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日成晶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动容和退让,他?简直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谢玉弓心底真的?涌起了一座无法熄灭的?,蕴压着熔岩烈焰的?山。
烧得血红的?是他?这些天可笑的?摇摆和接纳。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他?竟是未曾看出毫分的?虚假。
如此能耐,只做九皇子妃,实在?屈才。
钟情是虚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许是未能将自己杀死,才会出此下策吧。
而如今,她依旧还妄想用那一套骗他?,真当他?是个失智的?疯子吗?
他?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便是当你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就说明你依旧是不甘心的?。
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扒了原身的?老底,她的?记忆是系统传输,只有关于剧情的?部分,并没有这一段。
她攥着那手帕说:“我前段日子回?到家中,想要父亲向今上,为你请封,而今封王圣旨迟迟未下,想必……定是太子从中作梗!”
“我借鸿雁之名引他?上钩……本想在?水榭之中杀了他?!”
白榆故作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谢玉弓心中只剩一片烧灼过后的?冷灰,并无触动。
白榆说:“可是不行……他?是当今太子,我杀了他?,牵累尚书府三族是小,最重要的?,是会牵累你!”
谢玉弓简直想笑出声。
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会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骗了这么久,落到如今容貌被毁的?下场也是他?自己活该,自己蠢!
但?是很快他?想笑的?欲望就没有了。
因为白榆说:“所以我借机靠近他?,想要割他?一角衣袍作为证物?,才割裂了他?的?袍子,就惹得他?震怒摔碎了茶盏,又不慎抓破了手!”
“他?擦手的?帕子也被我拿来,哈哈哈哈哈……”
白榆凑近谢玉弓笑着说:“小九儿,万寿节宫宴之上,我会拿此物?状告今上,说他?道貌岸然,堂堂太子逼奸弟媳,这锦帕、他?手心的?伤、他?那被我割裂的?衣袍,就是如山的?铁证!”
白榆话音一落,谢玉弓的?面色终于变了。
白榆接着说:“我那身为嫡女的?好妹妹,本有他?的?一块玉佩,我早想用那个作为构陷他?的?证物?……但?是不够。”
“那玉佩乃是皇后所赐,还只有半块,是他?和白珏之间的?定情之物?,若我拿来,他?便能说是丢了,或者直接说是给白珏的?,白珏包括整个尚书府,为了举族性命,都?会帮他?作证。”
“那个不行,但?这个可以。”
白榆说:“待我弄些男子精阳在?这锦帕之上,万寿节举国同庆,各方来朝之时?,我再发?作,届时?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那时?候……诸国使臣皆在?,我不信陛下会为了太子声名,诛杀各国使臣,引得边关动荡!”
“届时?我……我可能会被赐死,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
“而就算是皇帝不会真的?打杀太子,甚至不除他?储君之名,他?也会千里之堤一夕溃败。储君失德,其他?蛰伏的?蛟龙必定如蛇一拥而上,将他?绞死,争那登天之位!”
“到时?候他?无法,更不敢报复你,今上最厌恶兄弟相残,其他?的?皇子更会对你敬而远之。”
“若来日太子还是登上帝位,为了这个曾经‘□□弟媳’的?过往,他?也一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否则史?书污名他?不敢担,他?能压下一国谣言,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即便最后若不是他?登位,新帝感谢你拉下太子还来不及,定也不会与你为难。”
“万寿节后,我的?小九儿……我的?九郎。”
白榆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正常的?笑声。
她叹息一样?说:“就能够得封亲王,安然去往封地,来日……”
白榆的?声音又变得极其尖细,像是不甘不愿地从喉咙挤出来的?。
“来日若恢复了神志……还能娶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生两?三个小娃,安逸一生了。”
白榆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抽噎了一下,而后停顿住。
她需要给谢玉弓一点消化?的?时?间。
她认真地在?脑中筛了好几遍,从她突然归家,到她让人去请鸿雁,最后被太子截胡的?这一场会面。
说成是她蓄意为之,便能够滴水不漏。
她把手帕放回?胸口,再抹黑找到了烛火,点亮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迅速梳理了自己。
但?是故意没有换掉泥水狼藉的?衣袍。
这才捧着一盏如豆灯火,慢慢靠近依旧僵立在?门边的?谢玉弓。
谢玉弓面容阴晦,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不要,也万不能再相信。
现在?杀了她是最好,留着她在?自己周身如毒蛇盘踞,定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会影响自己的?计划……也会影响自己。
“小九儿,你怎么了?”
白榆举着烛台,推了一下谢玉弓。
清洗过后还带着一些水痕的?清秀脸蛋,因为那些激情四射的?谎言,带上了一些生理性的?潮红。
如同上了妆一般娇艳如桃。长发?折腾了这么一通,基本已经干了,蓬松又顺滑地披散在?肩颈后背,带着温丽入骨,缠绵旖旎的?痴恋,自她的?面容之上,一路荡到发?尾。
任谁被她这般看了一眼?,都?会一头扎进?谎言的?漩涡中。
而谢玉弓垂着头,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一寸寸地抬起眼?,看向了他?面前站着的?女人。
“小九儿,呼吸。”
“你快把自己憋死了!”
白榆砸了一下谢玉弓的?胸腔,他?突然剧烈地抽了一口气。
喉咙之中挤压出类似野兽哀鸣一般的?声音,他?又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白榆连忙上前,拍打谢玉弓的?后背,谢玉弓弯着肩背,咳得不可抑制,眼?泪自眼?角涌出。
他?像是一个中了妖物?迷烟的?人,恨不得将自己吸入的?所有烟雾都?咳出来,最后嘶哑着停止的?时?候,他?的?尾音甚至带上了一点低笑。
她的?说辞……堪称天衣无缝。
若谢玉弓今夜没有收到修罗带回?来的?消息,若他?在?收了修罗的?消息之后,没有让人去查验过七皇子的?府上还存着与她来往的?书信,信中她字字句句,厌恶恨极了他?,恨不得他?喘口气都?会死去,他?甚至会因为自己下了杀她之令,愧疚至极。
他?简直想要给她鼓掌。
如此人才,如此……令人叹为观止。
谢玉弓突然就不想杀她了。
他?甚至有些激赏她。
好一口伶牙俐齿,好一个聪明的?脑袋,若过早拧下来未免太过可惜。
有这等诡辩之能,有这等诡谲且细密的?心思,他?被骗至此,倒也不算丢人。
或者说,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不杀她的?理由了。
他?很想看看,万寿节之上,她到底会如何。
她若真的?舍得一身剐,拉太子下马,那之后若她侥幸不被赐死,谢玉弓可以让她活着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如愿以偿。
她想要的?,无非是荣华富贵至高无上。
倘若她并未按照她自己说的?那般,以身为他?在?这权势的?漩涡撞出一条通天路,他?定会……
定会让她为她所有的?谎言,付出“死得其所”的?代价。
因此谢玉弓最后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咳完之后,堪称温顺地被她拉到了桌子边上坐下。
慢慢喝了她给他?倒的?水。
水还是热的?,说明不久前还有人换过水。
白榆故意忽略有人照顾谢玉弓,并且照顾得还很妥帖的?事实。
谢玉弓喝完之后,仰起头看她的?时?候,眼?神阴霾尽除,恢复了清澈甚至还带着一些依恋和依赖。
“母妃……”论起演技,谢玉弓以被君王厌弃之身,在?皇宫之中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他?难道会输给她吗?
而白榆见到谢玉弓的?神色,听到谢玉弓这样?叫自己。
提着茶壶再去倒水的?动作,微微一抖。
她知道自己今日成了,谢玉弓点灯之后,愿意再装失智,至少万寿节之前,她的?脑袋瓜子是保住了。
可是……他?露出如此信任和依赖的?眼?神,白榆却有点难言的?慌张。
她今日说的?话,除了标点符号,没有一个字是真的?。
谢玉弓会相信在?她意料之中,却也在?白榆的?想象之外。
她今天回?来前,当然想过最坏的?结果。
左不过人头落地,只当这世界是一场刺激游戏。
但?是谢玉弓如此信任她,让白榆看着这跳跃灯火,不由得想起曾经。
每一次她撒谎,因为谎言得到了父母的?关心和疼爱的?时?候,白榆是高兴的?,是兴奋的?,甚至洋洋自得的?。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慌张,是怕谎言被戳穿的?时?候,面对失望和控诉的?眼?神,怕听到他?们歇斯底里地指责自己。
“我们这么忙!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那些孩子多可怜,他?们更需要我们的?关怀!”
“白榆,你太让人失望了!”
“白榆,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为什?么连跳楼这种?事情都?敢做!”
白榆记得自己那时?候回?答时?非常镇定,用一种?又愉快,又悲伤的?声音说:“因为真正奏效的?谎言,正是真假参半啊……”
她只是为了谎言奏效,忽略了跳楼做了措施,却依旧会被挫伤会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