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 第206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美食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卢芳枝告病在家,日常内阁中便以?董春为尊,但他非但没有趁机夺权,反而越发谨慎恭敬,每逢有大事,必要亲自?登门向卢芳枝请教。

  偶尔天元帝也提及此事,说他太过迂腐小心,“一来一回,平白耽搁许多事,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看着办就?好。”

  董春便口称:“卢阁老才是首辅,资历威望乃至经验眼光远在老臣之上,老臣岂敢擅专?”

  天元帝听罢,十分赞赏,便是卢芳枝得?知,私下也万分叹息。

  哪怕董春另有图谋,但他确实给自?己留足了脸面。

  告病并非全然是金蝉脱壳之计,他毕竟已经八十岁了,就?算有救命仙丹,还能再活几年?

  若董春果然重情,还记得?他们昔年那点?情分,好歹助他护住晚年名声?,他也不介意临终前结个善缘,助对方一臂之力?。

第156章 蒸汽

  在古老的封建王朝看见蒸汽车的雏形是何种感受呢?

  史无前例的六元君秦放鹤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其震撼无以复加!

  这是突破了历史的重重突围,一种完全超越了时间和空间局限的巨大跨步,如果顺理,足以将人类现代文明史提前数百年。

  模型非常简单,就是一个木制平台,甚至称不上车头?,而更像光秃秃的平板两轮车,平板上架设蒸汽燃烧缸,后面一连串长短连杆和齿轮带动了四节同样为木制的车厢,保持力量顺利传输和灵活转向。

  高程手持铁锨,往燃烧炉内投入燃料,上方蒸汽缸从狭窄的出口?排出蒸汽,带动后面一连串齿轮、连杆,“火车”就缓缓行驶开来?。

  外?壳固然简陋,但核心部分却已五脏俱全。

  高程还有些羞愧,“万事开头?难,这也不过是略作改进。”

  世?间一切新鲜事物最难的就是从发现到应用,当初秦放鹤给?自己看时,便?已经跳过这一步,而他要?做的无非就是精确计算后进一步改进,比如缩小蒸汽出口?,使力量更大;将玩具无限扩大后应用到生活中……

  但真要?说起来?,颇有种剽窃的羞耻。

  “有许多麻烦,”举着被烫伤的右手,高程认真却苦恼道:“烟尘太大了,房东已经问过数次……”

  作为最原始的蒸汽机,燃料自然还是最便?宜的煤炭和木炭,小院上空便?时常浓烟滚滚,左邻右舍一度以为失火,还曾直接引了水车过来?……

  房东得?知此事,还专程来?检查过,眼见四面熏黑痕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还是高程好说歹说,承诺退租前必然会请了匠人来?休整复原才?罢。

  饶是这么?着,房东也十分懊恼,觉得?把屋子租给?这样的怪人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又屡屡委婉提醒,“程翰林何等?贵重身?份,哪里用得?着亲自下厨呢?”

  一个闹不好,烧着烫着了,我?的屋子可不要?变成凶宅……

  更有甚者,暗地?谣言高程痴迷炼丹之术,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且朝廷严格控制铜铁买卖,高程只是画图纸请人打造了一套奇形怪状的燃烧炉、蒸汽缸,就被铁匠铺登记在册,反复盘问……所以现在的大部分部件都是木头?的,载重和耐用非常有限,若要?进一步实验,就需要?量身?打造的精巧燃气缸,这需要?非常庞大的金钱和纯熟的冶铁技术支持。

  这两样,不光高程没有,世?上绝大多数正常人都没有。

  说话间,燃烧炉就在两人的眼皮底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然后是齿轮、连杆,继而第一根与它们相接的木杆开始冒出白烟,黑色的灼烧痕迹迅速蔓延,最后“噗”一声喷出火苗,大约半刻钟,就断了。

  高程熟练地?打了一桶水泼上去,扭头?看秦放鹤,满脸无奈。

  民间常用的寻常铁胚和锻造之法,根本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高温运转。

  秦放鹤捏捏眉心,“辛苦你了,如今欠了多少债?”

  是他太过想当然。

  以往的所谓穿越小说中,主人公?们动辄轻易发动工业革命,可真实际操作起来?才?会发现,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

  就光眼下他们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就不是能偷摸轻易解决的,也不是高程一个人能解决的。

  以他们个人身?份所能接触到的,只有最普通的铁器,但实际上呢,中国早在汉代就发明并改进了炼钢法,又有广泛的合金应用,其耐用性和延展性远非眼前的普通铁器所能比拟。

  高程面上涨红,“倒也没多少……”

  说着,就比了个数。

  秦放鹤:“……”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科研人员也得?吃饭。

  他摇头?失笑,叫了秦猛进来?,“你马上回去找夫人,去公?中取两千银子出来?,我?有急用。”

  “用不了那么?多!”高程忙道。

  秦放鹤摆摆手,示意?秦猛赶紧去,这才?对高程说: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是我?疏忽了,这么?些日子,若以你的才?干,随便?帮人写幅字也够养家的了,没得?叫你辛苦一番还倒贴。”

  多的,就当精神损失费和科研人员工资了。

  高程有点不好意?思?,到底没拒绝,“琢磨这个倒挺有趣,也不觉得?苦。”

  就是烫了几回,有点蜕皮。

  秦放鹤同他笑了一回,等?“火灾现场”不烫了,这才?上前细细察看。

  受损的并非只有木头?配件,多次高温燃烧后,那套铁质动力设备已经出现轻微变形。

  秦放鹤用力拍了拍黑乎乎的铁罐子,陷入沉思?。

  必须要?有冤大头?,啊不是,必须要?有雄厚的资金支持,要?么?豪商巨贾,要?么?干脆就是朝廷。

  私人性质研究这个,很容易招致杀身?之祸,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

  说起来?,朝廷这次查抄这么?多赃款,单纯兵部用不完吧?

  身?为人臣,不得?帮陛下想法子花点儿?

  “陆上行车倒也罢了,可子归,若你真想用在水上……并非我?灭自家志气,只咱们两个,恐怕不成。”高程正色道。

  “是啊……”秦放鹤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原本想着等?自家摆弄成熟了,再报与天元帝知晓,便?可省去许多扯皮、解释的麻烦。可计划不如变化快,如今看来?,说不得?要?提前曝光了。

  不然再这么?下去,自家财政赤字事小,早晚有一天,高程要?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起来?……

  于是次日下衙,秦放鹤就连哄带骗将汪扶风弄了过来?。

  高程如此这般重新演示一回,然后熟练灭火,眼巴巴等?结果。

  被喷了满身?黑灰的汪扶风沉默半晌,扭头?就往秦放鹤屁股上踢了一脚,“秦子归啊秦子归,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是觉得?为师太平日子太多了么??非要?无事惹三分!

  哪怕汪扶风不是专业人士,可作为一名资深官油子,只这么?粗粗一看,便?知这是口?吞金无底洞。

  秦放鹤很习以为常地?挨了一脚,索性放赖皮,“您就说帮不帮吧!”

  蒸汽机笨重,单纯蒸汽汽车并不具备多少性价比,真正的出路还是在蒸汽火车和轮船上,而这两样的改良过程,都需要?庞大的资金和场地?支持。

  汪扶风一个劲儿磨牙,第无数次后悔收徒。

  旁边的高程见了,终于不装木桩子了,狂热又恳切地?解释起来?,“此乃空前绝后之壮举,若果然能成,必然造福万世?!伟业可成!”

  汪扶风不为所动。

  这就是个呆子。

  秦放鹤边防备着汪扶风再次暴起伤人,边细细解释,“非我?瞎折腾,只是师父您也是经历过的,畜力虽好,终有尽时,且载重也有限,又娇贵,风吹日晒,人还没怎样呢,牛马先病倒了,伺候起来?简直比养三五个人还劳心费力。

  若有此物,日后不光可用于行军打仗、运输辎重粮草,再做得?精巧些,翻地?、除草、收割、运输等?农事也可悉数用来?。

  如今乡间一个壮劳力一日可做一亩,来?日便?可做十亩!届时广开荒、多种粮,家家户户仓有余粮,岁岁年年国无后忧,功勋可超三皇五帝,盖过秦皇汉武,必为后世?无限称颂,便?是一个万古流芳,岂不美哉?”

  要?点亮科技树,首先要?大力发展农业,粮食产量上来?了,从上到下吃饱饭了,才?能有富余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搞工业。

  如今大禄朝与各国广泛通商,他也曾提过引入新鲜作物,粮食品种改良、增产只是早晚的事,但产量提高,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处理能力也不行。

  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些秦放鹤不行,但不代表古人不行。

  恰恰相反,在这个将人力和脑力开发到极致的时代,只要?后备力量跟上了,给?古人一个支点,他们何止能撬动地?球!

  汪扶风如何暂且不论?,高程已然面色潮红,被他一番画饼弄得?热血沸腾起来?。

  原来?,原来?子归叫我?做的,竟是如此惊天伟业么??!

  现在汪扶风看秦放鹤的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这小子一张嘴,简直能把死人说活了,像高程这等?未尝官场险恶的,如何经得?住?

  此事若自己不应,他们也不可能停止……

  于是几天后,跟着头?疼的又多了个董春。

  天气炎热,此起彼伏的蝉鸣从四面八方传进来?,如滚滚波浪,震耳欲聋。

  汪扶风和秦放鹤师徒俩束手站在下头?,一般的低眉顺眼,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董春沉默的时长?超乎想象,直到秦放鹤站得?脚后跟都酸了,开始不动声色改变着力点时,才?听他问道:“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秦放鹤猛然抬头?,“若陛下支持,则有十分把握!”

  皆因此事并非他的空想,而是一条另一个时空前人走过的必经之路,后世?发展的一切成果都证明了它的必要?性和前瞻性。

  董春听罢,微微合了眼,没有再说话。

  他在思?考,思?考此事报上去可能引发的利弊得?失。

  汪扶风和秦放鹤对视一眼,“师父,此事若动,势必要?提拔一个人。”

  秦放鹤赶紧接上,“卢实。”

  哪怕是敌对方,秦放鹤也不得?不承认卢实在造船一道的天分和技巧。若后世?记载这段历史时,对卢实的评价必然是“伟大的船舶工程师”,然后才?是“政治家”。

  时至今日,天元帝为何再次将卢实提到吏部侍郎的位置?固然有同门之谊,固然也有卢芳枝让权的因素在,但归根究底,还是天元帝爱才?。

  卢实在大禄的船舶设计、改良领域,当真无人能敌,所以他前番才?那般有恃无恐,如今天元帝又如此恋恋不舍。

  是不舍得?这个人吗?

  错,是不舍得?人才?。

  不舍得?杀,又不好放归远处,所以才?丢到吏部。

  “眼下三法司会审还在继续,卢党大厦将倾,”汪扶风上前帮董春重新斟茶,“单靠昔日一点情分,恐难挽狂澜……”

  若卢党倒了,眼下其他党派羽翼未丰,董门未免有一枝独秀之嫌,纵然陛下再如何宠信董春,时间一长?,也会生出猜忌。

  很多时候未必非要?致敌人于死地?。

  半死不活的敌人,才?是好敌人。

  这个道理,董春自然不会不明白,如若不然,此刻早将这师徒俩大棒子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