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杨广性格极其自负,这种自负在打完吐谷浑后达到了顶峰,现在是半句坏话都听不得。若有人和他说东都洛阳附近出现民乱,杨广只会将这人下狱甚至杀掉。所以无论是洛阳附近地方官,还是杨广身边的人,都不敢提洛阳附近有民乱一事。
皇帝不下令,不派虎贲郎将来统合地区兵力剿匪,鹰扬府的兵就出不了管辖范围,只能在自己地盘上晃荡。
瓦岗寨农民起义军就像后世玩家在即时制地图上打怪似的,怪物有仇恨范围限制,只要看好仇恨范围,就能轻松无伤发育,最后居然发展成最庞大的一支农民起义军。
李玄霸分析了一番瓦岗寨农民起义军兴衰过程后,放弃了提前接触。
洛阳毕竟是敏感地带,现在瓦岗寨农民起义军灯下黑,等他接触之后就不一定了。
再者翟让已经干得很好了,自己在品行上也称得上比窦建德更加光明磊落的完人,才会被李密背信弃义坑了。现在他只需要按照历史中该有的模样发展,就是最完美的情况,不需要自己画蛇添足。
筛选后,李玄霸选中了王薄。
王薄是隋朝揭竿而起的第一人,但这不是李玄霸选中他的原因。
李玄霸认定王薄最适合,是因为王薄曾先降宇文化及,又降窦建德,同年又率众投靠李渊。
王薄这反复投靠的行径,证明了他内心的软弱。虽然被迫揭竿而起,但如果给他一个投靠“朝廷”的机会,他一定会抓住。
话又说回来,把如此软弱的王薄逼得最先揭竿而起,大隋皇帝也真是厉害了。
王薄反复的过程也很有意思。
他最先投靠的时候,没有选择更近的军阀或者农民起义军首领,而是千里迢迢去投奔杀了大隋皇帝的宇文化及。
在宇文化及快要失败的时候,他开城投靠窦建德还能说只是自保。但他前脚投奔窦建德,立刻就率领下属跑去李渊那里了,摆明了看不上同为农民起义军首领的窦建德,更看好李渊。
这说明两点,第一,王薄深恨隋炀帝;第二,在没有隋炀帝的前提下,王薄对贵族阶层很向往。
王薄对贵族阶层的向往,就让他在李玄霸面前自矮一头,便于李玄霸说服。
明年王薄所率领的农民起义军就会把泰山脚下当做大本营。王薄行军并非没有章法,他在选泰山之前,肯定已经派人来安插过钉子。
经李玄霸查探,这个里正是王薄远亲。虽然两人几乎没有来往,但在已经知道王薄明年会把大本营搬到泰山这个既定事实之后,王薄的“钉子窝点”就已经很明确了。
李玄霸不认为自己是多聪明的谋士,但有了足够的情报,再从未来倒推现在,应当是不会出错的。
至于这件事是否冒险,李玄霸认为冒的险很少。
如今虽说是民乱四起,动不动就聚集万人以上,但分摊到各个郡县,也就是山贼水平。
大业五年是隋朝最强盛的时刻,现在才大业七年,别说杨广不在意,民乱发生所在地的地方官都没把民贼当回事。农民起义军也没想过做大做强,只是聚集在山窝里求活而已。
自己有“战无不胜”二哥作为威慑,又有义庄打响的仁义名声,再加上史书中盖棺论定的王薄心中对贵族阶层的羡慕软弱,李玄霸顶多无功而返罢了。
如果他无功而返,那不是自己的损失,是王薄的损失。
李玄霸整理情报时,书房外传来嘈杂的声音。
李玄霸见陈铁牛气势汹汹地走进来,问道:“终于来了?”
陈铁牛抱拳:“有个道士在门口鬼鬼祟祟,不知道是不是王薄的人,我先绑进来了。”
“道士?”李玄霸把情报叠好,“带进来。”
李玄霸想,不会是什么初唐小说常客袁天罡李淳风吧?
他刚生出这个念头,就笑着摇摇头。
袁天罡和李淳风,与明朝的刘基刘伯温一样,都是被传奇小说带上了他们本人都瞠目结舌的神棍高度。
袁天罡和李淳风不是师徒,身份地位相差甚远,实际上应该没什么交情,《推背图》是后人附会。
袁天罡确实是个相士。但此时勋贵对相术谶纬是又相信、又鄙夷,相士更像是一个养在身边供玩乐佞臣。所以袁天罡一生也没做过高官。
李淳风则是李世民当秦王时就跟随左右的心腹文臣,贞观年间任太常博士、太史令,唐高宗时授昌乐县男。他在天文、历法、数学上颇有建树,是个正经的高官勋贵,在正史中也没给人看过相。
若是李淳风看到后人把他写成神棍,还是袁天罡的“弟子”,肯定气得揭棺而起。
再者袁天罡现在在蜀地资官当县令,李淳风还是个垂髫孩童,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李玄霸猜测,那道士可能真的是王薄派来的。
他整理了一下仪容,摆出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态度,免得吓跑王薄的探子。
被捆着双手的道士被陈铁牛带了上来。
李玄霸和气道:“若他没有带武器,就解绑吧。”
陈铁牛早就搜了道士的身,把道士腰间唯一一把铁剑收走。
闻言,他解开了道士手上的绳索,然后按着腰上刀柄站在李玄霸身侧,瞪大眼睛看着青年道士。
乌镝本来正摇头晃脑吃肉条。它歪着头看了陈铁牛一眼,落在了李玄霸另一边的肩膀上,也瞪大眼睛看着青年道士。
虽然留了长须,但面容很年轻的道士被陈铁牛和乌镝瞪得萎缩了一下。
李玄霸伸手弹了一下乌镝的肚子:“下去,重。”
乌镝不满地低头拱了一下李玄霸的脸,拍翅膀飞到陈铁牛肩膀上,继续威风凛凛地瞪着青年道士。
青年道士见乌镝如此灵动的表情,心中对传闻中李三郎的神异信了几分。
他跪地道:“在下不是鬼祟之人,只是想拜见李三郎君。”
李玄霸问道:“那为何不送拜帖,而是在周围游荡?”
青年道士苦笑:“在下出身寒微,不敢贸然寄拜帖,所以犹豫了几日。”谁知道就被当贼绑了。
李玄霸道:“起身说话吧。你是想投靠我?”
青年道士起身,恭敬道:“是。”
李玄霸颔首:“敢自投拜帖的寒士不多,你既然有这个勇气,大概是有些底气的。虽然我平时不收投靠之人,但既然你被逮到了我面前,就算你我二人有缘。我给你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你真的有才华,我会帮你举荐。”
李玄霸仍旧猜测面前这人是王薄派来的,所以他尽可能地展现出自己礼贤下士的态度。待这人“打探”了自己的性情后,就该王薄出场了。
王薄再不来,二哥真的要骑马赶来逮人了。
青年道士没想到李玄霸如此好说话。
勋贵子弟在旁人的印象中都是嚣张跋扈的,何况李玄霸还年幼成名,目无下尘才正常。
自己被当做歹人捆了进来,不仅没有被责罚,李三郎君还很和气地夸奖他自投拜帖很有勇气,愿意给自己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青年道士心头一暖,连眼眶都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已经有毛边的书册,躬身低头双手高举,哽咽道:“在下姓魏名徵字玄成,此为在下所作诗文,请三郎君过目。”
李玄霸平易近人地微笑道:“好。铁牛,你把诗文册拿……啊?!你姓甚名谁?!”
第95章 知世郎请看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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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道士被李玄霸的反问吓了一跳, 结结巴巴道:“魏、魏徵,字玄成。”
李玄霸喝了一口温水压惊。
他强装镇定:“籍贯?”
青年魏徵道:“巨鹿曲阳……”
李玄霸又喝了口温水压惊。
行了,不必说了, 就是他。
为什么我会在泰山脚下遇到魏徵啊!!!
李玄霸接过陈铁牛递来的诗文册, 翻书的手有点僵硬。
魏徵呈上来的诗文册的字迹端正严谨, 与后世颜真卿所创颜楷近似。
李玄霸抬头看了一眼清俊飘逸的长须青年道士,又低头看了一眼诗文册端正严谨的字迹。
真不搭啊。
魏徵的诗文册如当世文人常见举荐用的诗文册一样,扉页先写了籍贯家世师从。
寒门士子在写扉页时特别难受, 真是绞尽脑汁也编不出半页纸。
因魏晋遗风,隋朝人也看家世。扉页几乎就决定了这个人能不能被举荐。看着魏徵这诗文册,扉页纸张比后一页皱许多, 可见魏徵吃了多少闭门羹。
李玄霸草草扫了一眼魏徵的自我介绍,就翻到了下一页, 品鉴起魏徵在史书上未曾记载的年轻时候的诗文。
魏徵见李玄霸将扉页翻过, 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眶又红了。
他是多久没见到有人把他的诗文册翻到了第二页了?
这诗文册翻出的毛边,都是他每次自投遭拒,自己一页一页看着自己写的诗文,悲郁交加地翻出来的。
魏徵虽然传世的文学作品不多, 但留下的寥寥数篇诗文就可以看出他的才情,颇具初唐文质并举的气度。
李玄霸想起了自家二哥。
原本他以为二哥没有诗才。待看着二哥学了几年诗, 他才知道二哥不是没才华,只是喜好骈俪奢华的辞藻,特别爱写词华意少的宫体诗, 放到后世就是华丽字词堆砌无病呻吟的青少年疼痛散文。
二哥直抒胸臆的诗都是不错的, 但他就是不喜欢这么写。
魏徵听闻李玄霸叹息, 刚松了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焦急道:“可、可是在下诗文有何不妥?”
李玄霸摇头:“没有不妥,只是看到魏玄成文质并举,想起了二哥。二哥直抒胸臆时如‘昔乘匹马去,今驱万乘来’等句十分豪迈,却偏偏爱作‘摧藏千里态,掩抑几重悲’无病呻吟。若他肯好好深耕豪迈诗文,当世该有他的文名。”
李玄霸越说越气。
二哥明明有自己没有的诗才,偏偏就不好好打磨。若二哥能把斟酌宫体诗的精力用在直抒胸臆上,唐朝怕不是会早早出一位豪放派出塞风大诗人。
可他就不,就是不。
什么花啊雪啊云啊雨啊的堆砌一整首诗的华丽辞藻景物描写,再在最后抒发一点愁啊怨啊,李世民每每写了一首“好诗”都逼着李玄霸品鉴,李玄霸都看吐了!
李玄霸越想越气,一边继续看魏徵的诗文一边嘀嘀咕咕。
魏徵若有所思。
翻完魏徵的诗文册后,李玄霸将诗文册放到桌上:“诗文不错。若不介意,可否陪我同游几日?待我去了清河,就将你举荐给二哥。”
魏徵忙道:“在下愿意在三郎君手下为吏!”
李玄霸摇头:“你气势如刀,我镇不住。乖乖去我二哥麾下,只有他能镇得住你。”
魏徵惊讶:“三郎君还会看相?”
李玄霸道:“会看一点,不多。你是面相太突出。”
魏徵好奇问道:“三郎君观我面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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