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乌鸦鸦
医正迟疑了一会儿,才迟疑道:“陛下所言有理,似是风邪入体……”
元自虚却心头微动,直问他:“是否为巫蛊之状?”
医正大惊,不敢说话,只深深伏下身子。
元自虚起身随意走了几步,看了眼背上已湿透正在下面瑟瑟发抖的医正,知道历代巫蛊之事,牵连起来那是血海滔天,但他既起了疑心,自不会轻轻放过。
先是出来命人问了值守的青犼卫和东宫守卫,当夜当班的守卫们那夜都吃酒食了,知道太子生病后,于寰与沈安林早就碰面对过,全都以为绝对不能说酒食一事,只含糊过去,一律说当夜未有异状。
好在元自虚本也未怀疑这些侍卫,他的疑心,自然是在骆皇后,但巫蛊之事无据不可乱查,朝臣必然是要劝谏的。元自虚想了想便召了冲霄道长来问。
冲霄道长一番掐指卜算,面露忧道:“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玉体不安,国本不稳,贫道观宫中,仍然紫气冲天,可见陛下有天命庇佑,不若让贫道在各宫行一轮道场法事,为太子祈福,如此或能让太子转危为安。”
元自虚沉思了一会儿,同意了,只命骆皇后安排内宫祈福事宜。
消息传到骆皇后那里,骆皇后恨得摔了杯子:“这是疑我呢!太子好端端的病了,这就疑心上本宫了!”
元桢正好在宫里,便道:“那冲霄道长无非是为了钱,母后莫急,我让人送些钱财给他,不许他乱说便好了。”
骆皇后恨声道:“你懂什么!这些神神怪怪小人,极易反噬,不可交接,只能远离。”她自己就是以这样一个算命的谶言算计了太子,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如今显然皇帝怀疑上了她,毕竟太子若是有事,得利的只有她了,只是她实在是冤!
元桢如今却是不明白骆皇后的所思所想,自上次他见到元涯以后,早已与骆皇后离心,如今也只是随口宽慰几句,骆皇后却又恨这个儿子愚钝,越发面上淡淡,也不肯使唤他,只将他打发了,又命人找了骆国舅进来,暗自筹划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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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马蹄声犹如雷鸣一般响起,一队骑兵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骑兵长驱直入营盘之内,岗哨的士兵们远远看那缠着八条龙的王旗,连忙吹着号角挥动旗帜令人打开营门——王爷回营!
骑兵一路长驱直入中军营,领头正是靖北王郭恕己,他翻身下马,面容冷峻严肃,铁甲铿然有声,他按剑大步向前往主营帐走去,早有人迎了出来,却正是卢佩陵。
郭恕己问道:“如何?”
卢佩陵面露苦笑:“王妃领军一万,长途奔袭,一路杀过来,遇北犀流军和正经军队十数支,尽皆歼灭向前,前日与大军相会合。但公主家将容二率三千士兵护送公主断后,误中流矢,正中胸口,昏迷不醒,被其兄长抢回护送回营,如今已命军医救治,只是伤在心脉,病情垂危。王妃坚持守在那容二床边,饮食不进,亦不肯歇息。王妃毕竟身怀有孕,如此煎熬,军医也担忧。”
郭恕己面色铁青,仍问道:“容二,便是那名女官吧。”
卢佩陵道:“是,守城战以及一路的领军,全是这位女官指挥,身先士卒,亲自杀敌,确实忠勇可嘉,我问过这一路护送过来的将领,一路尽皆对这位容二将军十分信服。要知道这一万军,九成都是咱们的儿郎,容二要指挥动他们并不容易,但那守城一战打得实在漂亮,加上公主护军那一千人,也人人都是奋勇争先,悍不畏死之徒,全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一路过来,儿郎们全都服了她。”
郭恕己诧道:“公主护军什么时候有一千人了?她之前不是只带了五百人吗?”
卢佩陵道:“宋国公秘密送来的人,是要接应公主的,公主不走,便留下来了,我看过了,其中首领正是国公世子宋襄。”
郭恕己面色不变,看到了营帐前,便不再询问,直接掀了帐子进去,果然看到里头床边弋阳公主正坐在床边半倚在一张柔软的扶手椅上,面色果然憔悴之极,看到他进来,也只掠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漠然垂下眼皮,只握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官的手。
郭恕己问道:“伤势如何?”
弋阳公主淡淡道:“说是伤了心脉,不好救,已用了参了,若是醒不过来便也是天命如此。”
郭恕己沉默了,看她面色铁青瘦削,肩膀单薄,偏偏对比着腹部隆起,在昏暗光线下看着分外骇人,口气软了些:“孤那里有备着的护心急救丸,命人送过来喂她。”
弋阳公主语气仍然淡淡:“多谢王爷了。”
空气中仍然是沉默,弋阳公主似乎什么都不想说,只专心盯着榻上那面色苍白的女官。
郭恕己站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孤以为你会离开,伪装你的人孤都已安排好。”
弋阳公主轻蔑笑了声:“王爷自始至终都看轻了我,不过那些也都不重要了。”
郭恕己问:“郑探花,宋世子,哪一位不是世间良配,公主为何仍要坚持留在此处。”
弋阳公主淡道:“从前大概我会解释一下,如今我已不想再解释了,我与王爷,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便好了。”
郭恕己道:“公主既已守住了城,为何不在那里等朝廷大军到,也可安然在那里留着,直到我们攻下北犀王庭,班师回朝。”
弋阳公主抬眼看了他一眼,郭恕己只觉得那一眼带着说不出的冰冷和沉寂,弋阳公主开口道:“王爷心里难道不明白吗?朝廷大军与我会合之日,便是弋阳公主薨逝之日。宋国公接的是我必须死的命令,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弋阳公主都要在天下人面前消失。父皇大概要显示一点仁慈,因此派了宋国公和老三过来,算是给我留一条生路。”
郭恕己道:“留下你腹中的孩子,来日除了我,再把那孩子继续封为靖北王,靖北从此名存实亡,这难道不是朝廷的打算吗?”
弋阳公主道:“王爷始终不肯相信,我与王爷是一侧的,王爷也不知道,我与太子,早已没别的选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王爷,若是他有个万一,我此生,永不会原谅你。”
第63章 前夜
容璧听到笛声,悠悠远远吹着。她慢慢走着,觉得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只看到仿佛是个雷雨过后的样子,花落了一地,青苔石阶上都是点点残红。
似乎是御花园里,她走了几步仿佛看到一树的海棠,柔蔓迎风,垂英袅袅。依稀是在中宫住的紫宸殿见过这样大的垂丝海棠。
她慢慢走过去,看到太子移在海棠边,手里拿着笛子慢慢在吹着,面容很是忧伤,她有些不敢走过去,又恍恍惚惚觉得奇怪,似乎不该在这里见到太子。她站在角落停了一会儿笛声,便见太子抬眼看向她来,目如寒星,看到是她,似乎怔了怔,目光柔和下来:“是你啊……对不住,没保护好你的身体。”
容璧一怔,走过去近了,看到太子穿着一袭白衫,白衫胸口触目惊心一滩血迹,她张了张嘴:“很疼吗?殿下,您还好吗?”
太子面容平静:“孤是魂体伤重,被排斥出了身体,换你的魂回去,应该就能恢复了,只是连累卿要吃点苦,箭伤难愈,卿好好养伤,孤回宫吧……好在仗也打得差不多了,孤已无憾。”
容璧听他意大不祥,有些忐忑:“殿下与公主自有天命庇佑,肩挑大任之人,还请殿下珍重。”
太子靠近她,伸手从她头发上拿了一瓣落红,拿在手里,微微一笑:“多谢卿,卿这些日子在宫里,也很辛苦吧。”
容璧不知为何忽然心中恻然:“宝函宫内日子安闲。”她心里默默想着,因为皇帝不是自己的父亲,因此皇帝对自己施加什么,她并不会觉得伤心,但从太子的角度看,他一出生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最后剥夺这一切的又是他的父亲……
太子似乎却没有了之前的抑郁:“无君无父,是禽兽也,但设若君父本就是无德无义之禽兽,那又何妨……”他目如寒星,唇带微笑,没有说下去,但容璧却知道那大概就是无君无父的省略了,这对于从小受到那么多大儒教育的太子来说,大概是一个痛苦的蜕变吧。
她正懵懂间不知如何,太子伸手轻轻一推她:“去罢!迟则生变!”
容璧一阵眩晕,只看到海棠花瓣乱飞,眼睛一花,再睁眼之时,人已在自己身体内,她睁开眼睛,有人正在替她把脉:“烧已退,伤口也已消肿,心脉稳固,伤势稳定,小心将养即可。”
她勉力想要起身,却被人按住,容璧看过去只看到弋阳公主分外消瘦的面容,心中一软:“公主……”
弋阳公主面容滞了滞:“是你……”她忽然面色微变,伸手按住腹部,她身侧的侍女们连忙上前扶住,看弋阳公主额头上汗涔涔,惊呼:“公主!”
很快细心女官已发现了不对:“血!大夫!”
弋阳公主身下的裙摆已汨汨流出血来,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大夫原本就在帐内,此刻也大惊失色,上前未及把脉,命人道:“快令公主平躺安置!”一边为公主诊脉。
一群侍女拥上来,幸而都是训练有素的,虽然慌乱,仍然抬了春凳来扶着公主躺下,抬回主帐内,大夫匆忙道:“快传稳婆来看看,这是要生产的脉象……”
梅香大惊道:“可是,现在才七个月,未到产期!”
大夫拭汗:“请稳婆看看,公主这些时日劳累过甚,心中焦虑,恐是早产了。”
幸好公主身边原本就有精于妇科的婆子,即刻放了帘幕看后果然出来报给大夫:“宫口已开,胎儿入盆了,胎水淋漓,恐是胎膜也破了。”
大夫摇头:“强行保胎于母子都不利,只能分娩出来了,我点几个穴位,速速为公主针之促产,胎膜早破,不能久拖……”
这边主帐忙乱一团,中军帐这边郭恕己也收到了王妃早产的消息,七个多月便早产,中军帐中安静一片,毕竟在帐中大多为镇北王心腹将士,此刻不免都看向了郭恕己。
郭恕己面色铁青一片,卢佩陵轻轻咳嗽了声:“大军立刻就要开拨,决胜就在今夜……王爷您看,既然王妃早产,是否计划改一改,请雷将军先行,您等王妃生产后再领军出发……”
郭恕己摇头:“老雷机变不足,非本王带队,锐气不足,空耗时机,再拖下去,粮草运转不足,此为艰难之秋,再拖下去天气寒冷,又有棉衣军需问题,对方一旦得了喘息之机,收复燕云飞地,便要功亏一篑。如今天下共目于此,我等蛰伏绸缪数年,不可轻忽。还是按原计划孤王亲自领兵,成败在此一夜。”
众将凛然听命。
郭恕己又一一指派了军令,诸将肃然上前接令后即离帐,最后剩下卢佩陵,卢佩陵道:“臣在此守候王妃,如有生产,即派人通报于王爷。”
郭恕己微一点头:“如为女孩,则通报全军,赏三军上下……”他眼前忽然闪过此前弋阳公主冰冷平静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直接出了帐去。
卢佩陵叹了一口气,始终没有追问若是生下是个男婴该如何,他清楚知道王爷动摇了,哪怕理智上清楚知道留下女儿其实是靖北王心里的极限,但只要是靖北王名下,哪怕只是郡主,也极容易被朝廷所利用,公主无所出,才是靖北王一开始答应这段婚姻所需要的。
容璧刚刚清醒过来,便接到公主早产的消息,心中牵挂不已,让白缨红缨前去伺候,白缨虽然面有忧色,但仍是宽慰道:“医官、保姆都是备下的……你且宽心养伤,忧心无用——之前你发烧垂危,公主也是不食不休守着你……”
容璧心中只觉得这对姐弟命运多舛,弋阳公主早产,多半也是因为心忧太子,焦虑过甚,这才导致提前生产。
白缨看她愁眉不展,又道:“我去请容大将军过来吧,当初他听说您中箭落马,回头硬顶着箭雨骑马回去把您抢回来的。”
容璧心中一惊,这才道:“他没受伤吧?”
白缨道:“只些许轻伤,都好了,您之前垂危,他也十分关心,但毕竟男女有别,公主又亲自照料您,他也不好进来,如今您退烧了,该请他来见见,也放心才是。”
容璧道:“快请。”想了下又道:“等等,先扶我起来,替我擦点口脂和胭脂……”却是担心大哥见到自己面色太过苍白、
白缨叹道:“阿弥陀佛,醒了已是幸事,快别折腾了,只怕硬撑着起身倒要挣去半条命,好好躺着吧,容家大爷那天都哭了,两只眼睛通红的……”
容璧心中更是歉然,白缨出去一会儿果然引了容毅进来,又体贴地留了他们兄妹自己说些体己话。
容毅进来的脚步是急促的,一眼看到容璧便长长松了一口气:“真的醒了?大夫怎么说?你别起来,好好躺着,可把大哥吓死了……”他说到这里语音哽咽,赶紧伸手擦了擦通红的双眼:“教我怎么和爹娘交代……”
容璧眼圈也红了:“多谢大哥……让大哥担心了。”
容毅看热得妹妹眼圈红了,连忙上前道:“别哭,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胆子太大了,以后切不可再这样了,断后让我来!下次再如何军令如山,我也要和你一起。”
容璧听他几句话便说出了那夜的凶险,只含着泪笑:“好,都依大哥的。”
容毅看妹子白着脸,唇色青白,语声柔弱,他心中心酸,想到之前那在军中说一不二凛然冰冷不可违逆的气势:“我不是不让你带兵,你带得特别好……大哥不如你,这次守城、突围、千里会合,那真是打得太漂亮了,吾妹实在是一等一将才,多少男儿尽比不上,连靖北王都惊着了,听说你垂危,送了人参护心丹过来,听说价值万金,是他自备的。”
容璧微点头:“好,等我病好了去谢王爷。”
容毅道:“算了,我看王爷似也是看在公主面上,公主也一直守着你……你还是别搅进去,我来还这恩情,横竖王爷如今也不在军中。”他观察王爷公主的关系十分微妙,自己妹子如此容色,如此将才,实在太招眼了。
容璧一怔,公主生产,王爷却不在?她连忙问道:“王爷去哪了?”
容毅道:“今夜靖北军已是五军倾全力而出,攻打王庭,具体计划不知,我领的军令是留守营盘守护公主,待命。”
容璧垂下睫毛,心中思忖着,容毅哪里肯让她如此伤神,只端了桌子上的药膳来喂她:“你先少少喝一些,然后多睡一会儿,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的,等你养好了伤,北庭应该战事也了了,到时候,你这立了这么多功,不若讨个恩典,脱籍还乡,哥哥带你回家,见见爹娘吧。”
容璧张了张嘴,心里想着也不知道那深宫中换回去灵魂遭受重创的太子如何了,若是他们这互换灵魂的情况一直找不到方法,自己就算回乡,恐怕也很难真正清静下来。
更何况,在这乱军之中立下累累战功的是太子,并不是自己,自己真的抛下太子和公主不管,回乡,心上究竟有些过不去,毕竟太子在宫里艰难的情境之下,尚且还安排了人照顾自己三哥。
容璧面容带了些忧郁,容毅心下叹息,但面上却仍然不舍得逼迫妹妹:“你别想这些了,不想走,大哥就陪着你,你爱打仗,我就陪你打仗。”
容璧转眼看他,心中愧疚,想着梦里见到太子,似乎对这灵魂互换的认识,比自己更深,甚至能够断言自己换回来后,身体就能复原,会不会也对这互换灵魂的当下,也有了一定的掌控力呢?
她心里带上了一丝希望,对容毅道:“若有机会,一定与哥哥还乡。”
容毅道:“好!咱们院子本来栽的枣树,我们都移栽到了新院子里,等你回去,大哥带你打枣子。”
第64章 燕云
“这次战事应该有把握,宋世子也去了,原本王爷倒是让他和我守着营地的,他不知为何和公主说了,就还是带人去了,还要争那前锋营,王爷也让他去了。”
“北犀那边?一塌糊涂,派了三波使臣来求和,送了许多厚礼,割献的州越来越多,还送了好些女奴过来,听说里头还有个公主,也不敢说和亲,只说伺候王爷,王爷没收,都打发走了。”
“朝廷这边也派了使臣来,但王爷只说战事紧张,三皇子和宋国公那边也不敢深入,估计也是留着余地,一直也没能和王爷见面。”
“说起来,我这辈子打的仗不多,还真就是这一次特别痛快。”
“阿妹这次好好养伤,前几日王爷让人送了把弓过来,说是缴获的战利品,北犀确实擅游猎,那把弓确实好!听说还有个名……叫什么逐凤,等你好了给你看看。”
“这次我也得赏了不少,回去在置办些田庄,这样爹娘也能歇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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