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禾乌
眼睛不由得又湿润起来。
沈今朝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泪意。
楼珈收回剑：“怎么又要哭了？”
他端起地上的药碗，盛了一勺放在嘴边仔细吹凉，确保温度合适后，这才喂到沈今朝唇边：“不喜欢说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受委屈了又要哭，真不怕哭坏眼睛吗？”
沈今朝没想到楼珈会突然变得如此正常，迷茫住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婉言拒绝：“多谢公子，但我自己喝就行，能劳烦你扶我起来吗？”
楼珈笑嘻嘻：“不行，我就要喂你。”
沈今朝：？
他怎么又变回去了？
她有些费劲地说：“公子，你不是说，如果我不喜欢，可以拒绝吗？”
“我是说你不用委屈自己，但我当然也不会委屈自己，矛盾吗？”
沈今朝沉默，半晌，轻声道：“那如果我选择不委屈自己，没有按你的心意来，你会怎么做呢？”
楼珈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冲沈今朝眨了眨眼睛：“真奇怪，小郡主不是见过不按我心意来的人的下场吗？”
“我不是还把那个贱人的心脏送给你了吗？”
血腥残酷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沈今朝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好了，问题回答完了，先吃药吧。”
楼珈再次将勺子递到沈今朝唇边。这次沈今朝没有拒绝，顺从地张开了嘴。
药喂得很慢，沈今朝舌根发苦，但那苦不及心里。
她终于完全确定了，眼前这个貌美近妖的少年，有多么恶毒的心肠。
先前因为他是话本子中的主人公，以及看过书外人对他的溢美之词，她总下意识将对方往良善之辈想，却不知自己若是行差踏错半步，恐怕早就成了对方刀下亡魂。
她不知对方做的这出闹剧意欲何为，但总归，还未伤她性命。
她定要时刻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能再赌气，亦不能再那般娇气。
沈今朝心里堵堵的，话本子外的人有一样没说错，自己确实娇气又没用，总是哭哭啼啼。
第4章
暮春之际，山中已侵染些许暑意。
沈今朝喝过今日的药，在王富贵的搀扶下下地行走。
即使过了这么些天，沈今朝还是难以将眼前这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跟“王富贵”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说来羞惭，她对这三字的印象，总离不开膘肥体壮的富商们。
但王富贵显然不介意这些，她乐呵呵地对沈今朝说：“没事，郡主姐姐，你想怎么叫我都行，只要以后你回府了，愿意留我当你的小丫鬟就好！”
沈今朝自己都认为归家希望渺茫，王富贵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坏，师兄若是想杀谁，能一刀毙命就绝不会砍两刀，既然没有杀姐姐你，自然是等玩够了，便会放你回去。”
沈今朝闻言神色微动：“真的吗？”
王富贵捣头如蒜：“那当然了！所以郡主姐姐，看在我这些天尽心尽力照顾你的份上，等你回家了，一定不要忘了带上我哦，我很机灵的，一定能成为姐姐你身边最得力的小丫鬟！”
沈今朝被她逗笑：“你这般厉害，作何非要当小丫鬟，岂不屈才？”
王富贵摇头：“不不不，郡主身边的丫鬟，自然跟别处的丫鬟不一样，跟着姐姐你我肯定便能过上梦想中的富贵生活嘿嘿嘿！”
沈今朝：“可我看你这般小，医书便已熟记于心，难道不想做医师吗？”
王富贵撇撇嘴“姐姐，当医师能赚几个钱啊，何况我是女儿身，更是不便，跟在师父手底下学医，也不过是这几年先混口饭吃罢了，富贵我志不在此。”
她左右看了看，确保四周没人，又附到沈今朝耳边，悄声道：“就说我师父他老人家吧，一辈子治病救人，到头来也不过是勉强温饱，我那几个师兄师姐，也没一个继承他衣钵的。”
“坏师兄就不说了，不止没当医师救人，还成了江湖杀手，成天打打杀杀，真是师门不幸！师门不幸！”
王富贵骂起楼珈就来了劲，可见平日没少被他欺压。
沈今朝却更关注她口中的另外几个师兄师姐。
她记得书中提过，楼珈师门一共四个弟子，除了富贵和他，还有一男一女，女子似乎投了叛军，男子……
“大师兄就更厉害了，直接在朝廷做了官，现在天天剿匪，似乎还跟师姐对上过好几次！”
沈今朝思绪回转，降低音量：“小富贵，你可知你大师兄目前在何处为官？”
王富贵不假思索道：“就在湖城啊！大师兄前阵子还回来看过师父呢，虽然师父不肯见他……但大师兄人可好了，还给我带了很多好吃的呢！”
沈今朝心脏怦怦直跳，湖城，离洛安隔了好几座城池，似乎几次易主，风波不断，因此各地都有密探盯着这处的消息。
“小富贵，你大师兄还会来这儿吗？”
沈今朝的语气稍稍有些急切。
富贵想了想，摆手：“我也不知道诶，但我倒是希望他能来，毕竟上次他带来的点心我都已经吃完了。”
日光正好，沈今朝走了几圈，身上出了薄薄一层汗，清风拂过，凉意沁人。
她努力放轻声音：“那你有什么方法能跟他通信吗？”
王富贵点头：“有是有，只不过……”
沈今朝：“只不过什么？”
王富贵：“只不过坏师兄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杀了我。”
沈今朝怔然，小女孩的语气太过平常，似乎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不是同门师兄会杀自己，而是他会抢走她的糖吃。
王富贵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继续说：“姐姐，你是不是想让大师兄帮你离开呀？”
沈今朝还没想好该点头还是摇头，背后便响起一道柔媚中略带些低哑的嗓音：“王富贵，你还敢叫那个贱人师兄，莫不是想先他一步下黄泉，好全了你们感天动地的兄妹情？”
王富贵一看见楼珈，顿时如同耗子见了猫，神情乖顺许多：“没有！没有！师兄你说什么呢，富贵心里只有你一个师兄！”
楼珈也不回话，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将手搭上沈今朝肩膀：“呵呵。”
王富贵后背一凉，再次丢下一句“我先去找师父了”转身逃跑。
独留沈今朝面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王。
大魔王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你想见贺清秋那个贱人？”
沈今朝先是摇头，感到肩膀上的力道加重，又试探性地点点头。
“嘶——”
那人的力道更重了。
沈今朝疼得面色发白，忍不住咬住嘴唇。
楼珈却又突然松开了钳制：“什么嘛，人家根本没用力，郡主殿下也太娇贵了。”
沈今朝捂住仍在犯疼的肩膀，长睫低垂：“嗯。”
楼珈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你最近脾气好得不正常哦，真的一点也不生我气吗？”
沈今朝还没开口，他又说：“不要撒谎，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
沈今朝顿住，抬眸，谨慎地观察楼珈神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于是她只好尽可能委婉道：“我只是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危险，面对楼公子，我更是十分弱小，毫无还手之力，既如此，便不该再像从前那般喜怒随心。”
楼珈弯了弯眼睛：“哇！没想到你这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小郡主也这么识时务，不像我之前抓到的那些蠢货，死到临头了，还把自己当主子。”
说到这，少年眸光一转，似乎想起什么令他十分愉悦的记忆，兴致勃勃地说：“你想不想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沈今朝面露难色：“抱歉，楼公子，我不太……”
楼珈却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
他口才很好，语气抑扬顿挫，只是浅色的眼眸看似含着笑意，实则冒着森森寒光。
沈今朝努力保持镇定，但越听越怕，尤其是对方的眼睛还一转不转盯着自己，好像下一秒，自己也要成为他口中惨死的对象。
此时分明是艳阳天，沈今朝的身子却愈来愈冷。
“所以哦，小郡主你得再识趣一些，否则我会很失望，到时候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的哦。”
第5章
沈今朝被楼珈一通恐吓，当晚连做好几个噩梦。梦中的楼珈左一口小郡主，右一口殿下，眼睛却慢慢变成了毒蛇般的竖线，再一眨眼，整个人都变成了人首蛇身的怪物。
沈今朝跑啊跑，跑啊跑，怎么跑都跑不掉，最后被蛇妖拎起来，丢进嘴里一口吃掉。
“别吃我，别吃我……”
沈今朝再次浑身是汗地醒来，一睁眼，便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眸。
楼珈单手托腮，趴在她床边：“你做噩梦了。”
沈今朝瞳孔猛地放大，又急速失去聚焦，看了看楼珈，又看了看窗外。
日上三竿，阳光大的透过帷幔都能看见。
她怎么会这么晚才醒，不对，这肯定还是在梦里。
沈今朝闭上眼睛。
楼珈眨眨眼，颇觉有趣：“你还没睡醒？”
沈今朝心跳加速，把头往杯子里缩了缩，又探出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嗯，还在，不是梦。
“抱歉。”沈今朝声音干涩，“我刚刚被魇住了。”
楼珈好奇地问：“是梦到我了吗？”
沈今朝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