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当时没有现在怎么多的检查设备,也做不了血生化,刘御医把脉之后,觉得质子肝脉瘀滞,询问原因得知是父王偏心庶母生的孩子,连续三年到了本该由庶弟来交换的时间,庶弟却不来,还有传闻他将会被永远留在这边,将来他的父亲和弟弟要是有什么异动,明眼人都知道皇帝会拿他开刀,自然是惊惧交加,惶惶不可终日。
再加上深处异国他乡,被欺辱是常事,活脱脱一个小受气包,多种负面情绪交加在一起,自然是心思郁结,肝脉不通,而茹房正好是肝脉经过之处,这一堵,自然就大起来了……
在受过多年科班教育和现代医学熏陶的清音眼里,这个说法不是那么科学,毕竟她总觉得那个质子的病是急性乳腺炎,或者乳癌之类的,所以当时看的时候并未全记在心里。
可就在今天,所有现代医学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排除了,所有现代医学能用的检查设备都用了,清音忽然泄气了,要不试试老祖宗的法子?
想着,她连忙将李福和福宝叫进来。
“清医生怎么样,找到法子没?”李福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清音如实相告。
李福叹口气,虽然失望,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毕竟这么长时间无论是检查还是药物,甚至连挂号费清医生都没收他们一分,“好吧,我知道清医生已经尽力了,或许这世上就是有治不好的疾病,只是不巧被福宝遇上了。”
福宝听见自己名字,连忙抱着他胳膊,“李爸爸不难过,福宝很开心。”
李福院长苦笑两声,“你啊,你知道什么是开心吗,你才几岁,见过的世界只有针尖大,可外面的世界却是很大的。”
“有多大呀,有家里大吗?”她说的“家里”就是指福利院。
李福苦笑,这种心酸的问题,他没办法解释。
清音脑海里想着回春录里的例子,有心试一试,“李院长,你实话跟我说,福宝这半年以来,有没有遇到特别不开心的事,比如有没有人欺负她,有没有孩子霸.凌她,有没有受委屈?”
李福仔细想了很久,“要说完全没有也不可能,因为她性子耿直单纯,免不了被些调皮的孩子捉弄,但我在这方面管理很严格,一旦发现都会严惩不贷,平时也会单独跟每一个孩子谈话,了解他们情况,也问问其他人的情况,太大的应该没有。”
“可惜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王老师会做那种事……”李福苦笑两声,“不瞒你说,我这院长也真是不够尽责,昨天才知道,咱们院里的王老师,就是那位代课老师居然在南湾村被抓了,我也是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假借上课之名带孩子出去做童工,好几个孩子都给做近视了,我还想着改天带过来请你看看。”
清音点点头,李福这院长倒还算尽责。他一生无儿无女,对孩子也是真疼爱,可惜他自己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像王老师这样的害群之马,披着羊皮这么多长时间,他都发现不了。
“好,我想单独跟福宝聊两句。”
李福连忙出去,福宝现在跟清音也熟悉了,一点不怕她,就在诊室里蹦跶着,“清阿姨你要跟福宝聊什么呀?”
“嗯,聊福宝最开心的事吧,好不好?”
“好呀,福宝最开心的事就是被李爸爸捡回家,成为李爸爸的孩子哟!”
清音笑起来摸摸她头顶的两个旋,“那你想知道清阿姨最开心的事吗?”
“嗯呐!”
“我最开心的事,就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一位老爷爷捡回家,那位老爷爷对我很好,教我认字,给我没新衣服穿,还送我上学,最后成为一名对社会有用的人。”
福宝连忙拍手:“哇,老爷爷真好!那清阿姨也跟福宝一样,是家里人不要你了吗?”
清音点点头,虽然是上辈子的事了,但还是会失落。
福宝也跟着失落,“福宝也是呢,福宝的奶奶不要福宝了,福宝好难过,好伤心,坏奶奶让福宝回家,福宝不愿意,坏奶奶就打福宝,福宝好害怕呜呜……”
清音连忙抱着她,觉得这话有点语序不清,一会儿奶奶不要她,一会儿又是奶奶让她回家,但她以为是福宝太伤心了,思维不清晰,毕竟她的智商只有三四岁孩子那样。
“那你跟阿姨说说,你害怕什么,阿姨帮你好不好?别忘了阿姨可是医生,有很多很多办法的哟。”
可能是她的怀抱太过温暖,也可能是孩子憋屈太久,她开始断断续续的“告状”。
而清音也终于在她抽抽噎噎的诉说中,加上自己的脑补,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抛弃福宝的老太婆,原本以为回家就能继续生几个大胖小子,谁知三年了愣是一个都没生出来,后来上医院检查才知道,她儿子因为三年前一场意外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了。
儿媳妇知道后立马离婚跑路,老太婆和家里人一商量,想起三年前被送走的“傻孙女”,于是决定把孩子带回去。打的算盘是,福宝傻是傻,但终究是自家血脉,只要有个正常的子宫,等到十六七岁赶紧给招个上门女婿,生几个大胖小子,家里的香火就不会断了,至于她的“傻子”基因会不会遗传,一家人既不懂,也不在乎,反正只要能生,一个傻,那就生三个,三个傻,那就生六个,但凡有一个不傻的,那就是赚。
可李福院长知道这家人德行坚决不同意,于是老太婆就开始经常来福利院里悄悄找福宝,用吃的喝的哄她。偏偏福宝不是真傻,那年被抛下的记忆还留存着,加上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对她好,平时对人一点也不设防的她居然拒绝了好吃的。
于是,老太婆就威胁恐吓她,说自己是她亲奶奶,马上就能把她带回家了,李院长压根留不住她,她要是敢不听话回去就往死里打她……福宝没什么朋友,又不敢跟李院长说,把这么多问题郁结在心里,情况可不就跟刘御医要的小质子一样嘛?
清音想起第一次给她把脉的时候,她的脉象确实是有点郁结的,但清音以为是被人取外号导致的,没想到居然是连续半年多被老太婆恐吓……
清音心疼的抱了抱她,“放心吧,清阿姨有办法,以后坏奶奶再也不敢来找你了,李爸爸也会一直爱你,一直把你留在家里的。”
“真的吗?”
“当然,清阿姨不骗人,骗人是要长长鼻子的哟。”
福宝立马“咯吱咯吱”笑起来,高兴得蹦蹦跳跳,李院长听见声音连忙进来,想让她安静点,别打扰其他人。
清音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他说了,让他回去加强一下管理,最好下次能把坏奶奶逮个正着,好好教训一番。
李福这才知道孩子其实是心病,“好,我一定注意,那这样的心病有办法医治吗?”
“有,我先给她开三副中药,注意事项药房会有人跟你说,记得吃完药之后必须要复诊,我会继续调理处方,也记着别让她再受刺激了,远离原生家庭保平安。”
李福忙不迭的点头,赶紧拿着处方过去抓药。
*
就在清音等着看福宝疗效的时候,柳志强出院了,病歪歪的被抬回来了。
按理来说这么严重的病,邻居们都会去探望一下,但柳家却出奇的安静,谁愿意拿着自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去招骂呀?
柳老头唉声叹气,觉得世态炎凉,柳老太以泪洗面,骂老天爷不公,为什么要让她儿子生这么严重的病,两个闺女回了几次娘家,都是被逼着送钱送东西,柳红云干脆不回了,只有柳红星还偷偷摸摸背着她男人往家送了几次钱。
柳红梅也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更是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还得背着人干件大事——
“妈妈我们啥时候能搬走,我不想住这儿。”海涛闷闷不乐地问。
柳红梅正在织毛衣,闻言抬头,“怎么,他们还是不愿跟你玩吗?”
“等着吧,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后有他们求我的时候,到时候全都得求着你跟他们玩。”
“真的会有这一天吗?”
柳红梅笑笑,“人和人相处都讲究个互相利用,你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对方才会跟你玩,所以我们手里一定要掌握点什么,才能广交朋友。”
“掌握什么?”
“权利,金钱。”
嗯,她确实是很快就能有权有钱了。
海涛吸了吸鼻子,见桌上有好几张信签纸,“妈妈给谁写的信?”
“你孙叔叔。”整了整手中的青灰色》男士毛衣,“明天一早连着衣服一起送去邮政所,可别弄丢了,咱们的好日子都指望着这封信呢。”
整人的经验她很丰富,但她有更高的政治理想,不能坏了自己名声,得爱惜羽毛,整人斗人的事就交给其他人干吧。
最好的是,她还要来个不在场证明,等到恰当的时机再出场,捞个好名声。
清音,她就等着好果子吃吧!
而另一边,清音也没闲着,她回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正围着顾安蹦蹦跳跳。
“顾叔叔把这个盖高点儿,苍狼要住大房子。”
“顾叔叔这里要开个窗,通风透光,苍狼晚上在窝里就能站岗。”
“顾叔叔给,这我爸攒的瓦片,给苍狼盖个大屋檐,好躲雨。”
就连还不会说话的秦小鱼儿也“咿咿呀呀”指手画脚。
苍狼来了这么长时间,吃喝正常且确定不会逃跑之后,顾安就琢磨给它盖狗窝。本来厂里是不许私搭私建的,但苍狼是谁,那可是战斗英雄一般的存在,就是人吃不饱也得让它吃好喝好,所以街道办和厂里特批可以在厨房外缘给它盖一个三平米以内的狗窝。
砖头水泥是厂里批的,瓦片是孩子们众筹的,顾安专门预留一个窗户的位置,明天去找后勤处批一块玻璃就行。甚至连地面都给打成了光滑的水泥板,再铺上一层软软的稻草就冬暖夏凉了。
苍狼也很给面子,正襟危坐,将萝卜头们审视一圈,最后冲着最小的秦小鱼儿歪头杀。
清音听着他们叽叽喳喳的,正巧心情好,顾妈妈居然还拎回一条足足三斤重的五花肉,肥多瘦少,那油厚得,连肉皮都是香的。
“还是上次的小王,我说不要,他非要说专门给你留的,感谢你治好了他家老人我病,我看着也是块好肉就做主给买了。”
清音笑着说没什么,手起刀落,迅速而流利地将肉皮分割下来,皮用葱头生姜和料酒腌一会儿,再改刀成一指宽的长条,加点酱油红糖,腌上。
剩下的肉则是直接切成薄片,用鸡蛋面粉和一点点蜂蜜裹上,放油锅里那么一炸,瞬间就变成金黄色的小酥肉啦!
香味刚飘出去,一群孩子就围到厨房门口,大的吸溜着鼻涕,小的踮着脚尖,“清阿姨你们家吃什么呀?”
清音自家人口多,也不好给孩子们,只能从酥肉盆底刮了一勺鸡蛋面糊,下油锅一炸,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个不带肉的面疙瘩。
放足了鸡蛋的面疙瘩金黄金黄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外酥里嫩,一咬还有一嘴油,孩子们高兴得直蹦跶。
自从妈妈回家不敢进屋的小海花也躲在一旁,清音给了她两个面疙瘩,她很懂事的躲在柱子后吃,吃完要使劲擦嘴,不留一点气味才敢回家。
“清阿姨真好,我有一个秘密哟!”
顾大妈听见哈哈大笑,“边儿去,小孩能有啥秘密,啥都不懂。”
“我懂,我非常懂事,我妈妈还带我上市医院呢!”
“哦?你妈妈又要升官啦?”顾大妈依然没当真,逗她玩儿。
“我妈妈那天带我去看孙叔叔,孙叔叔还给我买皮鞋,给我哥哥买白球鞋,可漂亮啦!”
别说,小丫头口齿还真伶俐。
“哪个孙叔叔?”
小海花也说不清楚,一味的只说自己知道的:“孙叔叔骨头断了,住在市医院,孙叔叔是大领导,我妈妈说只要孙叔叔高兴就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似乎是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立马捂住嘴巴,眼睛不住的往前院瞟,要是妈妈知道她把这么大的秘密说出去,会打死她的。
清音给她一个面疙瘩,“快回去吧,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也不爱听。”
顾不上烫嘴,小海花一把将还在滴油的面疙瘩塞进嘴里,蹦跶回家,刚进门就被海涛拉住,“你不许跟外人说妈妈的事,否则我撕烂你的嘴,往你嘴里灌大粪,让蛆虫爬进你肚子里。”
小海花吓得瑟瑟发抖。
倒是清音,吃完饭后又去卫生室一趟,径直走到电话机旁,拨了一串数字,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把活泼俏丽的声音。
“晓萍,是我,清音。”
“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忘了还有我这么个朋友呢。”
清音笑着打哈哈,她最近确实忙,“最近天气多变,一会儿晴一会儿雨的,等再暖和点,我一定带小鱼儿去找你玩。”
“这次是想问问,你不就在骨科嘛,你们科有没有一个姓孙的骨折病人?大概是个什么领导,昨天还有一个短发妇女带着小女孩去看望过……”
“你说的是孙光辉吧,刚好是我管的床,昨天是有个女的带着孩子来看他,他还让人出去买了两双小孩穿的鞋子。”
清音知道自己这电话打对了,又连忙问这个孙光辉的情况。
“我听科里同事说,孙光辉是咱们整个书城市革委会的副主任,他住院这几天来了十几拨人看他呢,送的东西都快把病房堆满了。”
这两年革命形势缓解很多,清音在厂里好像感觉不到这种暗流涌动,但在外面,革命还未结束。
清音忽然想起来,原书中柳红梅确实是谈过一个有权有势的对象,所以柳志强在改开之前就敢偷偷摸摸搞投机倒把,赚到第一桶金。
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后来革命结束,冤假错案平.反的时候,这个人直接判了个枪.毙。他在位那几年,不仅大肆敛财,搜刮群众财产,中饱私囊,还逼出了两条人命。
他一手遮天的时候,被害人家属敢怒不敢言,但等清算的时候,人家也是有点关系的,财产都是小事,两家人联手把他告上去,证据确凿,直接死刑,有一个情节就是写柳红梅在下雪天去送他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