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是。”她轻声道。
白飞鸿知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说的确实是实话。
即使是伏尸虫入体,陈生的魂灯也是不该碎的。
伏尸虫的阴毒之处,就在于此。就算是身躯已为他人所占据,但魂魄依然会被束缚在这腐烂的身躯之内,受尽折磨,直至油尽灯枯。只要灵府不毁,生魂不灭,他便不算真正死去。
陈生的魂灯本是不应该碎的。
他恐怕是在伏尸虫入体的那一刻,陡然清醒了过来,用最后一丝神智粉碎了自己的魂魄,用这种方式震碎了自己的魂灯,将临死前最后的影像送回剑阁,以此唤来剑阁中真正的高人。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弟子,甚至连见到天魔的机会都没有,就折在了那苗疆魔修的手中。
但他用自己的方式,尽到了自己的使命,保护了这个村庄。
阿玉长长的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笑来:“那就好,那就好!村里人还不信我,非说陈生哥已经凶多吉少了……他可是仙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白飞鸿微微垂下眼帘:“所以那时你们才想着拼了?”
阿玉点了点头。
“当时陈生哥他们上了山便再没了消息。第二天那些人又下令要送三十个童男童女,我们实在没有法子,想着拼了算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几家一合计,把小孩子藏到山上,由嫂子们和老人们看着。我们几个呢,就组了个花轿队,干脆去和那几个混账东西拼一个鱼、鱼什么来着?陈生哥以前教过我,我就是记不住。”
“鱼死网破。”常晏晏低声道,“你不怕吗?”
“怎么不怕!”阿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瞧,现在还哆嗦着。”
她顿了一下,又笑起来。
“怕也没用。那时我想着,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前带下去几个,怎么想都划算不是?”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之后,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而且,我还有一个秘密武器。”她掀起衣襟,从腰带上拿下一个小酒瓶子,“这是我小时候在三姑子洞里挖出来的好东西,这酒劲可大!”
她将酒瓶搁在桌子上,得意地比划起来。
“想当初刚一挖出来,才刚打开,我们一帮人就晕了一天,差点整出大事来。那次村里好多大人都出来寻我们了,大家都怕被打,就撒了谎盖过去,结果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抽了好大一顿!”
阿玉姑娘摆了摆手,神色十分无奈。接着她又严肃了神色,将酒瓶摆正。
“后来我们就把那缸酒挖了出来。藏了起来。小三子以前淘气偷喝过一点,睡了足足一个月,差点把命都送了!醒了我们才知道他是偷喝了那酒。大家见他娘老子急成那样,馋归馋,也都不敢喝了,只好好的藏起来。”
阿玉姑娘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
“我本来想着,用这酒灌醉河伯,再一刀剁了他的头。现在想想,这可真是个瞎主意。嗐,我真不该听点三姑子的传说,就觉得自己也能成的。”
一直沉默着的云梦泽,此时忽然开口了。
“让我闻闻那个酒。”他道。
“可闻不得!”阿玉姑娘连忙摆手,神色焦急,“那酒的劲儿可大着,我可没骗你,我光是盛这一小瓶都差点淹死在酒缸里!闻不得啊!”
“无妨。”白飞鸿宽慰道,“我师弟体质特殊,寻常酒水奈何他不得。让他试试也没关系。”
龙血终究神异,这世上能醉倒龙族的美酒,恐怕也不多。能让龙闻一下就昏迷不醒的佳酿,恐怕还没有被酿出来过。
白飞鸿在阿玉姑娘将信将疑的目光下,拿起那瓶酒递给云梦泽。
龙族五感异于常人,是以,云梦泽甚至不用揭开封盖,便已经嗅出了瓶中酒的味道。
他的手不由得一顿。
“这是仙酿神酒。”他神色复杂道,“用九千年一熟的紫纹仙桃所酿,甘美异常,世间罕见。当年云家先祖就是用这酒灌醉了孽龙,再以捆龙索缚之,将它押下了锁龙井。”
“等等——”阿玉姑娘出言抗议,“明明是三姑子擒拿了恶蛟才对!我们这的传说是有一个叫三姑子的姑娘,自小就力大无穷,本事很大,后来有一条恶蛟来这里做坏事,就被三姑子用酒灌醉了,当场斩杀。河伯因此十分欣赏她,决定娶她为妻,两人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云梦泽的面色一时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在白飞鸿的视线中,他沉默了很久,方才艰难地开了口。
“云家先祖,乃是男子。”他神色复杂道,“当年他游历到此地,见百姓为孽龙所苦,就自告奋勇,要为民除害。他顶替了当时的新娘,穿上了她的嫁衣,假意嫁给孽龙。恰好他是嗜酒如命之人,随身带着仙桃所酿的神酒,便用神酒灌醉了孽龙,然后……”
然后他就成了民间传说。
而且在传说里完全变成了一个美女。
白飞鸿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几句能够安慰云梦泽的话。
“一万年了。沧海桑田。”她拍了拍师弟的肩,“海子都变成山谷了,传说走形也很正常。想开点吧。”
云梦泽:“……”
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师姐,云家先祖当时在家里确实行三,人称云三郎这件事好了。
走形的话,不能走形得更彻底一点吗?至少让人完全无法想到原型吧!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个想法。”
戴鸣忽然开了口。
江天月看了他一眼, 顿时皱起眉来:“别乱出主意。”
“什么叫乱出主意!”戴鸣抗议道,“我都还没说呢!师兄你又知道了!”
“你不开口我也知道你能想出什么昏招。”江天月闭了闭眼,无数鸡飞狗跳的惨痛回忆自他脸上飞速闪过, “不行。”
“你好歹先让我说完!”
戴鸣抗议, 江天月无奈, 只能看了他一眼, 满眼都是不赞同的神色。戴鸣一如既往无视了他师兄的目光,兴冲冲地说了下去。
“我说师兄, 既然这一回对手是天魔。那我们就不能用寻常的招数来制服他。天底下谁不知道龙有多难缠?鳞甲坚韧, 寻常攻击很难突破, 瑶崖真人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斩下他一只爪子……”说到这句话时他声音压低了很多,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室内一眼,生怕给荆通听见,“再加上龙的伤势恢复极快,是寻常人修的十好几倍, 待他养好再来, 你觉得瑶崖真人和你师父养好了吗?”
江天月冷着脸呵斥道:“说重点。”
“我的建议就是——”戴鸣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趁他病, 要他命。”
“主意是很好, 你打算怎么实现呢?”
花非花倚着门, 闻言笑吟吟地看了过来,端的是媚眼如丝,硬生生把戴鸣看得一身鸡皮疙瘩, 哆哆嗦嗦地往后退了两步。
“那、那什么……”戴鸣的目光四下一巡逻,一个箭步冲到了云梦泽身边, “我们不是有云家小少爷吗!”
他将热切的目光投向了云梦泽:“云家先祖既然能擒下那孽龙,除了假扮新娘骗婚劝酒之外, 一定还有什么压箱底的法宝吧!你知道吗?”
假·扮·新·娘
骗·婚·劝·酒
这八个字中的每一个字都很有杀伤力。
云梦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的确是有。”
“是什么?”戴鸣连忙问道。
“捆龙索。”开口的人却是江天月,他抱着双臂冷淡道,“根据记载,云家先祖用捆龙索擒下了孽龙敖焱,将其押下锁龙井。但捆龙索是云家家主代代相传的圣物,应当在现任家主云中君手中。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还是想点别的法子吧。”
“不。”
开口的却是云梦泽,少年垂下昳丽的眉眼,从腰带上取下一条金色的绳索,漫长的岁月黯淡了它的光辉,却依然可以看出神光熠熠,浑然不似凡品。云梦泽轻轻摩挲了一下上面的纹路,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捆龙索在我这里。”
“什么?!”戴鸣第一个跳起来,“让我看看!嗷——”
理所当然,他又一次被自己的放歌剑制裁了。
“这……”江天月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了一句“恭喜”,“看来云仙子十分疼爱你。”
“疼爱?”花非花古怪地笑了一下,“真疼爱的话,就不会把捆龙索缠在龙身上了。与其说是疼爱,不如说是防止你龙血失控的法宝吧?说起来,被这玩意儿捆起来的感觉怎么样?”
白飞鸿难得开口了:“你说得太过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我可没有你们粉饰太平的臭毛病。”花非花又笑了一下,目光转向云梦泽,“对了,虽然他们给了你捆龙索,但你真的能用吗?”
室内陡然陷入死寂,剑阁师兄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火|药味,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而云梦泽也只是冷冷的看着花非花,在他好整以暇的微笑里解开了捆龙索。
“你自己来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的声音也像是结了冰。
“哦?”花非花坐直了身体,面上笑意更盛,“我还真想试试。”
云梦泽定定的看着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
“够了!”
白飞鸿站起身来,拦在两人之间,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氛围。她先瞪了花非花一眼,语调也冷了下来。
“你是怎么回事?”她皱眉道,“从出了昆仑你就一直阴阳怪气的,有这份力气对着魔修用,不要对着同伴使。”
见她开口,花非花便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笑了一声,但这一回倒没有那么多刺了,他看着白飞鸿,微微垂下眼来。
“好吧,是我的错。”他又看了一眼云梦泽,爽快道歉,“是我不对,不该提起你的家事,云师弟。”
“……”
云梦泽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少年微微侧过脸去,绷紧的下颌犹带着几分怒意,到底没有再说些什么。
白飞鸿转过身来,冲他伸出手。
“做什么?”云梦泽的语气虽然还有些生硬,但到底没有对着花非花那份火气。
“你的手。”
白飞鸿叹了口气,将手往前递了递。
“你的手刚才弄破了吧?把手给我。”
云梦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张开了被刺出一丝血痕的手心,将右手递到了白飞鸿手里。
“一生气就弄伤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教给你的坏毛病。”白飞鸿握住他的手,运起回春诀来,“好了。下次再弄伤,我可不给你治。”
“那可不是。”花非花又开始冷笑了,“以龙的自愈能力,再放一会儿,那点小口子都要自己好了。”
“花花——”
白飞鸿扭过头去。
“我觉得……”常晏晏细细的声音打断了他们,她微微垂下脸,柔声道,“我们应该先听一听戴鸣师兄的主意。”
“没错!”戴鸣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顿时就来了精神,“既然我们有了能灌醉天魔的仙酿,也有了能困住他的捆龙索,现下那家伙又受了伤,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不如我们效仿云家先祖,再来一次骗婚灌酒怎么样!”
白飞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