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柳笑春风
“郎君请。”
方恒给了钱,端起碗,饮下一口,
干涩的喉咙瞬间得到滋润,澄亮的梅子茶像一汪清泉流淌在干涸之上,酸酸甜甜的味道冲向四肢百骸,茶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甜腻,微甜中带着怡人的酸,只一口,就觉得周身的闷热被驱散了,整个身子都变得舒坦起来。
这甜饮子,真是不错。
方恒这么想着,扬起头,把碗中的茶一饮而尽。
第10章 青梅绿茶
“哈哈哈,好提神的饮子,唐小娘子不仅甜点做得好,饮子也独特。”方恒不禁夸赞道,“我喝完一碗饮子,只觉得浑身畅快无比,仿佛置身一片梅子林中。”
他不仅嘴碎,还嗓门大,说话声音能传几丈远,周围好些摊主和行人都听到了,好奇地打量着唐玥的新饮子。
“方郎君喝着好就行。”唐玥平时也喜欢这青梅绿茶,吃完点心喝一口解腻,别提多有效了。
方恒一碗没喝够,又要了一碗,反正一碗才两钱,他在裴家当差工钱高,再买十碗八碗也买得起。
可怜裴郎君今日没新品吃,手下却在外喝了个痛快。
方恒若是带水囊了,绝对要装一囊回去,放在裴府的冰窖中镇着,可惜没带。
他感叹地“啧啧”两声:“唐小娘子,天热,你这青梅绿茶却凉丝丝的,究竟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在冰箱里刚拿出来呗。
唐玥不能这么说,只道:“来之前在井水里冰镇过,晨起捞出来,将整个陶罐放在筐中,盖上厚厚的笼布,凉气就能在筐里经久不散。”
以前夏日没有冰柜,走街串巷卖冰棍的就是这样,把冰棍装在一口泡沫箱子里,盖上厚厚的棉被,凉气困在箱子里,能保证冰棍久久不会化。
“原来如此。”方恒受教了,他这回虽然跑了个空,却喝到了心满意足的饮子,也不算白跑。
唐玥目送方恒离开,回头就瞧见崔二娘目光幽幽地盯着自己。
每回挣到钱,崔二娘都是这样的目光,幽怨、嫉妒,仿佛那钱是从她腰包里赚来的一样。
唐玥明知故问:“怎么了二娘?”
崔二娘盯着摊车下层的竹筐,狐疑地问:“你什么时候带饮子了?”
唐玥眨眨眼,答:“今早来的时候就带了呀。”
崔二娘回想一下,来的路上似乎没听到有饮子在陶罐中咕噜翻涌的声音,也没挺唐玥说起今儿要卖饮子啊,仿佛凭空多出来的。
可唐玥回答地那么肯定,她又不确定起来,神情迷惑。
“你还有点先见之明。”崔二娘抬头瞧了眼毒辣的太阳,若有所思,“这天儿不会要一直热下去吧?”
唐玥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几个客人围上了,是这条街上别的摊主:“小娘子,卖饮子啊?给我来上一碗。”
这里的摊主大多是周边村子里的百姓,和唐玥一样,晌午最热的时候也没处避暑,只能在头顶搭件衣裳或毛巾,遮一遮阳光。
他们收入微薄,不舍得买五文钱一碗酥山雪花酪来吃,若是有两文钱一碗的冰饮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唐玥麻溜地摆上碗:“各位稍等啊,马上给您倒。”
清绿透亮的青梅绿茶饮子装满一只只碗,满得都要溢出来了,一碗两文钱,虽算不上特别便宜,也已经是大热天里最能解暑的东西了。
摊主们端起碗,碗壁的触感冰冰凉凉,十分舒服,便再也等不及,仰头饮下去。
“不错不错,当真不错,我还以为唐小娘子的青梅绿茶会像梨水一样甜腻呢,谁知喝完一点都不腻口。”
“何止是不腻口啊,冰凉爽口,味道酸酸甜甜的,喝完我这一脑门子的汗全消了。”
“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但比井水甘甜多了。”
“这两文钱花得值!”
“……”
唐玥笑着把铜钱收到荷包里,今儿甜品虽没卖多少,饮子倒是进账了,看来什么天卖什么东西,都是有定数的。
不知道那家雪花酪的铺子生意还能红火几日,后日就要降温了,雪花酪要卖不出去了吧?会不会改行做烤地瓜啊?
正想着,突然听到崔二娘道:“唐玥,你再帮我看会儿摊子。”
唐玥好奇道:“二娘又干什么去?”
崔二娘重重叹了口气,指着摊车道:“我去买几个碗,像这种粗腰陶罐和长柄勺,也得各买一个。”
唐玥立刻猜到崔二娘意欲何为,这是瞧饮子卖的好,又打起饮子的主意了。
不是她想批评谁,倘若崔二娘真想凭自己的手艺发家致富,她愿意教邻居一些甜品手艺。
蛋挞,或是枣糕,学精一样,在这长安城里谋个小本营生不成问题,可崔二娘贪多,又俯不下身,就想着投机取巧、见风使舵,看到什么赚个小钱,立刻就去模仿。
前天买了蜂蜜、牛乳,昨儿买了白糖,今儿又打算买碗和罐……有点没完没了的架势,单是这三天,就花出去多少钱了?
旁人不知,唐玥是看了天气和温度的,天儿热不了几日了,她好心提醒:“二娘要不再想想,万一明日降温了,这冰饮子可不好卖。”
崔二娘立刻用质疑的眼神看过去:“怎么?饮子只能你卖,不让别人卖?”
唐玥企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阿兄不是在书斋做伙计么?他们书斋里有个会卜测天象的老者,说这天热不了几日了。”
挂在甜品屋墙上的温湿度数电子屏,成了会卜测天象的老人家。
话说到这个份上,崔二娘硬是不信,就觉得唐玥怕她抢生意,故意这么说的。
“会卜算天象?那还在书斋做什么伙计,去皇宫里当钦天监啊。”她甜点没卖出去,心里存着气,说话毫不客气,“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唐玥你少管,退一步说,咱俩现在都摆摊,你不仅应该劝阻我,还应该闭嘴避嫌。”
于是唐玥闭嘴避嫌,不说话了。
“帮我看着摊子。”
唐玥点点头,不说二话:“嗯嗯。”
不一会儿,崔二娘真的买了一堆碗碟回来。
只不过是最粗糙的陶碗,里里外外都没打磨光滑,稍微上些档次的酒馆都不用这种碗当酒碗。
也不知原本就爱财的崔二娘,得心疼成什么样?
“没买陶罐吗?”唐玥问。
崔二娘又花掉一些钱,心里更不开心,没好气的“嗯”了声:“家里有腌咸菜的罐子,洗出来一个不就得了。”
“腌……”唐玥到底没质疑出声。
腌咸菜的罐子,你想啊,菜都腌入味了,陶罐内壁也得入味,洗的再干净也有一股子腌菜味,再用来盛饮子,那饮子得是什么味道啊。
“好吧。”
日落日出,又是一日。
长安城热闹繁华依旧,摆摊的百姓门日出而做,重复着日复一日的辛劳。
太阳升起来,又是炎热的一天。
唐玥照旧头顶着她的小布衫,避免脸蛋被晒黑。
小姑娘哪有不在意自己容貌的,唐玥也不例外,但她要做生意,不能像高门贵府的小姐一样,撑着描花油纸伞盈盈行走,只能顶好小布衫,精心保护好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旁人都嫌热,就崔二娘神采奕奕的,因为她赌对了,今日果然是个大热天。
她得意洋洋道:“瞧见没有唐玥,我就说今儿是个大热天,亏的没听你的,坚持做了饮子,否则真被你骗过去了。”
崔二娘的摊车上今儿也拉了个大陶罐,大得连竹筐都装不下,冒出一截在外面,陶罐外表锈迹斑斑黑黢黢的,瞧着有些年头了。
那陶罐里同样盛了饮子,是煮的红枣水,枣子还是在唐玥家门口摘的。
她自认为做的不错,因为里面还加了白糖,尝起来甜丝丝的。
唐玥看了眼那陶罐,下意识想到腌咸菜,就把头又转过去了。
崔二娘不怕热,奋力叫卖:“卖饮子了,冰冰凉的甜枣汤,两文钱一碗。”
她隔壁是个戴蓝布头巾的大娘,卖咸鸭蛋的,秋来正是吃咸鸭蛋的好时候,故而生意不错,竹篮子里的鸭蛋早早卖了大半。
手里有了沉甸甸的铜板,便舍得买一碗冰饮子喝,那蓝布大娘道:“你这枣饮子好喝吗?解暑不?”
崔二娘自信满满:“白糖不要钱似的往里加,晨起又拿井水镇过,你说好不好喝?”
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蓝布大娘被说动,痛快地给了两个铜板:“给我来一碗,装满些。”
崔二娘有了进益,笑容满面的,灌了一碗饮子给顾主。
那蓝布大娘端起碗一尝,眉头直皱了起来,甜倒是甜,也有股枣子味,可这总体的味道怎么尝着怪怪的?后味还有些咸。
她疑惑地问:“崔娘子,你这饮子里该不会放盐了吧?”
崔二娘为人急躁,不肯好好解释,反倒眉头一皱,鄙夷道:“怎么可能,盐不要钱啊?”
蓝布大娘心想也是,谁没事往甜饮子里放盐做什么?
但味是不正啊,难喝,根本不像昨日那几个摊主说的,喝完有浑身畅快的感觉,可又花了钱,不喝多浪费啊,于是硬着头皮饮了下去。
另有摊主问:“好喝吗?热死我了,好喝的话我也要一碗。”
蓝布大娘没犹豫,直接摇头:“差点给我喝吐了,我还是买唐小娘子的吧。”
崔二娘一听,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喝吐了?这不砸场子吗?
她撸起袖子走上前,颇有找人打架的架势:“你就说,这饮子甜不甜,凉不凉,喝完解不解暑?”
蓝布大娘也不弱势:“没说不甜,可你这饮子它不好喝啊,也不凉,都晒热乎了。”
崔二娘:“……”
晒热乎的饮子,它还能叫冰饮子吗?
她伸手摸了摸外表是黑颜色的陶罐,得,烫手。
到嘴边的话噎住,什么怼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恰在这时,唐玥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卖冰饮子了,青梅绿茶,杨枝甘露,冰冰凉凉,喝了解暑解渴还消乏。”
娓娓道来的声音,听的人燥热的心沉静下来。
崔二娘可沉静不下来,她就不信了,凭啥唐玥的饮子不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