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这就难了。
不过,这都是普通员工的事,清音可没时间想这些,她现在能找到的最好销路是李萍所在的医院,“紫雪丹”让很多医生护士如雷贯耳,所以她就着东风处理完紫雪丹的库存,还拿到订单。
书钢卫生室也能吃一点,反正都是常用药,库存她基本就能消化干净,更别说苏小曼和元卫国那边,只要开口,他们能一口气把她包圆。
但她总得让员工们有点事做啊,厂里设备有些老旧的需要修理、清洗和调试,这段时间正好就让大家出去跑跑销路,同时也能扩大厂子知名度。
以前闫伟农的销售思路太狭窄了,只在厂门口开个代销点,总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其实很多时候还得主动出击。
哪怕医院不一定买他们的药,但“和善堂”的名字怎么也会耳熟两分,再借着紫雪丹治好植物人这股“东风”,这就是最好的广告效应。
只要名声打出去,销路不就来了?
而前期这些卖药拿提成的工人们,就是后世的医药代表。
当然,现在和善堂的职工们还不知道什么叫医药代表,他们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工资照旧之外,还能挣奖金,就是以前的老和善堂没亏钱之前,也没这么好的待遇啊。
清音没心思管这些小事,既然要把大部分事务交给闫伟农,继续按照以前的生产模式运作,那她也不多过问,只是每个星期过去厂里看看,跟闫厂长谈谈,听取一下他的工作进展就行。
秋季学期开学后,在经过大一的纯基础和大二上期的过渡学科之后,清音在学校的所学科目正式向临床方向偏移,开始了诊断学、影像学等学科的学习,尤其是心电图,这一块清音上辈子因为没在心内科待过,欠缺很多,对于心电图也只能看懂基础的,能重来一次,她将查缺补漏,将精力重点放在这儿。
忙着忙着,就到秋游了,正好带鱼鱼出去放放风。
这次的秋游地点是早在入学那年就定的西山,早上八点整,人山人海,整个中医系的学生都来了。
清音自己上身穿一件白衬衫,因为怕冷,还在里头加了件背心儿和短袖,下面则是一条棕色的灯芯绒半裙,正好到膝下两寸,配上一双米白色的小皮鞋,披散下来的头发,妥妥的文艺女青年打扮。
鱼鱼则是一件红色小毛衣,当然是爸爸买那件小鸭子图案的啦,怎么穿都穿不够,睡觉摩擦得火花带闪电都舍不得脱的小毛衣啦。下面是一条膝盖上带假补丁的绿色小裤子,配上奶奶做的千层底小布鞋,圆圆的小丸子似的童花头,十分可爱。
她们一出现,人群好像静了几秒。
耿直的顾小鱼有点奇怪,“妈妈,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呀?”
众人:“……”
清音:啊,好尴尬!
倒是刘丽云先看见她们,“清音,鱼鱼快过来,这儿!”
鱼鱼当然记得她,后来刘丽云又去过几次杏花胡同,清音过生日的时候一叫,她就拎着东西来了,要不是家里实在住不下,她还想在顾家住两天那种。鱼鱼被她抱起来,也不怕,搂着她脖子,保证自己不会摔跤,这才是最重要的。
“鱼鱼想不想姨姨?”
“想~”
“那今晚别回家了,跟我睡,我带你体验一把大学生宿舍。”
鱼鱼有点为难,她也想奶奶和爸爸呀,“姨姨去我家睡吧,等我家搬到姥姥的房子里,就有房间啦。”
幸好,小丫头没说她们家的房子在金鱼胡同,不然刘丽云又要哀嚎清音苟富贵勿相忘了。
一行人嘻嘻哈哈打闹着,开始往上走,祖静也走过来跟她们汇合,但精神不太好。
“昨晚没睡好吗?”清音小声问。
“没,是我……嗯,有点失眠。”祖静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刹住。
清音以为是交钱的事。
听刘丽云说,秋游计划被搁置一年半,祖静的钱却一直到最后一刻才交上来,还全是一分两分的零钱,足足装了好大一包,本来她俩想帮她交了的,但又怕祖静自尊心强,正愁找什么借口帮忙,她就自己凑齐了。
结果呢,她这么含辛茹苦凑齐的钱,却没买服装和帽子,钟建设说是服装厂订单满了,排不上,只能等元旦统一订制。
既然不急着做衣服,祖静就悄悄问刘丽云能不能先把钱退给她,她家里有急用,她保证元旦节之前一定会交上去。
不用说,钟建设又把刘丽云骂了一顿。
妈的,真的想想就气,每人五块,他们班60个人就是300块钱,他拿这么多钱又用不上,放银行吃利息吗?就先退给人家急用一下会死吗?要不是清音拉着,刘丽云差点跟钟建设干起来。
最终,钱没退下来,她俩拿了五块钱给祖静,骗她说是老师退的,让她别跟其他人说。
可五块钱对祖静的家庭来说,也帮不了多大忙,昨天收到大姐来信,说父亲又病了,没钱住院,只能先在家躺着,等国庆节过完看能不能再找大队部借点。事实是,这是逼不得已才告诉她的,真实情况是已经躺了两个月了,怕影响她学习一直没敢说。
就这样,祖静哪有心情游山玩水?昨晚哭了一晚上,今早眼睛肿得像两个大核桃。
刘丽云已经习惯了祖静的不声不响,此时抱着鱼鱼看她小裤子,这年头几乎所有孩子都穿过打补丁的裤子,但鱼鱼的小补丁好像跟其他孩子的不一样,小裤子是大人军装改的,裤腿做了道松紧,裤腿就不会像别人的一样又肥又宽,反倒收得像两个小灯笼,又像后世的运动裤。
关键膝盖上的补丁还是两朵橘红色的小花,花瓣是橘黄色的,花蕊是嫩黄色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再加侧面两个小兜兜可以装零嘴儿,真是可爱极了!
大人要是红配绿,那得俗死,但鱼鱼红毛衣绿裤子,就是像朵小红花似的,朝气蓬勃。
“清音你闺女的衣服裤子别扔啊,既然你不想生二胎了,衣服我就先认领了,归我啊。”
清音:“……”大姐你找个对象先。
倒是其他人看见她的穿着,挤过来,“清音你这裙子哪儿买的?灯芯绒做成裙子原来这么好看。”
“我自己做的,外头买的布,秋冬穿保暖。”
确实挺文艺就是了,重生后她也不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穿衣打扮以舒服为主,更别说穿裙子,她嫌上班的时候还要套白大褂麻烦。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很快来到山上,欣赏起美景来。
这种时候清音是不用担心鱼鱼的,刘丽云看着,叔叔阿姨们你抱一下我抱一会儿,她想下地走两步都不行。
这么个软糯又嘴甜还知道关心大家累不累的小姑娘,谁不稀罕啊!
清音走到祖静身旁,一边留意鱼鱼,一边跟她聊天。
其实她后来也在电影院见过几次祖静,但为避免她尴尬,都是装没看见。“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愿意跟我说说吗?”
祖静顿了顿,“对不起,我不是对你和丽云有什么成见,我就是……就是……”
怎么说呢,她的穷,虽然极力掩饰,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可人的自尊心就是这么别扭,知道穷是一回事,但开口借钱,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家的情况,说来话长,你们应该也能猜到。”
“我爹他们兄弟几个是外来户,在村里一直受欺负,我家……先生了我大姐,又生了我二姐和三姐,二姐三姐是一对双胞胎,但因为是女娃,养不起,所以把她们送人了,后来又生了我,最后才生下我弟我妹一对龙凤胎。”
清音大概也能猜到,这就是典型的重男轻女,虽然姐姐们的名字不叫招娣来娣,但她们的弟弟绝对是耀宗。
“本来我是没机会念书的,是我大姐,她以死相逼,我父母才同意我继续上。”
“我母亲孩子生多了,伤了身体,父亲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我八岁那年,家里的工分就全是我姐一人挣的。”正因为大姐扛起这个家,在家里才有话语权,不然也不是谁以死相逼她爹娘就会就范的。
“最近父亲的病更严重了,大姐既要挣工分又要借医药费,我恨我自己帮不上大姐的忙,要是能在家里多挣点工分,她就不会这么累,或者我找……找个……”
“找个好人家,要一笔彩礼,给你爸治病?”清音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在她手臂上掐了一把,恨铁不成钢,“亏你还是个大学生,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你以为你爸的病是一笔彩礼钱就能治好的吗?他要的是你们永远对这个家庭愧疚,永远反哺,甚至你们的儿女将来也要反哺他们的小舅舅!”
祖静何尝不知道,但她似乎陷在这样的原生家庭里出不来了,本来她已经认命了,就按照父母计划的,毕业以后分配回老家医院,给弟弟攒彩礼钱娶媳妇,可最近大姐的来信让她再一次动摇了。
事情是这样的,祖静的大姐祖红,在最近一次来信中说,现在老家的生产队解散了,开始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按照人头来分,他们家本来分到的土地不少,但大伯和三叔家看她们家只有一个儿子,愣是逼着爹娘把其它本该属于几个侄女的土地要过去,变成他们家的。
偏偏爹娘身体弱,不敢强出头,大姐找几个堂哥讨说法,反倒被羞辱了一顿,现在身体都气出毛病来了。
“大姐怕影响我学习,一直瞒着我,可我知道,她是老毛病又犯了。”
“什么老毛病?”
原来,祖红打小就有个便秘的毛病,当然,在吃不饱的农村,这都不算病,没人会觉得需要去看医生,就连她自己也不在意。
“几天解一次大便?”清音有点好奇,一个小小的便秘居然把祖静急成这样,都愿意跟她诉说心事了,要知道两年来她对谁都不远不近的。
“好的时候一个月两次,有的时候两个月三次。”
清音怀疑自己听错了,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半个月到二十天才会解一次大便。”
清音张了张嘴,难掩震惊,她在临床上见过时间最长的也就是十天,因为太严重直接被收住院了,这这这……二十天解一次是什么概念?
“前几个月因为被几个堂哥欺辱,心气咽不下去,已经发展到一个多月没解大便了。”
清音:“……”
“我听丽云说你在外面坐诊,临床经验很丰富,所以想帮我大姐问问你,她这样的该吃点什么。”祖静不好意思地说。
什么该吃什么,清音更关心她平时都吃些什么,怎么能这么多天不大便!顾小鱼有一次上火严重,两天不解大便全家人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是蜂蜜水又是穴位按摩的,二十天是什么概念清音不敢想象。
“我姐在农村也就是吃点粗粮野菜这些。”
“食量如何?”
“正常,比我还多点,因为她经常干体力活。”
清音想了想,又问:“她挖野菜的话,有没有挖点蒲公英、马齿苋之类的?这些都能清热解毒。”
一般的便秘,尤其是年轻人,很多都是上火导致的,也就是热性的大便干结,吃点清热的就行。
谁知祖静却摇头:“小时候就吃过,都没什么用,后来就没管它了,有时候会好点,有时候会……”
“出血。”
“你怎么知道?”
清音苦笑,这还用说,二十天甚至一个月才解一次大便的人,粪便得干结成啥样,明明吃一样多的食物,别人都解了十几次了,她的却被压在肠道里成了压缩饼干,那硬度,能不干?能不刺激肛.门?这么多年,都发展成痔疮了。
“我姐这两年就是每次大便都会出血,她很害怕,去卫生院和县医院都看过,人家只开大黄回去泡水,也是治标不治本。”祖静小声道,“我姐很信任我,写信问我该怎么办,可老师也没讲过,我又不好意思去问老师。”
这么严重的便秘,又得了痔疮,以后怀孕生孩子怎么办?清音就见过很多孕产妇顺产之后得了痔疮的,她这么严重,到时候撕裂伤该多严重?
清音又问了祖静她姐的一般情况,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既然上火、饮水少、食量小等常见原因都排除了,她就担心会不会是器质性的病变,譬如肠道先天畸形、肿瘤压迫导致的肠道结构改变……
“这样吧,你也知道咱们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光说症状我也没办法诊断,你让她来一趟书城吧,我给她看看。”既然当地乡镇和县级医院都没看好,那就跑一趟吧。
祖静眼睛一亮,“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清音也不知道她高兴个啥,自己也没说能治好,只是说试试。
倒是林眉,自从清音母女俩来到,她的神情就一直很微妙,说厌恶吧,不至于,毕竟那晚清音还两次提醒她早点回宿舍,要是听她的,他们也不会被抢。但要是感激吧,也没有,因为清音这个第一名比她高了太多,她的分数本来是可以冲刺第一名的。
这种本该是自己的荣誉被抢走的感觉,真不舒服。再加上她留的字条,让她有种早恋被父母抓包的恼怒感,她就不大想搭理清音。
想到这儿,她含情脉脉看向钟建设的方向,就见他正跟身旁2班的一个女生有说有笑,甚至还帮她背书包……
林眉顿时气成了红眼小兔子。
果然,钟建设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受欢迎,别的女生也看上他了,还故意装娇弱让他背书包,真是讨厌,怎么可以这样!
不过这个女生有什么呢?除了穿得还不错,她有自己家世好吗?自己父母在整个南方中医界都是说得上话的,他们能帮建设调动工作,他想去针推系去针推系,想在中医系在中医系,就是教务处也有路子,那个女生的父母能吗?
清音见她身边没人,连忙走过去,“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关于钟建设的。”
林眉整个人戒备起来,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你知道我们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