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他为什么不“生”别的病,专门跟骨折杠上了呢?因为骨折就不能写字读书,就不用去学校,不用见到“讨厌”的班主任了。
“不瞒你说,来书钢,主要是我自己向厅里要求来的,飞扬说同学和老师不好,闹着要转学,我没法子,只能过来……”
其实是想通过转学断绝他和班主任的来往。
清音点点头,那就更说得通了,“本来他转过来这段时间一切都好好的,沈副前不久又开始跟李老师联系上了吧?也就是您去京市开会前。”
沈洪雷老脸再红,只能点点头。
对他再婚的事,清音一个外人无权干涉,但她能理解沈飞扬的心情,十二三岁的小孩正是半懂半不懂事的时候,原书中柳红梅跟沈洪雷在一起,最大的难关也是沈飞扬,甚至没少在他手里吃苦头。
那样八面玲珑的继母都讨不了他的欢心,其他人,估计更难。
沈洪雷也不傻,听了来龙去脉,觉得每一个节点都对上了,心里对清音倒是多了两分佩服,医生看病要对症下药,更要对因下药,病因才是最关键的。“那这是不是说明飞扬压根没病,不用吃药,只要我跟他保证终生不婚就行了?”
清音却摇头。
沈洪雷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连忙拍着胸脯说:“我沈洪雷虽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我也是个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我说不再婚就不再婚,反正我年纪也一把了,也不是非结婚不可。”就是要对不住李老师等了他这几年,他要好好解释清楚,竭尽所能弥补她一下吧。
他结不结婚清音不关心,“我的意思是,他其实还是有病的。”
“什么病?”
“夜盲症,你回去买点鱼肝油给他补补。”
“他第一次摔断手臂,确实是因为看不清,来到书钢这几次摔断则是一半想用这个法子引起你的注意,逼着你妥协,阻止你再婚,一半也是因为他的夜盲症,光线一暗就看不清,时间长了就连白天的视力也受影响。顺便,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找咱们的针灸医生扎两个疗程看看,咱们的针灸医生很擅长治疗近视眼。”
沈洪雷现在哪还有不信的,连忙点头,“那你不开个方子给他吗?”
“他那是心病,没必要吃药,等你们什么时候解开心结,他的‘病’也就好了。”至于夜盲症,吃鱼肝油是最快的,犯不着每天苦哈哈的熬中药,搞不好他还不愿配合。
沈洪雷见她说得如此肯定,立马就跑出去,至于要怎么谈心,效果如何,这不是清音能插手的。反正,此刻的她就挺佩服上辈子的柳红梅,表面是嫁了个当领导的,好像很风光,可天天要跟这么个敢拿自己身体和疼痛做筹码的叛逆期继子斗智斗勇,她应该也挺累的吧。
这养孩子,真累,养不是自己生的孩子,更是累上加累。
“妈妈,你下班了吗?”顾小鱼猫在诊室门口,妈妈没发话就不进去打扰,她等了好久好久呢。
“好啦,可以下班啦,对不起,让鱼鱼小朋友等了这么久。”
“没关系,鱼鱼不生妈妈的气哟。”她背着小手,进诊室溜达两圈,“妈妈,我明天还能陪你上班吗?”
清音打上肥皂,洗手,“你想来吗?”
“想!”
“那就来呗,但要记住不能去危险的地方,不能乱拿东西,也不能吵闹影响到叔叔阿姨们上班。”
“好哒~”小姑娘蹦蹦跳跳,拉着妈妈的手,得意洋洋的走出大门,身后还跟着一条大狼狗,这样的组合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顾小鱼都快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啦!
不用带孩子,顾妈妈难得能休息一天,一大早和老姐妹们出门买菜,再也不用着急忙慌回家弄孩子吃的,几人慢慢逛,慢慢买,回家还能慢慢收拾,等所有饭菜准备好,音音和小鱼也就刚到家。
“奶奶,我爸爸呢?”
“你爸?谁知道又去了哪里。”现在的顾大妈眼里可只有孙女没儿子,“咱们不管他,鱼鱼今天去陪妈妈上班,有没有乖乖听话?”
“超乖喔!”
清音也附和着表扬两句,自己跟沈洪雷说了那么久的话,她能忍住不去打扰,就在门口等着,已经是很多小孩做不到的乖巧了,要是别的小孩早就撒泼耍赖嚎上了。
俩人说着,顾安甩着手,拎着一条活鱼回来,“今儿加餐。”
清音和鱼鱼都喜欢吃鱼,但石兰省是内陆山区省份,鱼产量不大,也很难买到新鲜的,他今天是跟白组长谈完事,专门去找徐文宇要的。
“多钱?”
“徐文宇给的。”
清音看着活蹦乱跳的大草鱼,足有三斤多,“咱们吃酱鱼吧。”
她嫌顾安弄不干净,自己拎着鱼去水井旁洗菜的地方,杀鱼,刮鳞,处理内脏,鱼鱼就揣着一把炒蚕豆,蹦蹦跶跶的跟着去看。
“哟,小清今儿吃鱼呐?”
“哪儿买的,可真新鲜。”
“小鱼你害怕不?这血糊糊的。”
顾小鱼摇头,“不怕。”她不是逞强,是真不害怕,清音记得上次小菊流鼻血,擦得一脸都是,她不仅不害怕,还在旁边帮忙递纸呢。
小丫头其实一开始对血是害怕的,但有一次清音来例假上厕所,她偏要跟着去,看见妈妈换纸,她害怕得都快哭了,还问妈妈疼不疼,清音当时本来有点痛经,不太舒服,但想到自己要是表现得虚弱,说不定她会更害怕流血这件事,所以干脆就笑起来,说一点也不疼,妈妈流血是因为妈妈是勇敢的大人,等她长大变得勇敢了,就不会怕了。
从那之后,清音就发现,她好像不怎么怕血了,因为在她的小脑袋瓜里,“不怕血”就是“勇敢”的标志。
不过,不怕血的也不止她们,一位穿补丁衬衫的老大妈也不怕,只见她眼看着清音把鱼内脏都扔了,立马眼疾手快一把捡起来,打瓢水冲洗一下,“谢了啊小清,给我孙子吃,他爱吃这个。”
众人:“……”虽说大家都不好过,但捡人家不要的鱼尿泡吃,也是第一次见。
清音只能笑笑,赶紧叫着小鱼回家。
这个老大妈,夫家姓杨,是前头倒座房的新邻居,清音忙着上班上学,跟她不熟,可顾大妈她们都知道她。
“也是个可怜人,这房子还是找姓李那家人租的。”
“以后她要捡咱们不要的东西,你们啥也别说,省得她下不来脸。”
“妈知道他们家的事?”
顾大妈叹气,“可怜人呐,说是有个小孙子身体不好,每次见都是抱怀里,听说跟鱼鱼一年的,还不会走路。”
清音挑眉,那可是三周岁多的孩子了,“别是像柳耀祖一样?”
“不一样,柳耀祖那是被惯坏了,会走懒得走,天天跟皇太子似的抱着背着,我看就差个玉撵,找几个宫女太监抬着了,但杨家那孩子不是,面黄肌瘦的,头发也没多少。”
清音点头,她是真的见不得孩子生病,尤其一听跟鱼鱼一样大,她很容易代入自己,以前在路上听见小孩喊妈妈,她没感觉,现在但凡是听见一声“妈妈”,哪怕明知道不是小鱼鱼的声音,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回头去看看怎么回事。
一边想着,清音一边把鱼放进油锅里炸金黄,然后再加点老酱,和开水,来点蒜苗和芹菜,一道金黄酱香的酱鱼就出锅了。
清音自己处理得非常干净,凡是家里人不爱吃的部分都不要,鱼鳞刮得一片不剩,雨皮刷得干干净净,这么一炸,酱这么一煮,鲜香可口,小鱼鱼吃到一块鱼皮眼睛就亮了,“好吃!”
顾安则是主动啃了鱼头鱼尾巴这些没肉的部位,顺便还得看着孩子,帮忙挑刺儿,慢慢的桌子上就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鱼刺,小鱼鱼吃得满嘴流油。
“妈妈,下次还吃鱼,不要煮的,要吃这个味道的。”
顾大妈还不太会做鱼,买来也只会水煮,小丫头都知道水煮的不好吃,清音哈哈大笑,“好,小心点,小口吃,别卡了。”
吃到最后,顾安前面的鱼刺鱼骨都堆成小山了,顾小鱼终于捧着肚子:“肚肚里有好多好多鱼。”
众人大笑,真是个小开心果!
*
清音也不知道沈家父子俩的心结是怎么解开的,半个月后沈飞扬来换药的时候,她发现这孩子身上的正气比以前充沛多了。
以前他的“礼貌”和“懂事”有种流于表面的感觉,现在能看出来是真心感谢她的,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没有再继续骨折了。
“这孩子真是,唉……”林莉叹气,本来她挺讨厌沈洪雷,但经历过这件事之后,她忽然觉得沈洪雷也挺倒霉的,自己脑子不怎么好使,因为那几年走错路把整个系统的人都得罪光了,去哪儿都像过街老鼠,偏偏屋里还没个知心人,儿子还是个敢拿小命开玩笑的“病娇”。
“现在就把这么多大人耍得团团转,以后要是走了歪路,还了得?”
原书中对柳红梅这个继子描述不多,但清音记得,他后来好像成了一名很厉害的律师,就是那种表面温文尔雅笑嘻嘻,转过脸去杀人不见血的“诉棍”,柳红梅勤勤恳恳当了多年继母也没能捂热他的心。
“沈洪雷这日子,也是水深火热,相比来说,我家老秦运气真好,解放也是真懂事。”同样是青年丧妻,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因为两个孩子不一样的性格,两个男人的晚年也将不一样。
清音听完,趁着没病人,去保卫科找顾安,顺便让他看看能不能把小白给找回来。
事情是这样的,小白一直以来都喜欢飞出去玩儿,但每天都知道回家,可自从两天前飞出去之后,直到今早清音来上班之前,它都再没飞回来,清音有点担心。
小白是顾安送她的第一件“礼物”,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礼物送得莫名其妙,但小家伙确实陪着她度过很多个一个人的夜晚,要是忽然失去它,清音会很难过的。
刚走到保卫科门口,就见崔小波从楼梯拐角处过来,“崔同志?”
“哦,清医生,你好。”
崔小波神情很正常,还说了几句话才走进大办公室。
清音走进顾安办公室,就见他正在窗帘后猫着。
“看啥呢?”
“嘘……崔小波出去了。”
清音挑眉,刚才自己不还在门口遇见嘛,这才半分钟不到吧,估摸着是瞅着她来了,顾安走不开,所以他赶紧见缝插针的溜了。可他忘了,顾安是随时关注他的,此时早已把他的行踪看在眼里。
“你说他出去干嘛,你们科今天有任务?”
“没有,你先回去吧,小白的事我会去找。”顾安穿上外套,随着崔小波离开的方向跟上去。
好吧,清音习以为常,自从把人弄来眼皮子底下,顾安就一直在想法子跟踪他,但一直没什么收获。据他所说,崔小波的生活太规律太正常了,每一天几点钟该干嘛,几乎不会有错,平时去的地方也就那几个,跟来跟去他都快烦了,但他不放弃。
因为他是从走廊另一头绕下去的,大办公室的人看不见,清音就帮他打掩护,暂时没下去,一直在他办公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这才大大方方下去,一路走一路跟人打招呼。
“对,安子忙着,让我先回去。”
“你们忙,有空来卫生室玩啊。”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安回来,清音赶紧凑上去,“咋样?”
顾安摇头,“他今天还是去新华书店,跟平时一样,看了会儿书就走了。”
他平时的作息就是上班、回家、新华书店,据说是因为以前没机会好好上学,现在特别喜欢学习文化知识,在陈家当警卫员的时候,还总是拿着书去向陈庆芳请教学问,所以陈庆芳对他印象不错。
“一天也不知道学啥,他在书店待过的地方,书架、他拿过的书,你有没有检查过?”
“检查过,都没什么异常。”
好吧,清音想着就头大,她现在只想赶紧给孩子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忽然,前院传来一声嚎啕大哭。
顾安连忙将一跳一跳的鱼鱼抱起来,其它屋子的门全都开开,陆续有人伸头出来。
“又闹起来咯。”
“造孽哟,这都什么事儿。”
“可怜见的,一家子就全搭这孩子身上了。”
清音听得一头雾水,大院里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儿?恢复往日神采的秦嫂子凑过来,“你还不知道吧,是倒座房杨家。”
也就是前几天捡了鱼尿泡的杨大妈家。
杨大妈自己以前是机械厂的女工,老伴儿在肉联厂,家有两个儿子正是青壮年,一个随爹在肉联厂,一个随妈在机械厂,大儿子结婚,娶的老婆也是有正式工作的,小儿子还没成家,这么多人挣工资,本该是非常殷实的城市工薪阶层才对。
但偏偏大儿子早早结婚,却一直没孩子,看病吃药打针折腾不少钱,终于在前几年怀上,生的还是儿子,这小日子本该越过越美……
“结果那孩子跟你家鱼鱼一样大,还不会走路呢!”
“啥走路哟,我看见连坐都坐不起来,靠着被子都会歪倒下去。”
秦嫂子听着,神情略带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