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金书
他不知道他的小福晋敏锐在意成这样。
他忽然就想起,那年阿玛病重垂危的事。
逼得皇上松口封了他做皇太孙,他额娘戳着他的额头告诉他,你福晋害怕呀。
这一条舍生忘死的路,她得和你一起走。他以为,她那么听话,那么好,她是勇敢而无畏的,她怎么会怕呢?
想着想着,额头似乎疼起来,心口也疼起来。
“皇位。”问弘晳一千遍一万遍,也是皇位更重要。他不能骗人的。
“玳玳,你听我解释,好吗?我——”
“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苏玳截断了弘晳的话。
从他的怀抱里抽离:“在爷的心里,从来都是皇位更重要。这个我从一开始嫁给你就知道了。”
“可是在我的心里,后位也重要,可也没有那么的重要。我更看重你,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随时随地做好失败的准备,随时随地要准备为你顶住风险,可你不能往我的心上戳刀子。你说初见,就喜欢我勇敢无畏的样子。喜欢我争第一。”
“那是在喀喇沁。他们都宠我爱我,不会利用我。喀喇沁的一切我了如指掌,可对你,我常常雾里看花,什么都不知道。而可笑的是,我居然认定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承受。”
“弘晳,你真的爱我吗?我不剥夺你心之所向的地位,但我不能接受你这样伤我的心。”
弘晳爱过人吗?
他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喜欢小福晋,亲自选的小姑娘,一见钟情的小姑娘,当然喜欢的不得了。
他只是以为,喜爱的女人,给她宠爱,给她最尊崇的地位就够了。
可是小福晋的话戳的他心都碎了,他发现他错了。
他额娘的暗示他没有听懂,直至今日,终于尝到了苦果。
原来重生,不是只要一个女人,不生那些孩子就足够了的。
原来喜欢和成婚不是结果,似乎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错了。”弘晳认错飞快,“我一定改。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和你说。”
苏玳轻轻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不懂。”
她轻轻点了点弘晳的胸膛:“你改不了你的心。弘晳,你的心封闭得很。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好像直到现在都没有进去。我还以为我在里面的。但是好像我错了。”
“心心相印,亲密无间。你可能真的不懂。”
他本来就是天潢贵胄,是受尽宠爱长大的皇孙。
他选择不要那么多的女人,只宠她一个,只要了她的孩子,这是万千宠爱在一身。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苏玳的美梦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和弘晳这样过下去,当然很好,会有很完满的一生。
可今日的事,戳破了苏玳的心,让她没有办法自欺欺人了。
他高高在上,两颗心无法在一个高度相爱。她似乎永远都在追赶他。这不是苏玳能够忍受的。
她就是个缺爱的小孩儿,缺爱的小孩儿就是很没有安全感。
端静公主和噶尔臧都很宠爱她,她希望自己的爱人和她永远第一好,第一亲密,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啊。
娇气的女孩子,就是这么长大的。她又不曾像迪雅那样骄纵。
她很害怕。圈禁就罢了,关键是不知道将来等待她的是什么。
今日是殿上顶住康熙的风险,转头得知这是一场计谋。
那明日她生命垂危,有人要杀了她,千钧一发的时候被弘晳救了,又是一场计谋吗?
爱人的心,禁得起这样反复的磋磨吗?
弘晳进来,紧紧抱她入怀的时候,苏玳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他身上的衣衫是深色的,苏玳眼睛尖,一眼看见了洇出的深色印迹,应该是血。
可他一进来,什么话都没说,都不说他自己受伤了。
看,她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她问了呢,他会不会又不肯说,或者说没事,叫她不用担心?
她不问,他就是什么都不说。
弘晳自食苦果,小福晋句句控诉,这些话里,听得出她都心碎了。
一时千言万语涌上来,竟不知从何处开始说了。
身上的伤没有好好包扎用药,伤口崩裂还在流血,弘晳支撑到现在,眼前都有些发晕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喉间身上却有万钧之重,都不敢开口,生怕开口后,脏腑里涌动的血气喷出来,把小福晋给吓坏了。
苏玳却当他是无话可说。
是呀,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都说尽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想耽误他治伤的时间。
苏玳往后退了好几步,轻声说:“往后,我就是爷的福晋。我还会好好做爷的福晋。爷很好,什么都不用改。咱们就这样过日子。挺好的。只劳烦以后,以后再要拿妾做工具人的时候,知会妾一声。永珚那里,还望爷好好照看。别伤了他。”
“我去叫李固进来伺候爷。”
憋着泪飞奔出去。
听见弘晳在后头吼她:“你这个女人,真是要气死爷了!”
“给爷滚回来!”
苏玳没滚进去。
但出现在李固跟前时,那哭花了的脸把几个奴才都吓蒙了。
苏玳说那些话,她自己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她哭着叫李固:“快去叫余室存来给爷看伤啊。”
李固还没去,里头咚一声响,唬了众人一跳。
李固进去一瞧,弘晳体力不支,要追苏玳没追上,摔地上了。
血都从袖子里流出来了。
一时屋内鸡飞狗跳,李固忙着去请余室存来,弘晳咬着牙忍着疼,还要擦嘴角的血渍,一抬眼看见小福晋哭成个泪人儿了。
一时没忍住,语气粗暴:“玳玳!过来!哭什么!爷还没死!”
且死不了呢。
苏玳害怕,不敢过去。见弘晳挣扎要过来,苏玳慌了,忙自己走过去,却不大敢看那些流出来的血。
倒不是晕血,是瞧他受了伤,她心里慌。
又担心又自责又心疼,终于崩溃大哭,还含糊不清的说:“对不起。”
她不该和受伤的人说那些话的。
弘晳叹了一口气,用没流血的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气也被她气死。
偏偏又是个娇软小姑娘。对她恼也真恼不起来,凶也真凶不起来。
第72章 072
余室存来的很快。
来的时候瞧见皇太孙伤的这样厉害,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忙上来处理弘晳的伤。
弘晳身上的衣裳没人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
还是余室存拿着剪刀慢慢剪开弘晳身上的衣裳,众人才看见了弘晳身上的伤口。
那是两条很深的伤口。前胸很长一条,后背也是纵横的很长一条。
是新伤。看得出伤口崩裂,还在流血。
似乎是之前处理过,但处理的很匆忙,伤口里面还能找到衣裳的碎屑。
余室存是医生,跟在皇太孙身边几年,倒也不似从前那么怕了,这人心劲儿缓过来,瞧见弘晳身上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就忍不住念叨几句。
“殿下身上的伤,怕是有了几日了?这伤不好好包扎,又不曾好好清理,这要是长起来了,那还麻烦了。”
余室存说,“瞧这块就长起来了。劳烦殿下忍着些,小人得将这处伤口挑开,将里头的烂肉清理干净了,然后消毒上药,之后再好好包扎,这伤,殿下是真得好好养几日的。”
余室存念叨归念叨,手上的动作一丝不苟,该做的一点没耽误。
弘晳伤重,余室存一个人弄不好,李固和福春福夏都成了余室存的助手,各个都在忙活。
苏玳在旁边瞧着。她已经不哭了。纯粹是被弘晳这伤给吓着了。
这伤居然这么重。这是怎么弄的?看着像是被人用大刀之类的重兵器砍的。
弘晳这身份,还有谁敢这么伤他?
他先前说,他是要去西北的,难道——
苏玳轻颤颤的目光对上了弘晳望过来的眼。
弘晳的左手还攥着苏玳的手腕,苏玳也不敢乱动,生怕牵动了他的伤口。
弘晳与她对视片刻,见小福晋吓得小脸都白了,看那样子真的是又害怕又担心,连手都有点抖,余室存一剪子下去,他还没怎么样呢,小福晋先抖了。
弘晳说:“是爷不放心,去了西北一趟,将策凌亲手斩杀在了爷手里。准部余孽再作怪,策凌死了,他们就折腾不了多久了。恂郡王没了军功倚仗,岳钟琪与十三叔那头会更顺利的。”
这是机密。不该说与很多人听的。
可在场的都是心腹奴才,余室存是一家人都跟定了皇太孙的。听见了心惊,却也没人会说出去。
弘晳为安苏玳的心,为转移小福晋的注意力,自然是要说的。
方才她自个儿陷在情绪里,难过的不行,自个儿把想说的话一气都说完了,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
也是怪他,先答了她不喜欢听的话。再想往后说,伤着了她的心,人家就不肯听了。
可小福晋还是牵挂他的,见他受伤担心成这样,一个字都不说了,只顾着在那儿掉眼泪。
弘晳又舍不得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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