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棠梨
此时,他有点体会到顾影打开金茧之前的焦躁不安。
“如果我继续追寻下去,说不定在某个记忆的节点,我也能发现自己的来?处,但也要?和顾影一样,被?包进?茧中,不知所踪。”
“可是,如果我保持现状,再不前行,我会永远不明白之前看到的谜题作何解答,永远被?困在这虚空里?。”
如果顾影还在,她一定会坚持下去。
以攻代守,是常用的手段。
光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又被?各种顾虑阻碍着决定。
原地徘徊了好一阵,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顺着金线走到茧山旁边,找到下一颗金茧。
又下了些决心?,才把它摘下来?,捏在手里?。
手指触碰到这颗茧的同时,好像有一线微弱的气流,顺着指尖钻进?他的皮肤里?。他下意识地一攥,脚下顿时像踩空了似的,猛然?下坠!
凌晨五点,程思齐从值班室出来?,匆匆下楼出了住院部大厅,朝走过来?的两?个模糊人影迎了上去。
寒天白昼短,此时院子里?一片漆黑,人走到近前打了照面,才能看清郭红珍的面容。
程思齐紧赶两?步上前,小声叫了句:“郭阿姨。”
郭红珍握着她的手,又是连连道谢。
程思齐寒暄几句“路上还顺利吧”之类的话,就?提起:“阿姨,探视时间是早上八点,现在还不能进?去。你看,要?不先到我家去,稍微休息一下,等时间到了再来??”
“远不远?”
陪着郭红珍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大概是下车时忘了穿外套,冻得鼻尖略略发红。她问话的时候,手里?不自觉地翻动了一下车钥匙,程思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远,我住家属楼里?,就?在医院旁边。我带你们过去吧。”
“好。”
女?孩挽着郭红珍的胳膊,像陪着熟悉的长辈。
程思齐看她,觉得这轮廓眼熟,猜她可能是伍晴的表亲什么的。不料,她也若有所思,侧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程思齐一眼。
此时,正好走到一盏路灯下,白炽灯照彻两?个互相打量的面孔。
“刘东韵!”
“程萱!”
两?个人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程思齐就?着光线,揪了揪胸前的姓名牌:“高中的时候改名了,叫我程思齐。”
刘东韵立即明白:“嗨,‘死气沉沉’有什么好,不如‘成仙’,法力无边。”
“思齐!见贤思齐的思齐!”
“是啊,这不还是一样吗?又是‘仙’又是‘死气’的?”
“谐音梗扣钱了!再说了,这是医院,你可不要?乌鸦嘴!”
“哦哦!我错了。”
郭红珍听她俩态度亲热,十分意外:“你们认识?”
“是啊,阿姨,我们都?在同一个初中,但是不同班级。”程思齐转向刘东韵,“盟主,你还不知道吧?郭阿姨是伍晴的妈妈!”
“啊!那真是巧了!”刘东韵有些惊喜,随即有些担心?,“那晴晴怎么样了?我听阿姨说,挺严重的。”
事态刚刚稳定,程思齐怕郭红珍担心?,只捡好的说了:“刚送来?的时候,我们也是关心?则乱,让阿姨受惊吓了。幸好今晚是李老师接诊,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手艺好得没话说。现在晴晴已经没事了,只需要?休养几天,就?能痊愈。”
“那就?好,那就?好。”郭红珍面色也柔和了一些。
把郭红珍安置在住处,两?个姑娘出门?,在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些吃的,并肩坐在吧台前,望着外边灰蒙蒙的天色,吃几口,聊几句。
时间不多,程思齐简单讲了一番昨晚的经过,听得刘东韵唏嘘半晌:“我还以为,咱们几个会在某个假期,在老家聚起,没想到竟然?因为这种意外凑到了一块。”
“唉,我也没想到,现在还像在做梦一样。”程思齐匆匆啃了几口饭团,想起,“对了,今天还是工作日呢!你上班怎么办?”
“哦,你提醒我了!”刘东韵掏出手机,用办公?app填了个请假单,“原本我打算,把阿姨送过来?,我就?回去。现在知道是晴晴有事,我可不能不管,干脆多请几天假。”
“够随意的啊!你老板肯准假吗?”
“本来?我们的工作时间就?是弹性的嘛,不必坐班。”
“什么工作这么爽?还缺人吗?我也想去。”
“我在电视台做记者。”
“啊!才女?们的出路果然?不一样。”程思齐感慨了一通,“我在夜里?还和同事聊了晴晴写的小说,现在又见到了你,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初中的时候,大家一起开脑洞,一起讨论故事,多好啊。”
刘东韵听得笑了:“是啊!虽然?那时候文笔很幼稚,写的都?是烂俗梗,但是跟你们在一起聊天、写文,超开心?的!”
“那你现在还写小说吗?”
“写啊。”
说到这个,程思齐立刻就?不困了:“还是仙侠吗?接着你以前的设定写下去?”
“不是了。”刘东韵拿出手机,“我在公?众号上写一些生活情?感小故事,很久没有写过长篇了。”
程思齐扫码关注,简单刷了刷近作:“盟主,你变了,你不是曾经那个只要?门?派不要?爱情?的云东流了。”
第116章 愿与君绝
愿与君绝
云东流!
这个名字, 光再熟悉不过了。
在那个修仙的戏文情景里,男主角海晴光的妻主是云浪宗少主云天心,而云天心之母, 便是云浪宗掌门、正道百家门派联盟的盟主,云东流。
光沉吟着?:“刘东韵,云东流……不过是简单的文字游戏。程医生又叫她‘盟主’,更证实了这种关联。刘东韵说她不再写仙侠小说?, 戏文中的云东流也是多年闭门不出, 不问世事。可?是, 她毕竟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能化?身成为数个甲子功力的仙人?”
转念一想:“我好糊涂。我之前也看过人写小说, 写戏本子?,不过是写出故事里的人物罢了, 又何须亲身经历呢?”
等等,故事里的人?
这么说?来,无情仙可?以搭建戏文情景,可?以将时间重来, 可?以亲自化?身为其中的角色,可?以将一切人和物任意塑造修改……
与其说?这是神仙的法力, 不如说?这是一种创作的能力。
写小说?!
对啊!写小说?!
之前?那些“戏文”, 如果都?是伍晴写的小说?, 那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只是,光一时半刻还消化?不了另一个事实。
“伍晴作为无情仙, 可?以修改我和顾影的行为、性格、记忆, 可?以决定我们的命运, 莫非是因为,我们和戏文中的其她人一样, 并不是凡世意义上的人,而是小说?中的人?”
如果这便是真相,那么她们两人为追溯来处而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光为自己感到不值。
伍晴的伤口?还有些痛感,醒得很早。
第一束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滑进来,搭在病床边缘,慢慢向?床上移动,越来越亮,最?终停留在贴着?纸胶带的手背上。伍晴双眼望着?天花板,听着?隔壁床病友浅浅的呼吸,回忆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八点钟左右,隔壁床病友的闹钟响起。护士也恰好推着?药车进来,先?给病友扎了针,再来到伍晴床边。
“伍晴?”
“嗯。”伍晴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护士查看一下?床尾的卡片,见她是昨晚才入院的,又问:“排气了没?”
“啊?不、不知道?。”
“那你注意观察,不要疏忽,等会医生就来巡床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及时问。”
一边嘱咐着?,看了看她昨天扎过针的地方,抬起了她另一只手,熟练地操作一番,扎好了针。
“手尽量放平,当心跑针。今天你有三瓶水,等会你家属来了,让他们帮你看着?点,该换药的时候就摁铃,按钮在这里。”
伍晴从没有住过院,对这些完全不懂,只是茫然应声。心里有点奇怪:“梁旭去哪了?为什么没有陪着?我?”可?是在枕边摸了摸,发现手机也不在,没法联系,只好乖乖地躺着?,不敢乱动了。
这时,隔壁床的大姐正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视频。
中年人一般不习惯戴耳机,伍晴听得出那手机里唱的是越剧,是她自己也很熟悉的一折《碧玉簪·洞房》:
“新房之中冷清清,为何不见新官人?
“想必他,高厅之上伴亲友;想必他,书房之中去读诗文;想必他,在宴席之上酒喝醉;想必他,到父母堂前?去受教训。
“我胡思乱想把他等,不觉得东方发白天将明……”
医院的气氛,本来就让人害怕,梁旭不在身边,她这样独处,更觉得孤单和委屈。随着?演员的温柔吟唱,回想起了那出戏里的故事,又牵动了情场,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好在接下?来剧情平缓,渣男王玉林还没有露出真面目,都?是婆婆和丫鬟在说?说?笑笑,她也就默默地听了下?去。
不多时,隔壁床的家属就来了。
这是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保温桶,又拎了些包子?,香气四溢。
病友顺着?床的角度倚坐起来,抬起手去揉眼睛,家属就急忙放下?桶,帮她用热水浸了毛巾擦脸擦手。病友笑着?接了,家属又忙着?帮她支起小桌板,垫好腰后的枕头,照顾得细致自然。最?后,在小桌板上摊开早餐,这才坐下?和她一起吃。
察觉到伍晴在看,病友转过脸来,温和地问:“小妹,你也一起吃一点呀?”
伍晴看她五十?来岁,叫一声阿姨也不为过。但别人主动招呼,她就跟着?叫:“不用了,姐。我刚做了手术,好像还不能吃东西。”
“哎哟,小小年纪,可?怜的来。你这是怎么了?”
“小产了。”伍晴低声应道?。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看宫斗电视剧里都?这么演,怀孕早期的女?子?肚子?疼、大出血,那就是小产了。
病友家属很是不赞成她打听别人的病情,使了个眼色过去,带着?些责怪。病友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安慰了两句,浅浅叹了一口?气。
伍晴倒不觉得需要避讳什么,只是还有点奇怪,自己默数着?:“没吃山楂,没吃红花,没用麝香……那为什么……”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郭红珍就进来了。
“晴晴!”
伍晴吓一跳:“妈……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