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棠梨
第170章 最后一搏
炼丹房里, 玄幽正拉着阿光,小声问:“崔施主,你?确定这歌谣的来?由?, 不会追溯到我身上吗?”
“不会有人知道的,放心?吧。”
阿光没有跟她讲,歌谣是通过无情仙的法力,直接传到孩子们的脑海里的, 所以一夜之间飘满全城, 谁也说不清楚来源。
这神秘的来?源, 令歌谣的力量更加强大。
“可是,神仙会知道的。”
玄幽听他安慰, 心?中却不见得轻松。
她虽然应阿光的请托编出?了谶言童谣,但心?里有些惧怕不安。近来?更是被自己动过这般恶念的负罪感折磨到无法安睡, 眼底都泛起青色来?。
这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阿光吓了一跳,一瞬间还以为她道术精进到看破了戏文, 接触了无情仙。但仔细想?想?,觉得可能只是她悖离了修身济世?的初衷, 心?里不好?受罢了。
“若有可能, 我也不愿做这无谓的争斗。”他叹了口气?。
玄幽挑拣着品相鲜红的丹药, 口中道:“到了宫里,我就明白你?说的劫数之意。原来?这宫里的先天?之气?共有四?道, 气?运竟然都不相上?下, 近几日又?明光大作, 就连夜里观看,也常常觉得晃眼睛。”
她叹了口气?, 有些惋惜:“唉,本?来?好?好?一个天?下,若只有一道这样?的气?,或许还能落得个太平盛世?,可是偏偏这些气?太多,又?立场冲突……虽然我对天?下苍生没概念,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守护的,但若天?下大乱,总归是打破了天?道平衡,非吾等道门所愿。”
阿光抱着一点希望问她:“那么,有没有法子,让天?下不这么乱呢?”
玄幽淡淡地道:“先天?之气?是你?们的,不是我的。你?们若不争不斗,天?下自然就不会乱了。”
那这就是没办法的意思了。
阿光不由?得心?中焦虑。
到了现在?,各方矛盾重重,最后博弈一触即发的当口,他竟有些退缩。
从前,他总是想?尝试着掌握戏文走向,而今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握住了故事的脉络,却要眼看它发展出?自己不忍目睹的情节。
他很遗憾,在?穿书?之前没有好?好?地走流程,没有搞清楚这天?下交到宁王手里之后,会不会国泰民安。
但他已经不能回头。扒伊司吧已留就六③
尽管不愿承认,但这个反派的位置,他是已经坐实了的。
从进戏文开始,他就坚定地走上?了一条保皇之路。不论对这戏文里的天?下苍生来?说,这选择是对是错,总归是和原女主宁王的道路相悖,和这戏文原有的人道势同水火,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平白带累戏文之中的其她人。
这是他原本?的愿望吗?
是改变戏文应该付出?的代价吗?
在?焦虑之外,时时想?起这些,又?添了几分茫然。
京城之中,原本?的几股暗流,都已经涌到明面上?来?了。
朝臣们在?不同的政见中割裂成两派。一旦到了探讨公事的场合,必定有人提起如今的江山正统该归太子或宁王的话题。然后两派人马就像是斗红了眼的金鸡,亢奋地挥着笏板,舌战不休,谁也无法说服彼此,每次都不欢而散。
京城之外,丹阳侯已经清除了宁王的卧底,重新掌握了京畿防卫营。而宫中禁军的掌控权,则牢牢握在?了宁王手里。
宁王虽耳根子软,有些时候拿主意慢,却着实不是蠢人。她心?里清楚,对丹阳侯最有利的立场,就是站稳外戚身份,主张太子登基,所以始终不能全信丹阳侯的投诚出?于?真心?。
尤其是在?丹阳侯借着整顿军务之名,打掉她在?军营中的很多暗线之后,她表面上?保持着客气?,内心?却警惕起来?。
她也盘算过了。丹阳侯的五万人马经过肃清,也伤了元气?。若用来?闯宫勤王,可用的战力并没有纸面上?这么多。再说了,皇城坚固,易守难攻,防务准备得相当充足,谅她丹阳侯手握精兵,一时半刻也奈何不得。
她还探查到一条有利的情报,是流民内部太久没有得到她的下一步命令,已经开始慢慢分化了。
宁王最是爱惜羽毛,在?上?次朝议时一听丹阳侯的试探,便知道她要从流民这里入手。少有地果断行?动起来?,很快就把?自己的人全都撤了个干净,留下真的流民,用来?扰乱丹阳侯的视线。
流民之中的带头人,都是心?比天?高的主儿,一见上?面失联,人心?浮动,出?什么主意的都有。有人主张按原来?的计划冲入城来?,有人主张按兵不动,甚至有主张再敲宁王一笔竹杠,然后就地散伙的,谁也说服不了谁,闹了好?几次火拼。
丹阳侯果然入了套,自以为坐收渔利,也抓到了几个头目。可是她心?心?念念从这些流民的行?动中找宁王的把?柄,却是次次落空。
在?这场权力更迭的游戏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斗争越炒越热,一时之间似乎忘记了,在?太子和宁王火花四?溅的背后……
皇上?本?人,还活着呢。
“皇妹,朕这几日身子见好?,大约是可以上?朝议事了。”
皇上?坐在?凤案之前,一改往日病恹恹的模样?,眼中恢复了精光,竟好?似真的病体痊愈。
两方男主角都接到了各自戏神仙的明示暗示,知道此时的皇上?并非好?转,而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可是,女主角们都对此懵然无知。
慕白岚没有面圣的资格,来?不及向宁王强调这将会是皇上?的最后一场朝议了,必须借此机会将登基之事坐实,至少也要拿到一条传位的口谕。当着文武百官,便是金口玉言,宁王大事成矣!
此时阿光倒是侍立在?皇上?身侧。可他和顾影被困于?宫中和宫外,碍于?禁卫森严,传递不出?消息,只能在?心?里干着急,面上?还要做出?一副“皇上?大好?,臣侍好?欣慰”的温柔表情,一派父仪天?下的风华。
“皇姐,是臣妹这段日子做得不好?,让皇姐担心?了吗?”
宁王看似诚惶诚恐,实则心?中还有一线希望,觉得事态会往她向往的方向发展。
“不,你?做得很好?。”皇上?似乎看不到她写在?明面上?的野心?,带着笑容安慰,“是朕不好?,一直病着,无法主持大局,让你?在?台前辛苦支撑社稷,还受了多少委屈。”
“为皇姐尽忠,都是为臣的本?分,哪里谈得上?委屈?”
“皇妹何必谦虚?赏罚功过,朕心?中早有定数。不瞒你?说,前几日朕就已经拟好?了诏书?,且等朝议之上?,向众臣解释明白,这便传位于?你?。”
宁王大喜,但依然做出?惊吓的表情,跪下推辞。
“皇姐,臣妹才德尚浅,实在?不能……”
皇上?笑了笑,态度如沐春风。
“朕要禅位于?皇妹,自然是皇妹值得。”
然后,在?宁王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忽的脸色一沉:“可是皇妹,朕还有一桩心?事,不能了却。”
宁王心?知肚明,是关于?太子李澈的处置。却显出?迷茫神色:“但请皇姐吩咐。”
皇上?缓缓吐出?一口气?,眯着眼道:“朕膝下单薄,只有澈儿这一根独苗。所以,朕传位于?你?的唯一条件,就是要你?向朕发誓,即位之后,仍然以澈儿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你?必须善待她,全力培养她。为避免有人争夺她的地位,此生此世?,你?不可孕育自己的后嗣!”
“皇姐!”
宁王虽然从旁人的转述中听到过皇上?有此意,但这么久了,皇上?从来?没有亲口提起,她便放松了些警惕。如今大喜之后就这么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转为大惊。
皇上?语气?缓缓,却不容置疑:
“在?朝堂之事上?,你?有天?分,可以做得很好?,朕信任你?能照顾好?这先祖留下的千里江山,却唯独不信任你?能善待朕的血脉。
“一个女子若是亲自孕育了孩儿,就会明白那种母子相依,痛苦和甜蜜交织的复杂感情。等到你?有了这份感情,便也会像朕今天?这般,想?为你?的孩子争得世?界上?的全部美好?。
“为了守护朕的澈儿,朕一定要剥夺你?这种可能。毕竟,你?抢走了她该得的一切,就必须要还她一个公平。”
宁王脸色苍白,抿着唇不再应声。
她还不到三十岁,正值女子最佳育龄。本?能的召唤,令她已经将要个孩子的事搁在?心?里了。皇上?当真如此狠心?,为一代江山旁落,要断她千载传承,她就算再想?要权力,也不能心?大到这个地步,能一口应下这种条件。
皇上?自然知道这决定艰难。不艰难,她也不会提出?来?。也不在?意宁王御前失态的罪过,反而收回方才冷冽的神情,笑了笑,道:“皇妹,机遇在?前,你?还是及早考虑周详,抓住时机,别让朕久等了。”
说完,便向阿光点了点头,道:“皇后,朕的衮冕和你?的凤冠霞帔,是否都让内廷局备好?了?”
“是,备好?了。”阿光垂手应道。
“拿到宫里来?,随时等着吧。等皇妹的誓言一落地,就可以让人去敲钟了。”
“是,陛下。”
阿光听得心?中一松。
“太好?了。
“要调用皇上?的衮冕和皇后的凤冠,必定要过太常寺的。顾大人定会亲自主持这样?重大的典仪,顾影想?不知道都难,倒不必我再费心?思往外传消息。
“只是,这一场争端的中心?,还要着落在?太子殿下身上?。我必须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步辇匆匆,皇后仪仗走在?回重明宫的路上?。华丽的幔帐,悠扬的礼乐,都不能抚平阿光心?中的躁动。
唯有路过钟楼的时候,阿光才抬头望了望。
逆着阳光,只见那硕大的黑影挂在?架上?,旁边有禁军守卫着,倒像也被囚禁在?这方寸之地般。
现在?,只能等待。
等它被人敲击,发出?浑厚的怒吼响彻皇城,便是这重头戏来?临,最后的决战即将爆发的前奏。
这些天?来?,不知道多少人盼着它敲响,更不知道多少人害怕听到它的响声。
令人又?惊又?怕的,不是洪亮的钟声,而是这响声会迫使所有人看着这里,看着这江山社稷,最终将要归于?何人。
阿光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从前见过的一句话。
似乎是在?民国戏文里,一本?外国来?的书?上?见到的。当时他很喜欢,如今想?想?,心?底多了一股力量。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171章 护驾
沉睡已久的皇城, 各怀心思的梦魇,在大钟奏响的那一刻,全都?化为一句。
“吾皇万岁, 万岁,万万岁!”
皇上的气色不错。离得近的几位老臣,甚至能看清她脸上微微的笑容,白里透红的双颊, 似乎和从前健康时毫无二致。
“众位爱卿, 朕今日召各位前来?朝议, 乃是为了本朝第一的大事——朕,要退位禅让了。”
尽管文武百官都?对此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可有朝一日,这新旧之交的节点真的来?临了, 也不?由得百感?交集。
“皇上千秋万岁,时?年正盛……”
在这严肃的,甚至有些沉重的场合,皇上却显得比绝大多数人轻松许多, 竟还在这话音未落时?,便发出轻松的笑声。
“爱卿也不?必再用套话哄人了。朕的身体究竟如何, 朕自己清楚得很。这段时?日以来?, 多亏了宁王替朕打理朝政, 朕才得以从公务中脱身养息,才有今日升朝禅让的可能。”
宁王微微躬身, 心里还是有些快意的。
却只听皇上话锋一转:“可是, 这并不?是朕放了权, 而是宁王心大,自己抢来?的。”
皇上身边立着一个传话用的舍人。这些舍人嗓音洪亮, 声线清晰,平时?的职责便是将皇上讲的话一五一十大声复述,这才能让满殿的朝臣听到。
乍一听这话音,她感?觉到十分意外,便没有立刻传。肩膀一抖,偷眼先看向?了宁王。
皇上的声音,就冷冷地飘过她的耳边。
“怎么,你怕她?”
那舍人连衣摆都?顾不?上撩起,噗通一声跪到在凤案旁边,声音发颤:“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