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 第358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美食 爽文 科举 朝堂之上 穿越重生

  如果没有,则证明天元帝的情况不容乐观,秦放鹤需要随时调整计划。

  “秦阁老,”幸运的是,那?名内侍很快便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请您入内。”

  还好!

  秦放鹤暗自松了口气。

  正月寒气未消,宫中仍烧着地?龙,才入内,便有浓烈药味混着暖意扑面?而来,复杂的苦涩味道冲皱了秦放鹤的眉头。

  天元帝斜靠在榻上,一旁胡霖正嘱咐徒弟服侍他喝药,见秦放鹤进来,随意抬了下眼,咳嗽两声,“赐座。”

  坐下之?后,秦放鹤便陷入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内侍上了茶,秦放鹤只端着,也不动。

  天元帝瘦了好些,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因?咳嗽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时不时咳嗽几声。

  声音沉闷而空洞,像从身体?最深处挤出,撕扯着粘连,什么都咳不出,却总停不下来。

  一时吃完药,胡霖亲自捧了茶水来漱口,天元帝自己抓着帕子擦了擦嘴,一抬头,就见几步开外的首辅紧绷着,眼巴巴看着。

  他在等?待,天元帝想,等?待一个承诺,哪怕这个承诺的真实性有待商榷。

  包括天元帝自己在内,都迫切地?需要一点虚无缥缈的东西来安心。

  听起来很荒唐,但又无比真实,因?为这涉及到一点超越了普通君臣的牵挂。

  天元帝就笑了,“没事。”

  他没有说自己的身体?没事,更像是针对性的给了对方一个承诺,一切都会平稳过渡。

  然?后秦放鹤就奇迹般松弛下来,稳稳端起茶,啜了一口。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种敷衍,倒不如说他借口与自己妥协,找准了情绪的释放口。

  但同样的情绪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积累,当?天元帝无力继续提供这种释放渠道的时候,他可能会经历一场非常艰难的诀别。

  然?后,从另一个端口倾泻。

  至于被倾泻的对象能不能接住,秦放鹤不在乎。

  因?为他各个领域的领路人们,正在缓慢而残忍地?离开他的世?界。

  这是一种不得不经历的,极其可怕的过程。

  悲痛之?余,也意味着一直以来束缚住秦放鹤的世?俗、道德和责任枷锁不断缩减……

  “太子监国……”天元帝想了下,忽然?又觉得此时再说这些没什么必要,索性直戳中心,“你多看顾着些。”

  “看顾”,这是个相当?微妙的词,同时具备监护人、监督者、参与者的职责,也意味着执行者局内人和局外人的双重身份。

  那?么,看顾谁?

  太子?

  恐怕更多的还是詹士府那?一批人。

  天元帝不信任太子吗?

  不信任他能约束臣下?

  不,与信任无关,这是一种本能,就像幼崽生下来会哭,饿了知道找奶吃,人会本能地?追逐更好的东西。

  太子监国,恰如让孩童看守糖果罐子,或许他本人会努力克制,与本能对抗,但他身边的人呢?会不会怂恿他去偷糖给自己吃?

  那?孩童又能抵抗多久?

  所以秦放鹤上位,既是内阁内斗所造成的无奈之?举,也是顺势而为。

  目前,他就是制衡太子,或者说傅芝一党的砝码。

  “是。”天元帝点到即止,秦放鹤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

  或许后期执行时,难免会与天元帝的预想有偏差,但……在所难免。

  上位者的职责就是包容偏差。

  太子监国,各处衙门的工作模式和流程也配合着有了些微变化?,但因?天元帝尚在,除傅芝入阁之?外,其余变化?并不明显,更像是冰面?下的暗流,缓慢又不易察觉。

  伴随着天元帝的隐退,秦放鹤开始展现出他强势的一面?。

  他开始更多的向?翰林院倾斜,如太子一党一点点掌控朝堂一般,一点点向?翰林院分权。

  新近入阁的傅芝第一时间觉察到了这种变化?。

  但他的孙子即将参加会试,如无意外,自然?会进入翰林院,这种变化?……或许不算坏。

  整个天元五十七年,都在这种微妙的平衡和平和中流走,秦放鹤坚决地?推行着修路的主张,并在京畿一带率先?完成修整。

  京城内外开始大量出现黑乎乎的车轮,那?不是什么油漆或流行彩绘,而是一种名为橡胶轮胎的东西。

  此物配合新式地?面?,车子跑起来又快又稳,出入贩卖鸡蛋都鲜少磕破。

  夏日的炎热似乎带走了天元帝体?内的阴寒,夏末秋初时,他的身子已?经好多了,还力排众议,亲自出城体?验了橡胶车轮。

  但随着秋日过去,他的病情再度恶化?。

  秦放鹤反复问过太医,这并非某种突发性恶疾,而是……油尽灯枯。

  “阁老,下官实在……”

  孟太医也老了,叹气时,满头白发跟着打颤。

  所有人都已?竭尽全?力,但若油烧光,又当?如何?

  秦放鹤出奇平静,“无论如何,竭尽所能,至少要过了这个年。”

  大约天元帝本人也不舍得眼前的一切,他非但熬过了新年,甚至还最后一次总领了会试,并亲自出了最后一道策论:“问何以过往之?渺渺,历当?下之?泱泱,望来日之?昭昭。”

  夫渺渺者,沧海一粟,历史万物;夫泱泱者,浩荡无垠,唯我中华。

  意为纵观漫漫历史长?河,过往那?些所谓的明君、盛世?,如今看来,也不过沧海一粟,不足为道。可现在朕执掌过的中华啊,却呈现出亘古未有的蓬勃生机,犹如大江长?河,浩浩汤汤,奔流不息。

  更有未来,如日之?初升,光明灿烂。

  天元帝的骄傲,不能亲眼看到未来盛况的遗憾,均在这一题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迫切地?希望继任者能够以史为鉴,以当?下为基础,开创盛世?!

  因?亲眷下场,秦放鹤、傅芝皆回避。

  礼部尚书侯元珍主持会试,更亲自点了其中一篇文章,赞不绝口,“这篇文章中正厚重,言之?有物,细节处又暗藏机锋,可为一等?。”

  众人相互传阅,纷纷点头。

  只偶有几人私下交换眼神,讳莫如深。

  会试覆试后,傅芝看着送来的报喜帖,貌似平静地?问了句,“秦阁老家可曾贺过?”

  来人笑容一僵,贺喜的话噎在喉咙里,支吾起来,“这个……”

  傅芝笑道:“罢了,去吧。”

  如此踟蹰,他已?知道答案了。

  来人如蒙大赦,忙不迭走了,连喜钱都没顾得上要,还是傅家人追出去硬塞的。

  报喜人一走,傅芝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

  第二名亚元?

  呵。

  在这个知识和受教育权几乎完全?被权贵垄断的时代?,一个人的出身基本就决定?了他的终点。

  那?个叫秦灿的小子也好,自家孙儿也罢,有那?样的出身和资质,通过会试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这个排名……

  其实私心而论,此番参与会试的考生之?中,出类拔萃者并不算特别多,打头那?几个,谁排第一都不为过。

  但谁不想要第一呢?

  傅芝几个儿子最高的才到探花,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更出色的孙子,整个傅家上下都跟着重燃对状元的渴望。

  那?是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桂冠。

  侯元珍,看来还真是铁了心要投靠秦放鹤,如今陛下刚刚松口,便如此巴结。

  因?会试排名,秦放鹤和傅芝周围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恰逢天元帝病重,殿试只略露了个脸,稍后由太子代?为监考,似乎连这春日里都沾染了几多僵硬。

  “父皇……”

  天元帝睁开眼睛,“殿试结束了?”

  “是,”太子恭敬道,又亲自上前为他调整靠枕,“只是这三鼎甲和二甲若干排名,儿臣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年监国经历已?然?在太子身上留下掌权者的烙印,但他非但没有嚣张,反而在面?对天元帝时,越加恭顺。

  因?为越是亲自掌控过一个国家,才越能理解这份责任之?重、之?艰,才会进一步滋生出新的敬服。

  这正是他最大的好处,不骄不躁,沉得下,稳得住。

  拿不定?主意?

  天元帝没有戳破太子的心思,慢慢看了五六份卷子,已?是疲惫不堪,摆摆手?,不再管剩下的。

  “你想点傅秋为状元?”

  天元帝的直白惊了太子一跳,他几乎是本能地?要跪下去,“儿臣……”

  天元帝让他起来,长?久地?注视着他,叹了口气,“你重情,这点像我,是好事,也是坏事。”

  太子以前确实崇敬秦放鹤,连带着那?两个早慧的皇孙,也将秦放鹤的言论、策略奉为圭臬。

  但傅芝毕竟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师父,多年来倾囊相授,悉心教导,所以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渐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未来的帝王想为恩师谋取一点荣耀,过分吗?

  并不过分。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天元帝叹道,“你第一次向?朕开口求什么。”

  所以作为父亲,于情于理,,他都不便回绝。

  但是,秦放鹤是首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