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兰竹
李世民把着李玄霸的肩膀,小声道:“我一见他就觉得他一定特别厉害。他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点头。
他在心中为李世民介绍起房乔的情况。
李玄霸:【房玄龄虽出生于清河房氏,但他祖父那一辈已经没了爵位,父亲年幼丧父,所以无法以门荫做官。房彦谦在开皇时曾任监察御史,与高先生有旧,后因过于刚直得罪权贵,迁长葛县令。几年后房彦谦“清正廉洁”考核中位居天下第一,升任鄀州司马。房玄龄其品行才华都极效其父。】
李世民眼睛一亮:“哇,天下第一!我眼光果然很好!”
李玄霸:【无法以门荫入仕,房玄龄便以科举入仕。但谁能想到隋文帝的科举就是骗人感情的,所有科举入仕者几乎等不到授于实职的那一日。房玄龄当了一个羽骑尉的散官很多年。】
李世民捏了捏下巴:“这个羽骑尉,是不是陛下废掉的散官职位之一?”
李玄霸点头。
李世民叹气:“怪不得他如此着急。”
李玄霸:【他在京城蹉跎了几年,得到了吏部侍郎高构看重,补为隰城县尉。但很快汉王杨谅谋反,他被牵连,免官谪徙上郡。】
杨谅谋反是三年前的事。上郡就是后世毛乌素沙漠附近,现在是游牧区,是大隋的边疆,汉朝曾置朔方郡。
谪徙和流放不同。流放是重刑,需要承担沉重的徭役。谪徙只是换个户籍,仍旧是普通百姓。
秦定百越置桂林、南海、象郡,就以谪徙民以充之。后来文人在贬官时,也爱自称被“谪徙”。
房玄龄虽成为了边民,但他毕竟是士人,身上还有个散官。所以只要有足够的盘缠,他就不会被束缚在上郡,可以来到京城讨前程。
现在杨广一刀切,没有任何补偿便把一些低等散官给“切了”。房玄龄便完全变成了白身,怪不得会着急了。
李世民沉默。
偷偷买了烤羊腿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蹲在市集一处角落里,让仆人在外面守着,就像是蹲坑一样偷偷蹲在地上偷偷啃羊腿。
李世民默默地啃完一整只羊腿,并把李玄霸吃不完的半只羊腿也啃了后,才抹抹嘴道:“精简官职的初衷无错,但陛下做得太粗糙。难道陛下以为被裁掉的官员不会有怨言?他竟没有给他们留一条后路。哪怕扩大和重用科举入仕之人,给他们一点希望也好。”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羊油和香料:“反正若是有人抢了我的羊腿,我一定会生气。如果那时我正饿着,肯定会和那个人拼命。房兄看上去家境并不算好,完全没了生计,肯定很为难。”
李玄霸倒是没多同情房玄龄。
他这个出身底层的人,总会在别人卖惨的时候抬杠。
房玄龄有地里刨食的农人苦?地里刨食的农人有遇到天灾的农人苦?遇到天灾的农人有重病残废的人苦?
若比惨,是没有极限的。所以李玄霸就算偶尔泛起了一点同情心,也不会太在意这点同情心。
但感情是一回事,理智上李玄霸知道,唐朝读书人都是文武双全,上马能带兵下马能治国。你让这群人掉落阶级,且看不到返回原本阶级的希望,他们就会另投“明主”。所以不能让他们太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间道理,莫不如此。
仆人在马车上的小火炉上烧来热水,拿来香皂给两位小郎君洗手洗脸,“消灭证据”。
李世民一边洗脸洗手,一边叹息道:“陛下真是太自信了,他不仅不给这群被裁减的士人活路,还丝毫不担心这群人会不满,居然在颁布了诏令后就要立刻北巡离开京城。就算太子坐镇京城,也不一定能镇住京中不满。”
李玄霸道:【他不是自信,是脑海里没这个念头。按照修房子来说,他是个厉害的设计师,能画出美轮美奂的宫殿。但建造的时候,他就一窍不通,连个地基都不挖,平地就开始建房子。】
所以后世都说,不怕二代败家,就怕二代奋起。
正确的计划谁不会做?后世哪个人不会做吹牛PPT?高大上的蓝图,李玄霸一晚上能整十个出来。如果看蓝图就能当明君,他一定能成为千古一帝。
但怎么操作呢?
先定个小目标,减掉十斤肉。开始实际操作,隋炀帝说,我必须一天减十斤!做不到的话周围人就去死!
那就只能割掉十斤肉或者放掉十斤血了。
隋文帝就是一个“蓝图明君”,蓝图做得美轮美奂。
不过古往今来都有很多人吃“蓝图明君”这一套,现代许多创业融资,就是创业者拿个“蓝图”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隋炀帝好歹还实际操作,他已经努力过了,虽然还不如把钱存银行活期。所以隋炀帝后世有那么多粉,现在也还有那么多相信他的贤臣,也算正常。
回去的路上,李玄霸一路上都在心声里给李世民瞎叨叨“蓝图明君”和“减肥目标与实操”。
李世民觉得胖很好,不明白李玄霸为什么要说减肥。但李玄霸的叨叨很有趣,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李玄霸唏嘘:【所以许多有大志向又有大才干的人,往往在行事时很保守。他们只做一步,将希望寄托给后人。在条件不成熟的时候,能克制住自己“千古一帝”欲|望的人,才是真的厉害。陛下这就叫志大才疏。】
李世民问道:“你说的是文景之治吗?”
李玄霸本想说“奋六世之余烈也是”,但他想了想之前那几个老秦王,不像是克制欲|望,而是纯粹是自己昏庸了或者倒霉了。秦始皇继位的时候,秦国状况也并不好,只是六国更拉胯。如果秦始皇真的是奋六世之余烈,估计秦就不是二世而亡了。
他摇摇头,张口道:“是啊,就只有文景之治了。”
李世民道:“如果秦始皇能想到这一点,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许多事交给公子扶苏来做。或许秦也不会亡于二世。”
李世民和李玄霸想到一块儿去了,虽然角度不同。
不过李玄霸提醒他哥:“秦始皇的继任者是胡亥,不是扶苏。他就算把希望寄托给后人,胡亥也只会让他绝望。”
李世民感慨的神情一僵,然后拍着大腿大笑:“对啊,秦始皇好倒霉哈哈哈哈!胡亥是个坏的,扶苏也是个蠢的!”
他得意洋洋拍着胸脯道:“要是我是扶苏,不过一使臣尔,连蒙恬也站在我这边,我肯定找借口偷偷逃跑,然后偷偷积攒力量夺回皇位!胡亥倒行逆施,朝野上下不满者众多,我亲自为将,定能一呼百应,斩胡亥赵高等如瓦狗!”
李玄霸:“扑哧!”
李世民不满地叉腰:“你笑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李玄霸:“哈哈哈哈哈哈!”
李世民不满地戳弟弟:“你笑什么!笑什么!快如实招来!”
李玄霸捂着肚子笑道:“等你再长大些我就告诉你,哈哈哈哈。”
等你当皇帝后,我就告诉你后人人讨论历史“假如”话题时,其他明君都是讨论假如多了哪个名臣或者科技会变得如何,唯独你,几乎全是讨论“如果李世民是XXX的儿子,能不能再造X朝”。
从公子扶苏到汉献帝,从魏的高贵乡公曹髦到季汉的安乐公刘禅,再到后世的宋徽宗的儿子宋钦宗,明宣宗的儿子明英宗……唐太宗李世民在后世历史圈的吹水中,总在给各个有能力的没能力的皇帝当儿子。
哪怕李世民在历史中最大的黑点就是“不孝子”。
哦,想让李世民穿越成隋炀帝的人也不少呢。
哈哈哈哈哈哈,如果二哥在当皇帝后知道后世人都想让他给其他皇帝当儿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气得跳脚?
“又是之后再说,怎么那么多之后再说。”李世民嘟囔,不开心地去挠弟弟的痒痒,“让你笑,让你笑,让你笑个够!”
李玄霸笑得从车座上滚下来,额头上磕了一个包。
李世民:“……”完蛋。
果不其然,李世民回家就完蛋,屁股蛋开了花。
小孩子就该揍屁股,屁股肉多,揍了不会有后遗症。李玄霸摸着额头上的包包,十分小心眼地冷哼。
哥你等着瞧,等你当皇帝后,我一定用剧透气死你!
……
李玄霸本以为再与房玄龄见面,恐怕是很久之后了。
就房玄龄那一副“社恐”的模样,估计一点都不想和二哥那个真正的“社恐”再见面。
谁知道,只第三日,房乔就满脸无奈地再次拜访。这次,他居然是上门拜访。
他身后跟着一个夹杂着风流和豪爽气质的青年人。青年人看着比房乔还年轻许多,只站在那里不动,就吸引了府内不少女婢偷瞟。
来人拱手笑道:“听说玄龄结识了李秀才,在下就冒昧借着玄龄的拜帖,厚着脸皮来了。在下京兆杜氏杜如晦,字克明。听闻李秀才家中藏书无数,在下请求能以家中藏书与李秀才互相借阅。”
李玄霸想也没想,道:“好呀!”
李世民抱着手臂叹气:“阿玄只要听到有没看过的书看,就变得特别爽快。不过见杜兄气度,还以为是一个豪侠,竟也如阿玄一样,是个爱书之人。”
杜如晦笑道:“李二郎君认为怎样的人才是爱书之人?”
李世民想了想,道:“仔细想想,书这么好,什么样的人都应该爱书。所以杜兄是个爱书之人,也正常。”
杜如晦眼中闪过一丝惊叹。
他本来只是好奇唐国公府那位大隋最年幼秀才李玄霸,又听闻李玄霸嗜书,常从宫中藏书阁抄写孤本藏于家中。他便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请求房乔牵线搭桥。
没想到掩藏在弟弟文名光辉下的双生子哥哥李世民,也是个妙人。
杜如晦也是京兆杜氏的旁支,父亲只是一个长吏。他虽比房乔好一些,不是科举入仕,而是被朝堂征辟为后备官员。但这一“后备”,就等到天荒地老。他现在还是个白身。
不过他年仅二十二岁,所以对做官之事并不焦急。他性格豪爽,自诩风流,除了不爱嗑散嗑石钟乳也不爱撒开衣服在街上有碍风化的奔跑,其性子很有些魏晋名士的韵味,做事不爱遵循礼法。
所以杜如晦和李世民聊了几句之后,就立刻把李世民引为知己。
他甚至还把李世民抱起来揉脑袋,说要吸取李世民的聪明劲,回家和妻子生个和李世民一样厉害的大胖小子。
李玄霸不断后撤步,用眼神阻止杜如晦靠近。
历史中的杜相是一个十分沉稳低调之人,这个大孩子似的杜如晦究竟是谁?退退退!
房乔也跟着不断后撤步。他后悔告诉杜如晦,他与李家二位小郎君“相谈甚欢”的事了。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房乔也才二十八岁,是个在好友面前有点好面子,经不住激将法的性子。杜如晦捧了他几句,激了他几句,他就上了头。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里,悔不当初。
李玄霸抬头看向房乔:“房兄要不要也去摸摸兄长的脑袋。”
房乔使劲摇头。
李玄霸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房兄还是去摸一摸吧。不然二十年后,一定会后悔。”
房乔惊讶地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将手指竖在嘴唇前,然后迅速放下手,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看着杜如晦和李世民胡闹。
杜如晦居然已经把李世民架在了脖子上。两人去摘院中的桃花,说要做什么桃花蜜饯。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话题拐到这上面的。
房乔手指在袖口中摩挲了一下。这是他思考的习惯动作。
“三郎君会看相?”房乔最终忍不住了,蹲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地模样,小声道,“那、那你能看出我何时能让妻子不再为我忧心操劳?”
李玄霸惊讶。
你问前程就问前程,非得找个妻子的借口,怎么如此别扭……唔,可能不是借口。
李玄霸想起了《新唐书》列女传中一则关于房玄龄夫人卢氏的故事。
房玄龄被谪徙到边疆后,一度重病濒死,请求卢氏改嫁离开。卢氏自剜一目以示自己眼中看不到别人,不肯离开。
宋朝那群人编书的时候,总会找些野史小故事来宣扬自己的思想。这个血腥的烈女小故事,让人看得非常不适。
以当时医疗水平,卢氏自剜一目不需要任何治疗,并且受伤途中还能继续照顾重病濒死的丈夫,卢氏大概是超级大隋人了。
卢氏还有一个典故是“吃醋”。这个故事来自刘餗创作的笔记小说《隋唐嘉话》,连《新唐书》都没收录,估计只是单纯的逸闻。一些文人就喜欢酸伉俪情深的夫妻,把美好的感情说成惧内和妒妇。
卢氏自剜一目的可能性不高,但对重病的房玄龄不离不弃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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