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整个交易中心本来有四层楼,但现在因为人少,只开放一楼,等将来规模做大之后再装修上面的三层,一方面是省钱,另一方面也为了方便管理。
清音转了一圈,苏小曼终于急匆匆赶来,“走,上办公室歇会儿。”
原来,她刚才出去是因为有人来问档口的事,“我听着像利州那边的口音,一问果然是兰花介绍来的,说是兰花给他们说咱们档口现在租金优惠,他们本来在城北一带自己开药铺的,但这两年那边正在搞建设,到处修路堵路,他们的商铺被围挡遮住,已经快两个月没开张了,心里慌就来问问咱们。”
清音点点头,“兰花那边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前几天英子和刚子刚去七里乡一趟,那兄弟俩可不敢对兰花怎么着。再说了,都是干收购,谁给的价格公道,谁足斤足两,药农自然就愿意卖给谁,天经地义的事。”以前那兄弟俩是仗着七里乡交通闭塞,乡里人没怎么出去过,所以胡乱压价,缺斤短两,可现在兰花干起来之后,大家才知道以前少卖了那么多钱,傻子才会继续卖给他们。
“兰花也聪明,她自己每天就守在乡政府门口收购,那里头的干部进进出出,知道她是个家境贫困的寡妇,也不赶她,那兄弟俩更不敢去找麻烦。”严打可是全国严打,万一正好被乡里的公安和武装专干看见,那不是给人送上门的kpi嘛。
“你别说,兰花现在七里乡也是小有名气的药材老板了,上次我还听说,她婆婆和妯娌腆着脸说要跟她三家并一家过呢。”
清音无语,这不明摆着想把兰花的钱名名正言顺变成他们的钱,想让兰花养几个侄子侄女吗?欺负寡妇还上瘾了啊!
“兰花气得破口大骂,跟她们大干一架,别说,还一战成名了,现在老婆婆和妯娌看见她都绕着走。”苏小曼捂着嘴,笑得咯吱咯吱的。
清音竖起大拇指,“兰花要留在村里,这场恶战避免不了,早点打开也好,省得以后还搞道德绑架。”
又聊了会儿,清音拿过登记本看了看,截止今天中午,档口租出去40%,虽然还没达到一半,但这是苏小曼跑前跑后的成果,还有部分意向客户没签合同,想先看看风向再决定,这类客户到时候肯定就享受不到租金优惠,必须原价来了,而且好位置也被抢光了。
聊了会儿,清音心里记挂着七里乡的事,回城经过省政府大门口,忽然灵机一动。上次见面的时候,李修能说石磊大学毕业后又去了乡下锻炼,而且不是以前他待过的地州,而是去了最贫穷最落后的利州市,他俩在机关上班,偶尔能遇见,清音倒是很久没见石磊了。
她回家找出石磊的电话号码,打去的是以前工作的地方,对方听说她找石磊,就把他新单位的号码给她了,这年代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想要一个人的联系电话其实不难。
清音拿着号码打过去,是一个办事员接的,听说她找石磊,“同志你等一下,石副局长,您的电话。”
“喂?”
“你好啊石副局长。”
石磊一下子听出她的声音,笑起来,“清医生你就别取笑我了,叫我石磊就行。”
毕竟是朋友,清音不想太生疏,“你啥时候高升的也不说一声,我打去你原来单位,差点没找着你。”
原来,石磊自从毕业后,回省城机关单位待了几年,石厅长也快退休了,他自己志在农村,还是想扎根基层,就主动请缨去了乡下,还选的是全省有名的贫困山区,在利州市下面的一个县农业局,当主管种植业和畜牧业的副局长。
清音听见他说的县名,忽然笑起来,“你们县下面是不是有一个七里乡?”
“你怎么知道,那是有名的贫困乡,至今还没通公路,咱们去考察都只能去到乡镇上,下面的村子至今还没去过,实在是太闭塞,太落后了。”更别说伴随着贫困而存在的饥饿、疾病、失学等一系列问题,每每想到这个乡镇,石磊就头疼。
他现在虽然是副局长,但因为还年轻,又是大学生,从省城机关下去的,在单位的处境不是那么乐观,他倒是想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不是靠爹,但整个县就仿佛一张破洞百出的渔网,哪哪都是问题,让他无从下手。
“正好,我也有个熟人在七里乡,前不久我们还去了一趟,乡里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清音斟酌着把那天的见闻说了,“要说交通和地理他们都不占优势,倒是气候和土壤对于种植某些中药材很有优势。”
石磊正在揉太阳穴的手忽然就一顿,“哦?那我得向清医生取取经。”
清音也不藏私,她自己没亲手种植过药材,但她上辈子的老家的地理环境跟利州市有点像,也知道大多数中药的种植条件,于是挑着合适的说了几样。
每说一种,石磊就在笔记本上记下一种,有些字不会写的还要问清楚。
最终,这个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前三分钟是清音说,后面的时间全是石磊在询问,他对中医药了解的不多,可清音说的每一种他都要问清楚,“知道清医生工作忙,我先了解个大概,回头,哦不,马上,带会我就去找关于中草药培植的专业书籍,好好的了解一下,再来向清医生请教。”因为太激动,他还猛地咳了好一会儿。
“不着急,你先去看病吧,我听你咳声,应该是咳嗽一段时间了吧?”
“没事没事,就半个月前进山考察的时候淋了点雨。”
清音有点担心他的胸水会不会复发,毕竟他的“倒霉”体质跟普通人不一样,又劝了几句。
石磊倒真是个实干型的基层干部,明明有爹可以靠,人家偏不靠,十几岁就下基层,一边工作一边看书考上大学,回来就是进机关的高材生,结果他转头又去了乡下,还是最艰难的地方。
这种实干精神,清音是真佩服,未来龙国的发展,就是这些实干型人才撑起来的。
“这样吧,你先了解一下,要是有疑惑的地方,星期天回来一趟,咱们见面聊,我看看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石磊欣然答应。
挂掉电话,清音才想起来,顾安出去也有段时间了,怎么没打电话回来?这家伙去到哪里,一般只要条件允许都会先打电话回来报平安的,这次有点反常嘛。加上这一次他是带着洪江一起出去的,他一般很少带这个杏花胡同第一勇,除非是需要武力支援的时候……
而另一边,在滇南省某个县城小旅馆中,两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正匍匐在床底,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住的招待所是私人开的,小黑招待,价格便宜,住的人也鱼龙混杂,他俩的外地口音,加上随身携带的旅行包,刚进旅馆就被人注意到,这才住进来几个小时,已经有三拨人来敲门了。
说客气的叫敲门,其实最后一拨都撬门了。幸好顾安在外行走多年,这点警惕心还是有的,他们撬了一会儿撬不开就走了,不知道是去找别的工具和外援,还是今晚能暂时安稳一阵子。
“没想到这地方居然……”洪江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顾安也明白,他们这次是轻敌了。
刚开始顾全说的是勐州,可顾安追查到的线索并未指向勐州,而是另一个农业种植小有名气的地区,顾全听说他们要来这里的时候很是诧异,以为他们信息有误,再三找他们确认过。
来到之后才发现,这个地方往北接缅国,赌石的亡命徒多如牛毛,往南与越国接壤,离口岸不远,形成一个规模很大的跨国商品集散中转站,路面上随便走着个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但你分不清他们到底是三个国家中的哪国人。
这就造成治安管理的困难,小偷小摸是常态,哪怕是一个正常的龙国人,似乎也格外的民风彪悍,“武德”充沛。来的路上,只因搭乘中巴车和拖拉机的缘故,他们就已经被当地人找过茬了。
等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洪江刚想起身,顾安冲他嘘声,自己悄悄挪着,来到门后,趴在地板上,先看了看外面的灯影,确定没影子晃动,这才将耳朵贴到地板上,静静地听外面动静。
听了大概三分钟,确保外面的人暂时走了,他才起身,“小心为妙。”
洪江长长的松口气,“这都什么贼窝。”
他们在石兰的时候也没少遇到坏分子,但像这种走到哪儿都是不怀好意的还真是首次。他们白天只不过是停下找个半大孩子问一下路,那孩子就打听他们从哪儿来,是要去赌石还是来进货。
赌石不用说,那身上肯定是有大货的。
来进货,那就是做生意的,身上肯定也带了不少本钱。
“钱和证件都带身上没?”顾安忽然压低嗓音问。
洪江摸了摸,点点头。
“下半夜,咱们就走。”
洪江张了张嘴,想说这就走,岂不是白跑一趟,可顾安的眉头越皱越紧,洪江立马屏住呼吸,从包里摸出两根钢管。
这可不是普通钢管,看着只有自来水管那么粗,但两头却暗藏玄机,一头焊接了一个尖矛,一头则是刀片,关键时候都是杀器。
顾安接过他扔过来的钢管,左手摸到腰间,那里硬硬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他现在已经有持.枪资格,但洪江还没有。
俩人蛰伏着,就在他们准备伺机而动的时候,他们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这次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大兄弟在吗,大兄弟开开门,能不能麻烦你们送我闺女去医院一趟,孩子发着烧,还不停吐酸水,我一个女人家来进货,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医院在哪儿,帮帮忙吧……”巴拉巴拉,女人的抽泣夹杂着小女孩的哭声。
洪江自己刚当爹没几年,对孩子生病比较敏感,虽然身体没动,但神情略有松动。
顾安冲着他摇头,坚定地摇头。
门外的女人继续哭求,一边拍门一边诉说孩子爸病死了,公婆不做人,将她们母女俩赶出家门,这次也是听人说这边服装便宜,拿了货回老家就能赚一笔,要不是为了讨生活给孩子交学费她也不会来这里云云。
小女孩哭得像一只瘦弱的小猫,“妈妈,妮妮痛,妈妈……”
洪江以眼神示意:这孩子挺可怜的,帮不帮?
顾安摇头。
门外的人敲了几分钟,一直没看见里头亮灯,也没听见有人说话,终于有个男人的声音憋不住了:“你确定他们进了这间房?我看着不像有人的啊。”
“算了,去三楼那间,别浪费时间,那里好像只住了一个女人。”很快,脚步声往楼梯走去,上了三楼,没多久,上面也传来一样的女人和孩子的哭声,没多久,又传来开门的声音,顾安示意洪江赶紧收拾行李。
卷着包袱,俩人从后窗跳下去,奔着野外而去。跟人比起来,野外算是非常安全的,他们完全能掌控的地界,俩人换着守夜,各自睡了三个小时,终于熬到太阳出来,俩人又卷着包袱往县城的方向走。
结果刚走到昨晚的小旅馆前,就见有几名公安站在门口,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他们凑近一打听,原来是昨晚这小旅馆遭贼了,一个住在三楼的从外地来进货的女人被人给抢了,因为她反抗,不仅钱财首饰全丢了,还被砍掉一只手,整个房间血淋淋的,人昏迷了几个小时刚被发现送医院,不知道能不能抢救过来……
洪江顿时一头冷汗,连手都是颤抖的。
顾安眯了眯眼,看来这次差是来对了,朗朗乾坤居然还有这种半夜入室抢劫的事,抢劫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害命,这能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事?
这分明是一窝悍匪!而一般这样的悍匪背后,都不简单。
“安子,咱们怎么办?是先回家还是去公安局?”
“继续住,假装昨晚没回房间。”
“可要是他们还来怎么办……”
“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住这里反倒是最安全的。”很多房客已经被吓得卷着包袱退房了,但今天估计退不了,凡是这里面的人都是公安侦查的重点对象,而有公安在这边守着,他们就安全。
洪江一想也对,俩人假装惊慌失措的跑进店里,装作是刚听说出事,赶紧回房检查他们的东西有没有丢,公安也没阻拦,由店家确认真是住客之后,只让登记一下信息就放行了。
洪江在屋里加固门窗,以防万一,顾安则继续趴在地上,昨晚那伙人躲在门口,尤其是女人带着孩子哭求的时候,他隐约看见有人影晃动,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影子出现的位置,光线的方向,心里有个可怕的念头——
他记得没错,那伙人里,除非还有人一直躲在暗处,或者在门口接应,不然应该是在六个人左右,“母女俩”是他们的“诱饵”,其他四人应该全为男性,说过话的有两人,其中一个说看见他们进了这屋但怀疑没人在,这人性格多多疑且善于观察,另一个说不浪费时间,提议上三楼的,应该是一个性格急躁且凶悍的人。
但这俩人明显都不是团伙里的话事人,剩下的两人才是首脑。
而这两人,顾安只从偶尔晃动的影子里见过,其中一人的影子是瘦长的,一人是个矮胖的光头……这些都是昨晚他观察到的影子,只能算初步信息,具体还得验证。
洪江见他一直趴在地上看门缝,也没出声打扰,只是又默默地把钢管磨得更尖。
他们这两根钢管单纯是因为这年代路匪多所以带着防身的,平时亮出钢管就没什么事了,从来没用过两头的尖矛和刀片。幸好昨晚安子警惕,要是他一个人,真就把门打开了,到时候别说矛和刀,就是有枪他也完蛋。
“这群王八蛋,那母女俩估摸着是被他们拐来,不得不配合他们演戏的。”
顾安扯了扯嘴角,“不一定。”
“怎么说?”
他虽然没见过她们的神情,且听声音说的也是基本标准的普通话,但来之前他就事先了解过这边的方言,他们说“发烧”不说“shāo”,而是说“sāo”,反倒是说“反酸水”不是“suān”,而是“shuān”,昨晚那女人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龙国那么大,读不准这两个字读音的省份也不少,这并不是非常有力的证据,顾安还是什么都没说,“今晚咱们不用守夜,好好补一觉,明天有硬仗要打。”
*
在书城的清音是不知道顾安正在经历什么的,随着暑假接近尾声,鱼鱼的小情绪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准备上学物品。
这是她最后一年的小学时光了,大家似乎都有点恋恋不舍,首先得买一本超级漂亮超级无敌的硬壳笔记本,请班上每一个同学帮忙抄一首歌词上去,最后再留一句祝福语。
类似于后世的同学录,清音是非常赞成的,她上辈子因为没钱,一直到快期末考了才攒够买同学录的钱,结果新同学录拿给大家写的时候,不知道传到谁的手里,就再也找不到了……清音哭了好几天,那是她自己攒钱买的第一本同学录,也是整个小学阶段最后一次能写同学录的机会。
后来,初高中阶段,她再也没买过。
现在鱼鱼要买,她就专门拨款五元给她做经费,让她和穗穗、香秀一起上百货商店挑笔记本,最好再挑几只不同颜色的笔,这样写出来五颜六色的,够土也够好看。另外现在外面还开始卖一些演员的小贴纸,就在她们学校隔壁那间“开心小卖部”,清音几次路过的时候都看到很多小女生围在店门口叽叽喳喳。
清音不追星,但她支持女儿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结果,她们仨刚高高兴兴走出门没多久,清音家里的电话就急促的响起来。
“小清在家吗?”
“姜院长,我在,怎么了?”她现在有点害怕听见老姜的声音,因为肯定没好事。
果然,老姜着急道:“在的话你来医院一趟,有个棘手的病人。”
“怎么个棘手?”清音开着扩音,自己去拿柜子顶上的医药箱,她以为要出诊。
“突发性耳聋,关键是,患者是外宾来咱们石兰省考察随同的翻译。”
翻译员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好耳朵,要是“聋”了,那确实问题很大,对工作影响非常之大!
“聋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