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白飞鸿也不能。
但眼前这凌驾于一切的魔息,似乎已经做出了回答。
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女人。
魔界第一妖女,四魔之一的“阴魔”巫真。
美人一笑,倾城之祸。
在她入魔之前,她就已经以一己之力毁灭了灵山巫真一脉,令上百个宗门败落,令几十个世家宗族自相残杀。而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她的笑容。
如今,这个美人以一种无比婉约柔媚的姿态,在陆迟明的脚边跪了下来,如同偎依,又如同索取一个拥抱一般,她仰望着这个男人。
“恭迎魔尊。”她含笑道,连笑也如同陈酿的美酒,不饮而醉人。
而在他们的身后,大殿的入口之处,也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四魔之首的“烦恼魔”,叛出兜率寺的大罗汉,大悲和尚。
一身缁衣的和尚双手合十,面上浮现出佛陀一般慈悲哀悯的笑来。他数了数胸前的骷髅念珠,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恭迎魔尊。”他微笑道,深深地向陆迟明低下头去。
一道又一道的魔影,如鬼魅一般浮现。
那是烦恼魔大悲和尚昔年自雪山寺盗来的秘宝——空山印的效果。
一日之内,便能踏遍海内十洲的法器。
数也数不清的魔修一一出现,向着这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魔息,向着强大的新任魔尊,叩首臣服。
他们说:“恭迎魔尊。”
而陆迟明就在魔炎的中央,静静注视着在场的所有人。无悲无喜。
“杀了他们。”他说。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那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
最先越过拦路魔修的人, 是白飞鸿。青女的剑锋寒若霜雪,却也疾似烈风,只一瞬便劈开了所有拦在她面前的魔修。她的剑是那样快, 快到魔修的血终于从被劈成两半的腔子中汹涌而出之时, 她已跃到了陆迟明的面前。
她所用的是雪盈川的剑意, 那是一种蛮不讲理的强大, 瞬息之间便可挥出上百剑。便是陆迟明的一梦,也难以比拟这一剑的迅疾。
然而, 在剑锋相交的刹那, 白飞鸿便觉出了不对。
——这柄剑, 不是纯钧。
作为剑修,陆迟明从来都只有一柄佩剑——那便是纯钧。
她与陆迟明不知对练过多少次,就算是挖掉她的眼睛,她也能记住他的剑意,记住他所持之剑的触感、气息、风声。它们已经烙入她的魂魄, 成为了她的本能, 无论隔过多么漫长的时间,她也绝不可能认错。
这柄剑, 绝对不是纯钧剑!
白飞鸿猛地后退一大步, 避开了那一剑的锋芒。
她的决定非常明智。
因为下一刻, 那柄剑几乎是擦着她的咽喉掠过,剑气在她的喉头擦出了一线伤口,渐渐渗出细细的血珠来。
白飞鸿扣紧青女剑, 死死盯住陆迟明手里的剑。
那是一柄通体玄黑的长剑,比纯钧更宽, 也更长三寸,一线猩红纵过剑身, 如同未干的血。其上缠绕着极为骇人的灵力,不似魔息,却也不似寻常灵气……那是一种她也无法形容的东西。
一定要说的话,那柄剑上的灵力给她的感觉,大概是“纯粹”。
纯粹到了极致,反而成为了剧毒也无法比拟的东西。
白飞鸿抬起另一只手,却不是抚向自己的咽喉,而是按住了还在颤抖的手。
仅仅只是一瞬的交锋。
她便感觉自己寄宿在青女剑上的灵力尽数被那柄剑夺走了。
若不是自己撤剑够快,她甚至能够感到,那柄剑的剑气正在沿着青女入侵她的经络,夺取她的灵力与修为。
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陆迟明。
“你究竟修了什么邪门功法?”她质问他,“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邪剑!”
这柄剑不会是纯钧,绝不可能是纯钧。
无论名剑纯钧会不会随陆迟明入魔,也绝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陆迟明究竟是哪里得来的那柄剑?
不知为何,陆迟明的反应有些慢,他似乎迟了一步才听见白飞鸿的声音,眼睛缓缓转了转,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像是直到此时才意识到白飞鸿在说些什么一样。
血红的眼睛注视着她,深邃的,专注的。须臾,那张苍白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微的笑来。
“你问这柄剑?”他对她说,“它刚刚铸成,还没有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白飞鸿再度后退了一步,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微摇头。
她无法理解。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这个男人为什么仍旧能对她露出这样的笑?为什么他还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仍旧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音调、这样的姿态来同她说话?
“白姑娘,退下罢。”
一道苍老的男声从她背后传来,白飞鸿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虽已老迈,依然精神矍铄,清癯消瘦,目似寒星,剑眉入鬓,不难想象他年轻时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白飞鸿认得他,他是蜀山剑阁的阁主,崔玄同。在陆迟明横空出世之前,他才是当之无愧的剑道第一人。昔年陆迟明入蜀山,正是拜在他的门下。
白飞鸿曾听陆迟明说过,他很感激崔阁主。
“他是一位真正宽厚仁德的长者。”他曾这样对她说,“空桑与剑阁关系其实平平,他也知晓我绝不会留在剑阁,却依然对我倾囊相授。”
她还记得,在自己与陆迟明的婚约初定之时,还曾经收到过这位老者所寄来的贺仪。
然而如今,师徒二人隔着血河遥遥相望,一切俱已与往日不同。
剑阁的阁主望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弟子,神色沧桑,满目悲凉。
“你已然彻底入了魔了。”
老者一手扣着自己的佩剑,苍老的声音沉沉落下。
“昔日我授予你剑术,方才累得陆氏夫妇无辜惨死,此乃我的过错。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我如今唯一能为他二人做的事,便是收回我授予你的剑术。”
陆迟明闻言,终于收回了落在白飞鸿身上的目光。那双血红的眼睛徐徐地转了过来,望住了剑阁阁主。
“是师父啊。”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又迟了一步,目光才落在剑阁阁主的脸上,“您也要杀我吗?”
老者看着陆迟明,目光沉痛了几分:“既然你已犯下弑父杀母的大罪,又堕入魔道——我便有责任清理门户。”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喑哑,透出些许悲痛的意味来。
“而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陆迟明。”
“是吗。”陆迟明的声音很轻,很轻,“那太可惜了。”
他看着自己的师父,目光中流露出真诚的遗憾之意。
“我原本没打算现在就杀死您的,师父。”
他温声道。
白飞鸿目光一凛,她猛然出手,青女剑再度出鞘,划出如雪一般的剑光!
铮——
陆迟明的第一剑,是剑阁阁主所拦下的。崔玄同不愧是曾经的剑道第一人,无论是经验的丰富还是剑法的老辣,都远非白飞鸿所能及。在陆迟明将将抬起手指的刹那,他已然后发先至,拦住了那骤然出现的剑光。
铛——
然而,与白飞鸿方才的情况一样,长剑相击之时,才是最大的考验到来的时候。
陆迟明的第二剑袭来的同时,崔玄同便感觉到自己剑上的灵力有如泥牛入海,顷刻间便消弭无踪。那诡异的邪剑仍在吸纳他的灵力,剑身上的一线猩红活了一般,疯狂游走,如同一只贪婪的幼兽在吸吮猎物的鲜血!
锵——
就在此时,白飞鸿的第三剑已经到了。
那并非只有一剑,而是在一瞬之间挥下了上百剑!她已有了经验,这一剑避开了那不祥而诡异的邪剑,直直袭向陆迟明本人。虽然陆迟明同时驭起剑气格挡,却仍是挡不住这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凌厉剑气,仍有一道剑气突破了防御,直取他颈项而去!
千钧一发之际,陆迟明终于收回剑,拦了白飞鸿一下。
白飞鸿猛地越过两名要来拦她的魔修,冲到了崔玄同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不动声色地伸出手去扶了一把这位老者,将一道灵力打入他的阳池穴。
“小心。”她抿紧唇,“他那把剑有古怪。”
崔玄同咳了起来,似乎方才被夺走灵力给他的经脉造成了不小的损害,他看了白飞鸿一眼,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而陆迟明看着白飞鸿,良久,忽然轻笑了一声。
“三次。”
他说。
“什么?”白飞鸿依然紧握着青女剑,戒备地看着他。
“我可以杀了你的次数。”他望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也是你阻止我的次数。”
白飞鸿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有说错。
和之前不一样了。
不如说,与他们曾经相处过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了。
现在的陆迟明没有破绽。
他只是随意似的站在那里,便诠释了何为“无懈可击”。
如果说,今生重逢之时的陆迟明,让她一日之内便寻到了五次可以刺杀他的机会——现在的陆迟明,便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眼前的这个人,不会给任何人这样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还不杀我?”她冷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