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裹鸿声
那小二看见楚汀兰的脸,先酥了半边,又看见银子,显得十分天人交战。
然而,就在这时,掌柜的过来了,一把把他打个倒转,喝道:“干活去!”
说着,又转向我们,赔笑道:“几位客官,小老儿挣的是个饭菜的钱,几位还是不要为难小老儿啦。”
既然掌柜的如此说,我们也不方便再问。草草吃完饭走出来,大家都有些闷。
我们沿着崇山峻岭之间那条玉带河河边行走,一边议论。
楚汀兰低声道:“他们的脸……一看就知道点什么,只是不肯说。”
“是啊,” 我道,“一路上咱们看见不少新坟,那可做不得假。”
“我看是不是,这个消息传多了,对三山这个国家,他们的生意都没好处,所以他们不想多谈?” 风间月道。
“可不是,” 我道,“何况我上次见过江显耀,看上去是个好大喜功文过饰非的主儿,要是他从上头发布禁言令,不许臣民谈论,也很可能。”
正说着,突听河道远处“噗通”一声,河水溅起水花三尺。
我们忙跑过去,发现是一个妇人落入水中,在那里载浮载沉。
不消说,这是风间月一向的高光时刻,不顾河水冰冷,跳下去把人捞上来。我们几个给她披上衣服,又掐人中,才悠悠醒转。
那妇人面容倒是清清秀秀的,可被救醒了,却也没有一丝高兴,反而闭眼流泪道:“小兄弟,你为何救我,我早晚是个死罢了……”
我一愣,道:“大嫂何出此言?”
于是妇人把原委说了。她一路哽咽,我们听完,多少把事情拼出个大概:
疫病来袭,这女子侥幸不曾染上,然而公婆弟弟相继过世,一再打击,心力交瘁。支持她的只剩一心期盼远行丈夫回家的希望,然而昨夜做了一梦,是家中屋梁倒塌,一半撑在地上,一半戳破青天,去找镇上算命的解梦,算命的一听便说此梦大凶,丈夫乃是家中大梁,倒塌了还有个好的?说她丈夫凶多吉少,让她回去准备后事,她一个妇道人家,心生绝望,故而跑来投水。
风间月听了,也抓耳挠腮,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就算我们此时把她救上来了,但只要她心结难解,难免我们一走,又要去投水。
我心中则暗自喟叹,算命答疑,初衷都是为了让人生变得更好,这算了一卦反让人绝望轻生,实不可取。
但我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大嫂,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说听了那算命的一番说辞,就相信你丈夫回不来了,不免糊涂。那算命的故意要说得凶,你才请他做法,给他财物,你怎么信他?不瞒你说,我也略懂风水八卦,这个梦,我看是你丈夫快回来了的意思。”
妇人眼睛一亮,道:“怎么说?”
“大嫂你可认得字?”
“粗认几个,”女子答道。
“那就好,”我笑着,用树枝在泥地上写了个“天”字,道,“你梦屋梁戳破青天,你看,这‘天’字出头,是不是个‘夫’字?这可不是你丈夫要回来,你就要见到他了的意思么?”
妇人一听,脸色大缓,连问几声:“真的么?”
我看她心思松动,连忙趁热打铁,风间月楚汀兰也都帮腔,好言宽慰。我又拿出些盘缠,让她先应急。
妇人被我们一番劝慰,弃了死志,千恩万谢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正好,我们也要跟她打探瘟疫的事。
女子将我们带到家中,才一一回答了我们的问题。
我们从她口中,大概得知,这场瘟疫大约去年祭狩大会之后初起,人若染上,有发烧、呕吐、咳嗽等症状,再之后,身上会起白点子,再过些日子,白点子转成黑点子,就基本没救了。虽然并非人人都会染病,但一旦得病,非常凶险,病程发展快速,好比她的公婆弟弟,在一个月时间里,就相继都过世了。
“这样严重?” 风间月惊道,“那为什么路人都不肯透露?”
即使在自己家中,妇人还是欲言又止。
我道:“大嫂别怕,我们只是想趋利避害,绝不会说出去,给你惹麻烦的。”
妇人点了点头,起身去把所有门窗关上,回来才低声道:“我家老公提过一嘴,这疫病,怕不是跟那小王子江显耀有关。”
风间月与我一起大惊:“您说什么?”
妇人慢慢道出原委。
自从发现疫病,老国主江佑国慌了神,三山地处交通要道,靠的就是各方过路财神,如果给外人知道,不从这里经过,就麻烦了。于是一面掩住消息,一面寻访治疗之法。
然而,就在各位王子、太医们想尽方法,成效却不甚显著时,最小的王子江显耀不知从哪里请来一尊“温娘娘”,为其宣传盖庙,传说中“温娘娘”能借助人身下凡,治疗患者。有许多人目睹了神迹,才让“温娘娘”这从前无名无号的神仙,迅速在乡间兴起,庙宇众多,信徒广大。
百姓尊奉温娘,自然抬高了江显耀的地位,瘟疫越是严重,越彰显他的重要,终于将他从一个虽然受宠但名分不正的幼子,抬到了如今几乎是继位的不二人选。
但是,与此同时,也流传出一种阴谋论:会不会从一开始,瘟疫就是江显耀为了上位而带来的呢?
我跟风间月听得面面相觑,此时还不敢妄下结论。于是忙道:“百闻不如一见,大嫂您可知附近哪里有这温娘庙,我们去看上一看?”
第六十七章 失败的试验
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就住在妇人家的厢房。打算明天去看温娘庙。
不过,这也是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空档,小王找个借口让风间月住了另一间,她好跟我单独见面,参看那神异记。
我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半卷残书,拿给小王。
那上头有插图,有凌青云的笔迹,当然最多的,还是曲里拐弯的夜族文字。
小王翻开,第一页是像族谱之类的东西。
我问,这是什么。
“夜族君皇的谱系,” 她有些艰难地辨认着,看起来对这新学的语言程度还很粗浅。
我注意到,每一代君主名字后头都有一个相同的后缀,随口好奇地问,是什么意思。
小王回答,夜语里名词分为阴性与阳性,那是阴性词缀,好比俄语里,女子名常常是xx娃。
我一惊,问道:“也就是说,夜族跟安氏一样,代代是女君?”
“怎么,你不知道啊?”小王道,“我听说你在祭狩大会左右逢源的,还以为你什么都门儿清。”
我摇摇头。我背了两柜子书,都是中原的倾轧,而夜族已经远离中原二十年了,我仅从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其上一代君皇在丙辰战争中战死后,陷入了内乱,这才败走远方。
于是小王给我科普:“就像咱们的‘太子’一样,夜族的继承人,直接称为‘夜姬’,定死了是女性。”
我一皱眉,这名词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然而,我没来得及细想,小王突然叫起来:“有,果然有!”
我惊得看过去,她指着其中一页,那页一半是文字,另外还有一张插图,是一个形状奇异的法阵。
小王磕磕绊绊读出了那串诘屈聱牙的夜族文字,显出极大的兴奋,喊出声道:“这就是了!这就是穿越时空的巫术!上面写着,夜血者,可通过这个法阵发动……”
我的心脏也跟着碰碰跳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发动这秘术,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吗?
但是,等等。
我虽然激动,但还没有丧失理智。
现在的小王,就好像一个医学系的大一新生,你敢让她做手术吗?
于是我小心提出,要不咱们先找个活物试试。
小王表示赞同。
于是我们一边照着书上的指示,画出法阵,一边从灶坑底下捉了一只灶马——就是成语“蛛丝马迹”中那种虫子。
在画法阵的时候,我心跳得更厉害了。浑身仿佛被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充斥,又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大力拉扯。
我希望秘法成功吗?当然希望,不然我们试它做什么。
可一旦法阵真的能用,我又感到自己像没有准备好。
我在留恋什么?
这里的生活?
不都说了,这里的生活是如此的不便。
认识的人?
如果真能回去,他们也不过是一群纸片人而已。是悲是喜,合上书便再不关我的事。
凌青云吗?
那就更可笑了,我走了,他重新再找一把刀就是,他不欠我,我自问也没什么对不起他,不过生命中一个过客,演什么难舍难分的戏码。
我难以形容我的感受。仿佛我在火星上种了土豆,地球的船来接我,而我矫情地想为那些土豆不走。
……
脑内八千字的小剧场没演完,阵倒是终于画完了。我仔细对照图片上每一个细节,力求跟插图上一模一样。
然后我把灶马放在法阵中央,小王对着书,结结巴巴念出了咒言。
一秒过去。
两秒过去……
到了第三秒,砰地一声,法阵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冒出一股白烟。
我们齐头看过去,那只可怜的灶马,断成了三截……
我:“……”
小王:“……”
我抹抹一脑门的冷汗,多亏我或者小王中的一个,没贸然往上站呐。
看结局如此失败,小王一脸郁闷。
我倒是收起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的心情,还反过来安慰她道:“算啦,做实验哪有第一次就成功的,书你先拿着,有空再好好看看,说不定是漏了什么步骤。”
事已至此,我也暂且把心搁回肚皮。
既然一时还走不了,那一切都还照计划进行吧。
第二天,我们买换了一身短打,各自扮做贩夫走卒,按那妇人指示的方向去。想到可能与瘟疫有关,我又特别多买了黑色面巾,还有一壶烈酒用来擦手,算是做好防护,让自己小心别染了病。
这庙的地址居然是在深山里,我们走了半日,才遥遥望见。
不过朝向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香火,人山人海围的,庙门都要看不见了。空气里汗酸味弥漫,好像春运时节的火车。
我远远看见庙里的神像金身,女子的身形,鸟类的头颅,黑色的羽毛覆盖一脸,正跟在镜花中所见到的一样。
然而风间月和楚汀兰并没见过那一幕,楚汀兰打了个冷战,口快道:“这什么神仙?怎么这么诡异?”
这一句可捅了马蜂窝,我们身边几个百姓齐齐转过身来,一位带着两个从人,身边大包香烛供品的老翁举起拐杖,都快指着她鼻子,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对温娘娘出言不逊?”
旁边群众也纷纷怒道:“你你你如此大胆,若是温娘娘发怒,降下瘟疫,咱这方圆百里,都没活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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