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乌鸦鸦
这让她心里那到了陌生地方的紧张心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果然前边梅香遣了小丫鬟过来传话:“梅香姐姐让我来和容姐姐说,公主殿下在考校侍卫们的武艺,一会儿要留他们用饭,请姐姐看着安排六到七人的膳餐,因着都是侍卫,今儿又动得厉害,侍卫们饭量大,请姐姐多安排些肉菜和汤水,梅香姐姐还说,若是来不及了,可使人到前边大厨房去让他们安排一些。”
容璧笑着抓了把烤花生给她笑道:“多谢妹妹来传话,就和梅香姐姐说已安排妥当,什么时候传膳只管安排。”
小丫头拿了花生欢天喜地走了,过了一会儿果然过来传膳,等膳都上全后,小丫头又来传话:“公主说今儿天气好,正好宫里赏下来螃蟹、菊花酒,让大厨房宰了只羊,就在院子里和几位侍卫们吃炙羊肉,请新来的容姑娘过去帮忙烤着。”
容璧道:“好的,我先让人将羊肉拌好作料,安排好烧烤架,这边过去。”
她转回房内,简单擦了下在厨房里沾上的油烟灰和身上的汗,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粗布青裙,简单带了两个开口银镯子,这却是厨房劳役的人的常见的妆扮,需要炙烤羊肉的时候,银镯子可固定袖子,方便劳作。
收拾妥当,确定身上无有肮脏油污之处污了贵人眼,奇怪的味道坏了贵人胃口,这才回了小厨房,点齐家伙,这才领着婆子们往演武的叠金院过来。
叠金院十分阔朗,一侧层层叠着假山石,石上以及抄手游廊两侧密密栽着大片的菊花,黄灿灿犹如烂金撒遍,葳葳蕤蕤,清香四溢。中间小演武场正传来一阵阵吆喝声,两个侍卫上袍都解开了只系紧在腰上,穿着下裤长靴正在中间角抵。
明亮夕阳下侍卫身上结实的肌肉轮廓分明,汗水淋漓,其中面向抄手游廊这一侧的侍卫仍是少年面容,眉目俊秀,身姿修长,线条流畅肌肤紧致,最为醒目的是刺了通体的纹绣,阳光下只如翠锦一般,分外醒目。
弋阳公主正坐在最上首,微微斜倚懒懒靠在靠背上,笑着看侍卫角抵,她穿着一身极薄的纱外袍,雪白肌肤若隐若现,她内里穿着华贵的黑色麒麟长裙,漆黑长发挽成堕马髻,却是簪着一朵鲜红剔透的红宝石花,俱是由指头大的红宝石攒成,这一身黑白妆扮,仿佛只为了显出这一朵花一般。
场下围着数个少年侍卫,也都各个急健身材,英姿勃发,也都和场中角斗之人一般除了上衣露出矫健胸膛,或抱着胸,或叉腰在一旁指点,喝彩,大笑。
容璧带着几个婆子,端着炙烤羊肉用的炭炉、两柳条筐子的银霜炭,已经碎切好的羊肉以及羊腿,各色调料悄没声息地从廊道走过,在校场一侧支起了烧烤炉架,开始炙烤羊肉。
容璧将袖子挽起,将婆子们串好的羊肉一串串搭在架子上,听着场中搅海翻江一般喝彩,后边婆子们的低低议论着:
“那一个通体纹身的,想来就是玉十二郎了,是公主最宠的侍卫。”
“个个都是潘安子都之相,好生俊朗!这等个个争先恐后,自然是要在公主跟前争宠了,却不知今日哪个能夺魁。”
容璧:……
所以这些侍卫,就是传说中弋阳公主的面首了?
这所谓的考校武艺,原来是在争着在公主面前争宠呢?
不多时那遍身花绣的少年居然赢了,昂然立在场中,劲瘦的腰线利落地束在虾青点子汗巾腰带上,满面笑容看向公主:“殿下!今儿是我拿了彩头了!”
元亦晴满面笑容道:“十二郎果然有长进,今儿彩头是个玉狮子,倒是和你相配。”她懒洋洋从一侧托盘丝帕掀开,取出那只晶莹剔透的青玉狮子,足有拳头大小,然而她五指纤纤,握着那玉狮子,只看着玉十二笑。
十二郎却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微微抬起头,背脊上的汗仍在闪闪发光犹如荣耀勋章:“彩头我可以不要,我只求公主殿下面前的盘中羹一口,便是莫大奖赏。”
弋阳公主低头看了眼自己面前吃了两口的鱼片粥,白玉勺上尚且还有自己唇上的胭脂污,笑得媚眼如丝:“又值什么,拿着顽吧,既如此,这碗粥便赏你了。”她挥手让自己身旁的丫鬟端下去给玉十二郎,那玉十二郎果然端起碗来,毫不犹豫一气喝尽了。
弋阳公主不以为意,似乎已是常事:“正好天也晚了,宫里赏下来极肥的螃蟹,又有好羊羔一只,我命人烤了,大家尽力乐一乐。”
柳木架上的羊肉已烤得滋滋冒油,香味四溢,侍卫们一拥而上,全涌了过来,很快发现了容色出众的容璧,争先恐后和容璧说话:“这位姐姐好面生,是新来的?”
“姐姐好漂亮,给一串烤好的呗。”
“我就要妹妹手里那串,一定最好吃。”
……个个油嘴滑舌,但是偏偏少年人脸上特有的清澈目光和无忧无虑的坦诚笑容,让人觉得他们并无恶意。
有些边自己烤着边议论,十分率性可爱:
“太讨厌了玉十二又故意讨好公主。”
“啊啊啊啊又被玉十二抢了风头。”
“可恨!今儿为什么不考射艺!考射艺我定第一!”
又有人悄悄议论:“新来这个烤肉的妹妹好漂亮,粗衣布服,不掩国色说的就是这个妹妹吧?我若建功立业,和公主讨她为妻不知行不行?”
容璧:……
她抬眼看了下这个心里肖想着要娶她的少年,正弯着星星一样笑眼看着她,显然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他一边大口吃着羊腿,嘴唇上毛茸茸一层容貌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年纪!
生不出气来,容璧给他的羊腿撒上了一把胡椒粉,辣不死他。
对方却笑得更明亮了,笑嘻嘻对她道:“妹妹,我叫唐有余,年年有余的有余!跟着我顿顿能吃饱!还天天有糖吃!”
旁边人哄笑道:“别理他,他就是个多余的!家里生得多把他卖了哈哈哈哈!”
正热闹吃着闹着,忽然门口有人通报:“世子爷到了。”
弋阳公主侧头,笑容明媚:“今儿这么热闹,请吧。”
第11章 世子
一个青年昂首阔步进来,长眉修目,神采英拔,身量颇为高大,穿着件紫檀色箭袖长袍,青色粉底朝靴,腰间佩着宝剑,正是定国公世子宋襄。
当初定国公长子宋衡尚了弋阳公主,封了安乐侯,定国公这一脉的世子便由其弟弟宋襄袭了,后来宋衡去世,这侯爵的爵位,却又落了空,因着定国公嫡系就这两个孩子,索性也就讨了皇上旨意,等宋襄结婚生子后,过继一子过来袭爵。
宋襄对着弋阳公主作了个揖:“见过嫂嫂。”
弋阳公主笑着道:“襄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不用进学吗?”
容璧听到后头归队的玉十二在和其他人悄悄议论:“宋世子次次都挑考校的时候来。”
“宋世子总是严肃古板的样子,他一来公主就要他面前摆正经长嫂的长辈样子,哎,不好玩。”
“要我说就是孤拐黑心,分明就是故意的。”容璧听到玉十二恨恨地说,心下只想笑,看起来他非常仰慕公主,因此对这个次次坏事的宋世子也酸溜溜的。
上边只听到宋襄规规矩矩回答道:“要到中秋,老师要回家探亲访友,已是请了假,父亲只让我在家练字读书。今儿功课已完成,想起今日是考校日,我也过来和几位兄弟们活动活动身子——另外府里也已收到公主府这边送过来的羊羔和螃蟹,母亲便教我送了庄子上新鲜送来的莲藕和菱角,还有因着嫂嫂爱吃鱼,还有一筐庄子上养的活鱼。”
弋阳公主笑道:“回去替我谢谢婆婆,明儿我去她跟前尽孝去。论理你天天在家习字也是气闷,只是今儿我们考的是角抵,玉十二夺了彩头,你一大家公子解衣捋衫袒胸露腹的,殊不雅相,仔细国公爷说你。幸好今儿有好羊肉和好螃蟹,你且坐下来吃杯酒散散心再过府吧,来人,给世子备座。”
宋襄看了眼骄傲得仿佛一只小狮子一样的玉十二,脸色沉郁,没说什么入了座,弋阳公主已笑着问他定国公大人可好,老夫人可好,又问了些寒温之事,便又让人取了一把银弓来:“你来得巧,前儿我才让人打了这弓给你,一会儿回去试试看好使不。”
宋襄接过那弓,沉郁脸色带上了一丝热切,他起了身走到校场边引弓而立,对准靶子,放箭,果然箭箭得中红心,他抚摩了下银光珵亮的雕花银把手,颇有些爱不释手,很是爱惜地收了起来,回过头来向一直凝视着他的弋阳公主拱手道谢:“好箭,谢谢公主嫂嫂。”
弋阳公主一笑:“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又考问他功课、兵书,又让人去书房拿了之前宋衡看过的书拿过来给宋襄,笑道:“这是你哥哥之前题过的《六韬》题注,我看着觉得很好,给你拿去看吧,只不能流出去,因着里头也有一些我当时读书写得批注。”
宋襄双手接过那本《六韬》:“谢谢嫂嫂惠赐。”他爱惜地将书放在一侧,弋阳公主又和他说了些闲话。
之前明明热闹香艳的气氛,在宋襄来了以后,就一本正经到有些无聊的程度,侍卫们三两成群只能沉默着吃羊肉,大口喝着桂花冰酪饮,原本活泼跳脱的对着新来的美貌小姐姐,个个都老实得如同当值的木头桩子。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都在暗暗咒骂着这位宋襄世子煞风景。
容璧看到玉十二刚才还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现在蔫头耷耳,愁眉苦脸地过来拿桂花酪喝,忍不住莞尔一笑,她容色过人,这一笑让附近的侍卫们全都眼睛一亮,不由注目凝视,唯有宋襄目不斜视,仿佛眼前这样一个国色,对他来说也只如土石木墙一般寻常。
不多时宋襄起身告辞,公主是长嫂,自然也就起了身相送,这一番打岔,院子里的晚宴也就散了,容璧打发着婆子们收拾家伙,看着粗使侍女们在检点碗筷壶杯,显然这些也都是有数的,要一一交回,便假意随口问身旁的婆子:“公主府这边管器皿想来也很是严格,这些都要点数?”
婆子笑道:“自然的,容姑娘从宫里来,想来也见过这排场,那些瓷碗都是汝窑出的,全是冰裂纹的,一套一套都有数的,坏了那是要描赔的,还有刚才世子来新增加的那一套,更讲究,是纯银打造的,一般都是给小辈儿用的,表示尊贵和爱护,那都是要点数清洗后,还回库房去的。”
容璧问道:“这库房,也是和宫里一样,分不同库的吧?”
婆子笑道:“那是自然,宫里内库那肯定更大,咱们府里一总儿都是花姐姐管着呢,都在后院那珍宝院里了。”
容璧存在了心里,看着婆子们收拾好回去厨房,果然用完膳后弋阳公主那边派人传了话,今晚厨房晚膳安排得好,公主很满意,有赏。
婆子们这下也算心服,不管是主子给这位新上任的容姑娘做脸也好,是这位新上任的容姑娘确实能干也好,总之一时半会婆子们暂时都熄了心火,没敢再给容璧使绊子。
接下来几天果然平顺妥当,一头梅香很是照顾,一有什么消息就派了小丫鬟来传话,妥帖又细心。
是个正派人,另外一头花妈妈也很是照顾她,大公主饮食有什么禁忌,第二日果然也找了她细细说了。
虽然容璧知道她其实是心里有鬼,一直以为她带着什么特殊使命,又怀疑她要找机会给自己出指令。
她再也没有提过库房,但这却令容璧感觉到仿佛那是一个令她畏惧的所在,然而平日里看她为人慈祥又亲和,对公主忠心耿耿。
容璧留了心,多留意了下公主府里的仓库。
公主府的库房总设在一个院子内,按类别分在不同楼内,有管金银器皿古董的,有管衣物细软的,有管家具摆件的,有管书籍画卷的,都井井有条,有不同的婆子日常把守看管,又有侍卫日日巡视,任何人需要进库房取东西的,都要登记后,两人陪同点数领取物品,点收无误后当面交接,登记签领。
但花妈妈是内府女官,又深得公主信任,总管所有库房,自然是有所有库房的钥匙。
所以库房里,究竟有什么?
反正是不太好的东西吧?
容璧只存了心,每日却也只是用心当差,倒是连前院都未去过,只日日都在厨房里打转,却藉着这些功夫,在婆子们的闲聊中,听到了公主府里不少细细碎碎的杂事。
她日日不到前面,只专心在厨房,弋阳公主倒也纳罕,叫了花妈妈过去问:“新来那容碧,这几日如何?”
花妈妈道:“都在厨房用心当差,我看公主如今吃得好多了,夜里也睡得沉多了,想来她在备膳上很有些功夫。”
弋阳公主笑了下:“她进宫十年,一直被压在膳房里不得出头,还是这次太子十八岁生辰,皇后急切想找个容貌出众的给太子,没想到宫里略有些姿色的,都已被皇上幸过了,好不容易才从旮旯角里扒拉出这么个被藏了这么久的国色来——依我看,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这几日,她已让人查了下容璧的背景,倒真的是一些儿背景可疑都没有,到公主府上这些日子,看着也是安分守己,竟然一丝不错,连内院的门都没有出过。
但越是这样一丝儿不错,越可疑。
花妈妈还在好奇问道:“既是给太子的,怎的到公主府当差了?”
弋阳公主冷笑了下:“太子一贯不会收用这些的,自然是想法子打发走,这奴婢心里清楚太子嫌恶她,大概是要想办法从我这儿另辟蹊径接近太子罢了,这样容色,能没别的想法?”
花妈妈小心翼翼问:“她是皇后的人?”
弋阳公主漠然道:“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是我们的人——太子势单力孤,骆后打的什么主意谁不知道,父皇又是那样不问俗事,日日醉心修道的样子,咱们不得不防。”
花妈妈闭嘴了,弋阳公主想了下却又转头叫人吩咐道:“听说京城新来了个戏班子,里头有个武生耍得极好棍子,去替我后天请来园子里唱两天戏,再请人去宫里请太子有空来看戏,嗯,下个帖子给郑探花,就说我听说这戏唱得好,请他来看。”
花妈妈默默不说话,弋阳公主却笑道:“只希望这武生不负美名——许多美男子都不过是小老百姓没见识,真见到了也就那样,嗳,可叹也没几个能入眼的。”
花妈妈战战兢兢道:“公主——不若请皇上另赐一门婚事……也省得如今孤单……”
弋阳公主嫣然一笑:“再嫁哪有如今自在?如今还不是美男子任我挑?再嫁人,多个夫君指手画脚,指不定上头又有公公婆婆,岂不是又跳入另外一个牢笼?”
花妈妈低下头,她一贯老实忠厚嘴拙,弋阳公主也没在意,只是起了身去卸妆不提。
第12章 看戏
武生身姿笔挺修长,能一连翻八十个跟斗仍然稳稳站在台上一动不动,更是耍着一手好棍子,棍子一转起来仿佛水泼不进,犹如一只风火轮一般。
喝彩声响起,弋阳公主斜斜靠在椅子上,她今日一身碧色青裙,裙角坠着无数琳琅青玉,眉心贴了一抹青莲花靥,看着十分清丽。她正看向一旁正在喝彩的锦衣公子,嗔笑道:“晋州港集天下英豪,甚至海外百技都能见到,郑探花家资巨万,见识过人,哪至于看到这点儿本事就大惊小怪起来了。”
郑长渊转头笑容可掬:“便是在晋州,也极少能见到这般功底的武生的,今儿藉着公主雅兴,倒是开了眼界。”
弋阳公主笑了下,不以为意,她身侧太子元钧却转头问他道:“晋州港果然有着海外百戏?”
郑长渊笑道:“自然是的,北边的胡人夷人、南边的蛮子、白番子、黑昆仑奴、波斯人、安息人,天竺人,我自幼都见多了。”他是巨富出身的公子,今日因要见贵人,穿着紫袍玉冠,颇为华丽,他身材颀长,容貌俊俏,眉目带着一股风流潇洒之气,笑容里自然带着一股玩世不恭,这对于女子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元钧今日穿着便袍,看似俭素,仍自然而然一股清华之气,似是对海外之事十分好奇,不断发问,郑长渊今日原是第一次与太子如此亲近说话,自然是知无不答,他原本便是个八面玲珑善于应酬之人,酒过三巡,早已将那热闹繁华的晋州港娓娓道来。
元钧一直微笑听着,一双眸子幽深沉静,时不时发话,每他一出言,在座的人全都不由自主专心听他说话,他始终仪态雍容,言辞舒缓,不疾不徐,不骄不躁,风姿卓绝,他说话并不啰嗦,却要言不繁,正正切中要害,看得出虽身在宫中,却博文广知,气度不凡。
下边陪客的还有定国公世子宋襄,他坐在那儿并不太说话,想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时不时看一眼一旁仿佛非常醉心台上武生的公主。
另外又有着几个定国公府上的清客陪客,在中间应和赞叹着。
场面花团锦簇,却清晰得很,今日公主这一场看戏,为着,就是让郑长渊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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