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棠梨
“真如你们所说,是个做学问的好料子?”
“当?然!”
“配得上给我做学生?”
“当?然!”
“那……”
“师姐,你再不写?,我要?和你发脾气?了!”
万鸿博失笑:“看在你都要?发脾气?的份上,我姑且信你。”
“什么姑且信我!”赵德亭这人一向不爱别人逗她,一看万鸿博三番四次不当?一回事?,声音都提高了一层,“我这里有几?封书信,都是她路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写?得极为质朴真诚,是你最推崇的情景相宜,丝毫没有年轻学子强说愁的毛病。若你还有顾虑,且看看再说!”
将信封甩在桌上,竟气?得背过身去?了。
万鸿博看她是真恼了,叫了几?声师妹,她也不应。又无奈又好笑地拈起信封,展开去?看:
“嗯?”
赵德亭立刻忘了生气?:“如何?是好文章吧!”
“还没看呢。”
“师姐!”
“别急别急。”万鸿博细细看那字迹,“这一手字,怎么如此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第131章 一字之差
(章首作话)
赵德亭不明就里:“她也是和名家学过的, 自然?写得一手好字。不?过年纪还轻,模仿痕迹重些,也是有?的。”
万鸿博道:“非也。我?说的不?是那些, 而是人有独特的书写习惯。你来看……”
她用手点了点几个字:“你看这‘凡’,这‘已’,拖笔有?力,提笔果断, 如虎尾一剪。她在?写这些字时, 心里是最有数的。”
赵德亭见她这般, 知道她是上了心,方?才恼怒一扫而光, 脸上又挂着淡淡的笑容了。
“我?就说你看?了她的文章,一定喜欢。”
万鸿博看?了几页, 虽不?至爱不?释手,但也知道赵德亭的推荐不?是虚言。最近秋闱在?即,上门拜访她,请她看?文章的学子络绎不?绝, 她一时想不?起这种字形是在?哪位的文章中见过了,也就先放在?一边, 向赵德亭道:
“你的眼光, 当然?是好的。咱们还是快写信吧。”
赵德亭走不?多时, 顾影便兴冲冲地又上门来?。
按照她的想法,老师一看?她的文章, 便能对她有?好感, 今日一定能得到款待。可不?料上门之?后, 遇上几个远道而来?的外地学子,捧着文章求教, 入了万鸿博的眼,相谈好久都没从书房出来?。顾影只得站在?院中,眼巴巴地等。
眼看?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分,几位学子告辞而去,万鸿博走到廊下看?到顾影,心中忽然?一动。
“顾家是那京城顾小姐的远亲,若她来?到河东县,想必为了礼节,要去拜访顾县令。或许顾家有?什么消息?”
这么一想,看?那草包也顺眼许多。
“留下吃饭吧。”
“多谢老师!”
虽然?留饭,但万鸿博还是有?些心结,嘱咐下厨房将饭菜都分作小份,像古人?似的分桌而食。顾影见了也明白其意?,有?点懊恼。
“想必,老师已经看?了我?的文章。是我?写得还不?够好吗?老师怎么还是这么嫌弃我??”
万鸿博也不?说话,顾影也不?敢问。一顿饭毕,端上茶来?,万鸿博才别别扭扭开口:“你家中,可安好啊?”
“一切都好,多谢老师关心。”顾影看?她脸色,便不?敢嬉笑,规规矩矩地作答。
“最近可有?京城来?的书信,或者听说过京城有?人?要来?么?”
“这……不?曾。”
顾影看?万鸿博若有?所思,心知这事对她一定很重要,急忙保证:“老师放心,既有?指示,学生便留意?着。如有?京城来?人?,来?信,必然?立即通知您。”
万鸿博见她对答有?礼,也试着放下成?见:“你如何不?问我?,要寻何人?,问何事?”
顾影道:“我?听母亲说过一次,老师原是京城大家出身。如今老师问起学生,有?没有?京城的消息,想必是有?要事。若老师便于向学生提起,老师自会说的。方?才不?说,想必有?所不?便,学生自然?不?宜越矩探问。”
咦?这倒是礼貌周全。
万鸿博心中一动,口气也放柔了:“无妨,只是随便问问。你可曾听说过均州顾家?”
“均州?”
顾影一怔,随即有?些欣喜。
在?那部?《鲤跃龙门》的残书里,主要的故事都发生在?均州。只不?过,均州最有?名望的当属聂家,女主角聂青鲤便出身于此。现在?基础设定倒是没变,只是全家跟着女主角改了姓,那还真是有?排面。
万鸿博看?她神色,以?为问对了人?:“你们濮阳顾家,和均州顾家,平素往来?多吗?”
“我??濮阳顾家?”
顾影立刻觉得不?对劲:“虽然?我?是纸片人?,但无情仙做了完备的设定,我?心中一直对均州怀着故园之?情,对濮阳并无感觉。”
她不?愿隐瞒万鸿博:“老师,学生正如外边的传言,自落水之?后,将前尘往事一概忘干净了。前些日子只顾着养病,认识家里人?,还没有?问过出身之?类的问题。”
万鸿博听在?耳中,不?知怎么就想起昨晚阿光说的:“娘亲可别不?信,这世上怪事还多着呢!”虽然?不?觉得可怕,但这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里一旦划过,就无法消除。
但她所想,是一个更离奇的猜测。
“那不?妨询问一下顾县令,毕竟她是你家的家主,若有?族人?问候,书信往来?,她那里一定知道些眉目。”
顾影恭敬道:“是,学生正有?此意?。”
往来?寒暄几句,万鸿博强自镇定,尽量和蔼地交谈。看?时候不?早,还是顾影担心打扰过多,收效不?好,便礼貌地作别。
次日清晨,东边的天空稍稍发白,坊市的宵禁刚解除,万鸿博便派人?将赵德亭叫来?。
赵德亭眼神还有?些迷蒙,赶路赶得一头薄汗:“师姐!为何这般着急叫我??”
“你看?这个!”
万鸿博拿出刺史回复的信件。那其中夹着另外几张纸,正是京城来?的顾小姐和其随从人?等的姓名、面貌描述、印章等的复本。
她指着关文上“顾影”二字,问:“你先前如何没有?告诉我?,那顾小姐竟和顾衙内的名字同音不?同字?顾衙内是脱颖而出之?颖,顾小姐是如影随形之?影。一字之?别,差之?千里,这下问题大了!”
赵德亭也是一惊:“我?堂姐自顾小姐开蒙便教导她,一向叫的是个乳名,她也没有?告诉我?学名,我?竟不?知,两人?的名讳如此相似啊!”
这么说着,也没搞清楚万鸿博的用意?:“师姐,我?知道你忌讳那顾衙内,可是,总不?能因为这个,便……”
“我?不?是这个意?思!”万鸿博急急打断,“德亭,今早刺史书信到来?,我?便觉得不?妙。你先听我?说一件事……你再帮我?想想,这事可能不?可能发生。”
“什么事?师姐但讲无妨!”
万郎君早就起身了,知道这话不?能片刻结束,便下厨去做了些简单的果腹点心。准备得差不?多,又见两人?说到这里,便请去书房坐下,亲手奉上茶点,陪坐在?一边。
不?多时,阿光得了消息,也匆匆梳洗,赶到书房来?。
知情人?齐聚,万鸿博这才说起:
“我?们做个假设。假设有?这么一回事:这京城的顾影小姐,她并没有?在?路上耽误时间,而是如期到了河东县。那么她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拜访远亲,顾县令。”
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判断了。众人?点了点头。
万鸿博又道:“然?而,和顾影一照面,顾县令便发觉,这顾影小姐,和自己那纨绔子女,顾颖衙内,生得是一模一样。”
“这……”赵德亭犹豫了。
万鸿博递过关文复本。赵德亭翻开顾影的面貌描述,只见身量、肤色、眉眼,无一不?符合,心中信了两分,将复本递于万郎君。
万郎君接过一看?,冷汗都流到了腮边:“莫不?是……她看?两人?生得相同,名姓又是同音,就起了李代桃僵的恶毒念头?”
“什么?”这也是阿光不?曾预料到的走向。
他从万郎君手里接过关文,一面翻看?,一面听得万鸿博道:“那时我?们两家闹得很僵了,没有?注意?过彼此的动向。顾家忽然?来?了个远亲,就这么被留下来?,充当了顾衙内,我?们自然?无从知道。”
万郎君插言:“慢着!先生这话里有?个漏洞。”
阿光也明白:“如果真如娘亲所说,顾衙内被更换了,那她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她是怎么失忆的?”
“落水。”赵德亭接口道,“顾衙内……可能是顾小姐,我?偶遇她,为她把脉,发觉她的心肺确实有?些问题,肺中滞塞,或许是还留有?残水。她有?时会觉得嗓子痒、气闷,也是符合落水之?人?的症状。”
万郎君又问:“溺水之?人?或许昏厥,或许会生病,可怎么会像我?们见到的这人?一样,忘记自己是谁?而且她忘一半,记得一半。记得的恰好是为人?处世、写书写文,这也太离奇了吧?”
万鸿博道:“或许有?不?为人?知的药物或秘法……”
万郎君嗤了一声:“前儿还说我?们怪力乱神,先生自己看?看?,你说这个可能,简直荒谬。”
“至少这里面没有?什么复生、鬼魂的劳什子啊!”万鸿博十?分不?服。
阿光最关心的是:“那我?们怎么确信,现在?这个会道歉、会写文章的顾影,就是京城的顾小姐?”
赵德亭道:“虽不?能确认她是顾小姐,但我?能确认,她绝不?是顾衙内。把脉的时候,我?就察觉她的体魄不?如小时候强健,只以?为是顾衙内这几年花天酒地伤了身子。如今回头想想,那就是一个普通的书生劳累病弱的脉象,并不?是一向逞勇斗痕的顾衙内应有?的脉象。”
只是,这种事怎么能当做证据呢?
阿光皱着眉,苦思冥想。
“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止这一处。”万郎君道,“不?如这样,我?们不?要再推测那些可能。我?们能肯定,以?顾家那一门衣冠禽兽的秉性,出不?了善类。顾小姐落入她们家,经历了落水、失忆,不?知道以?后还有?什么危险。我?们要想个办法,把人?保护起来?,再慢慢追根究底。”
“我?同意?。”赵德亭第一个点头。
“我?也同意?。”阿光才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他最希望假设成?真,最希望女主角是无辜的。
万鸿博沉吟一会,决定:“好,我?们不?要打草惊蛇,派个人?跑一趟,像平常一样把她从家中请出来?。”
万郎君想要稳妥,便叫了自己的陪房来?。
不?曾想,说了事,那陪房脸色难看?,道:“还请个什么?肯定不?在?家!”
“你如何知道?”
“郎君,今儿一大早,我?那浑家去城外菜市采买,正被顾家的马车冲撞,翻倒在?地。那县衙的恶奴又扬起马鞭抽了他几下子,骂他不?长眼,挡了衙内的道!”
那陪房红着眼圈,咬着牙,一脸愤恨,却不?知向谁发。
房中各人?面面相觑。
“出城?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