
而海兹满也是一个非常会做人的家伙,即使恰尔从不主动联系,但会定期主动汇报亡灵菌的研发进程,汇报内容中绝口不提开发亡灵菌的目的,还将汇报标题起名为《从亡灵菌的开发与研究去解析亡灵症的治疗方案》。
海兹满知道恰尔忌讳什么,便避开了什么,这样没有交流的合作,令恰尔很舒服。
而就在这一年时间里,恰尔眼睁睁地看着关于亡灵菌的培育实验逐渐成熟——
提升痛觉、降低麻意、延长在体内时间……它在临床的反应上,越来越像真正的亡灵症。
而恰尔也在间谍的调查中得知,海兹满所在的极端右教组织就是一个披着右教皮的类反抗军组织,而且规模不小,还在十都内有人。
这些危险的家伙距离成为真正的反抗军,只差对新人类挥动第一次拳头。
可偏偏海兹满将这些家伙管理得很好,该组织成员至今没有出现与新人类发生冲突的新闻,这在北放城这种二级城的郊区范围属实罕见。
要知道,很多底层新人类之所以放弃留在十都当公务员而跑到二级城发展,不是因为他们喜欢二级城,而是因为他们的骨子里天生就是败类的性格——
欺负不过同族,所以就有事没事去欺负一下没有还手之力的旧人类。
这些家伙天天在二级城惹是生非,警察看到他们都觉得晦气,旧人类更是对他们厌恶到了极致。
但是,一旦某些将身体训练得非常健硕的旧人类对这些垃圾动手了,警察又不得不出手和稀泥。
警察保护这些人渣的同时,可能会逮捕动手的旧人类,如果对方有三人以上的团体组织,会直接按照反抗军处理,上报地方军,紧接着,地方驻军就会连夜踏平这些旧人类的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狗仗人势的底层废物们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警察很头疼这类人,却又因为这些人是自己的同胞而不得不护着。
最后恶性循环,以至于“G级新人类”这个曾经客观的名词在二级城已经快成了骂人的贬义词。
而海兹满手下的那些旧人类明明已经把身体训练得那样强大了,虽然肯定远远不是C级新人类的对手,但面对G级的饭桶肯定绰绰有余。
可他们却没有想着急于复仇,能在那群底层家伙没日没夜的骚扰下低调行事,看来这个组织内部的管理还是有一套的。
当然,这一切都与他恰尔·卡蓝堡无关。
他只是出于好奇和留着备用而看着,并不打算参与其中,更不会与其配合。
直到白寿眉的出现,带来了关于“森罗万象”的秘密。
……
回归现实——
“我能够搞到类似于亡灵症的病毒。”恰尔看向月伯道,“放心,我知道你是圣女研究部的副部长,你的研究项目仅包括圣女,不包含新人类,我不会难为你向你要这种你没有的东西。”
此言一出,月伯向后靠了靠,露出有些微妙的神色道:“类似于亡灵症的病毒?”
“没错。”
“哪里搞到的?”
“呵。”恰尔笑了,挑了下眉回答,“秘密。”
“你别被卖了。”月伯提醒道,“很多反抗军组织并不是善茬,都有新人类势力渗透和扶持,这些新人类中有一部分带着善意,但更多的是与中央政府立场不同的混账,小心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
“我不是小孩子了,好歹是个执政官,我查不清真理党,但面对这些穷乡僻壤出生的反抗军,我有一万种方法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东西,背后又是些什么。”恰尔道,“那你呢?听我说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做?”
“……”月伯沉默。
“怎么,你是打算等到真理党冲到你家门口,才意识到你在孤军奋战吗?”恰尔道,“搞清楚你的身份,月伯。
你只是中央军第0军的军事主官,不参与军队内部的日常管理和军队内下属科研机构的科研项目,你甚至在非战时状态对整个第0军都没有什么发言权。
你和我不一样,我的权力是建立在贵族体制下,我的权力是广域且完善的,而你的权力是分散的,上面想要架空你简直太简单了。”
虽然卡蓝堡家族内不同爵位有自己的职务所在,执政官也有各自的管理范围,但或多或少,每个贵族手中的权力都是多元化的。
比如恰尔虽然是主要负责管理区的执政官,但日常也会在贵族大会上参与各个领域的项目决策,与此同时他对自己的内宫又掌有绝对的生杀大权。
可月伯不同,又或者说在中央政府任职的领导们与世界贵族们的职能完全不同。
中央政府在职位设计上严格遵循了权力分散原则,除非权势大到中央高层的程度,否则就以月伯这种身份,在日常生活中走一走“高速通道”可能很轻松,但真要是想做些什么大事,会处处受限。
“我需要想一想。”月伯回答道。
“我劝你不要让我等太久。”恰尔则说,“我们两个频繁来往不合适,我不可能次次来问你要答案。”
“我知道。”月伯应着,“不会让你等太久。”
……
和恰尔的这一次谈话,再一次在没有结果的沉默中结束。
恰尔先是喝了个酩酊大醉、又点了两个双圣儿高调离开酒店,月伯则没有急着离开酒店,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思考着恰尔的话。
中央军的军事主官要尽量避免和世界贵族的高层人物私下会面过久,虽然国家没有命令禁止这种见面,也没有要求一定要上报会面,但这样的私交一旦频繁,终归是会招来不必要的口舌,可能会影响之后的政审,甚至招来不必要的“政治面貌审查”。
“政治面貌审查”期间,此新人类的所有职务都会被暂停,虽然审查结束后不会产生什么连锁影响,但是这种审查往往会持续半年甚至一年之久,非常耽误工作进度和仕途发展。
即使如今是大选期间,恰尔又走动关系以找月伯酗酒叙旧为借口见面,但毕竟两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常见面终归是不妥的。
月伯心中很清楚,恰尔不会再来很多次,他必须在下一次恰尔到来之前,给出一个明确的“是”或者“不是”的答复。
·
在酒店里一直待到天亮,月伯才心事重重第回到了实验室。
月伯不在的期间,玄千两这一觉睡了很久,也必然睡了很久。
因为她的生种细胞已经几乎无法发挥功能了,只能像普通人一样,在休眠中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着身体。
可是,这样的恢复速度,又怎么能赶得上拟基因对她身体的破坏?
站在玄千两的病床前,月伯看着眼前这个憔悴得已经几乎失去人形的少女奄奄一息的模样,内心的情绪很低落。
玄千两的左小腿、右小臂以及部分身体组织已经黑掉了,不是亡灵症的黑色,而是被拟基因吞噬、杀死的黑色。
如果拟基因的实验失败,玄千两将不得不切除身体大部分已经坏死的组织,变成一个只能靠无菌仓和呼吸机活着的活死人。
而如果拟基因的实验在后面成功了,玄千两的生种体质却始终没有恢复,那岂不是她就变成了真理党理想中的“阉割圣母”,在自己死去后的日子会过上地狱般的生活?
月伯不得不再一次调出玄千两的身体监测数据,想看看还有没有改变的机会。
然而,似乎所有努力目前都是徒劳的。
生种细胞失去了一切响应,如今似乎大量注入新人类的血液,生种细胞也很难给出任何回馈。
月伯顿时有些颓废地在玄千两的床边坐下,用手撑在额前,垂着眼看着地面。
如今的结果,是否是因为自己太过于自信了?
以为父亲将一切实验记录留给了自己,便是肯定自己拥有完成实验的能力?
玄千两当初并不想参与这场实验,是自己,连哄带骗,将她拉入了局。
说是合作,但其实这场合作并不公平。
他月伯是耀星大陆的人,他生来便被诅咒,是命运既定的将死之人。
虽然命运对他不公,可对玄千两更荒唐。
玄千两是一个外来的陌生人,她被这个世界绑架,本应该回家的她,不该成为这个世界诅咒的容器,不该接受这个世界诅咒的实验,变成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哭了吗?”
就在这时,微弱的女声从床上传来。
月伯恍惚间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滴泪从眼眶滑落,挂在下颌上摇摇欲坠。
“抱歉。”月伯喑哑着嗓子低声道,“抱歉,你的身体……”
“实验,进行不下去了吗?”玄千两问。
“抱歉……”除了道歉的话语,月伯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就知道……”玄千两呢喃着,“我就知道肯定不会顺利的,自从来到这世界,我什么都不顺利,这个世界克我,真的特别克我……”
“抱歉……”
“算了,就这样吧,我想晒太阳了。”玄千两用力侧了侧头,望着头顶刺目的白炽灯发呆道,“我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你没办法见太阳,外面的环境是……”月伯欲言又止。
“我已经,虚弱到,连无菌仓都无法离开了吗……”玄千两知道月伯想说什么,“我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抱歉……”
“哎,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玄千两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痛苦太久了,她已经麻木了,“我有一种隐隐的感觉,感觉这场实验一定,不会成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感觉一定会变得很糟……”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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