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不需要咱们懂,这件事,咱们有个现成的帮手啊,你们忘了?”
“谁呀?”
英子忽然眼睛一亮,“兰花!”
“对,她这半年多在乡里收药材,胆子已经不同以往,认识的人多,且熟悉七里乡情况。”
英子有点心动,她肯定是希望兰花越来越好的,甚至她也鼓励兰花开始做药材初加工,不光光是把药材收到市里来卖,而是直接就地加工炮制之后再卖,这样更容易成规模,也能赚得多点。她心地善良,不忍赚太多,收的价格可不低,这样利润空间就很小。
“到时候,咱们可以让她在乡里开茶厂,再开一个药材初加工厂。”
清音就是这么想的,而且,她还给兰花找到一个技术指导兼政策扶持帮手,那就是石磊。
最近石磊为了干种药的事,已经自请调到七里乡,他主管的也正好是种植业这一块,无论是对市场行情还是政策的熟悉程度,他说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几人一拍即合,清音立马给石磊打电话,在电话里达成一个初步意向,又把他的地址告诉兰花,让兰花先去找他商量一下,等哪天几人有空了见面聊一下。
甚至,清音和英子私底下商量好,这次的茶厂要是能成功的话,将来会从她们的个人利润里抽出大头来捐赠给当地福利机构,不让任何一个农村孩子失学,无论男童女童至少要保证上完初中,外加关爱当地老年人,给大家改善居住环境、免费体检啥的。
在她们看来,小小一个茶厂,能有多少利润?却不知,这次清音和斯考特打赌的事,已经不仅仅是她个人的事,而是引起了上面的关注,而这个名叫羊屎茶的东西,将来会带动怎样的乡村经济发展,又将给这个贫困的龙国乡镇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第120章
签订好巨额合同之后,清音以为应该没自己什么事,正好她本职工作也不在西山疗养院这边,接下来两天也不在那边上班,就先回去了。
谁知第二天上午,大概十一点半左右,提前看完门诊之后,还是老规矩,让人去食堂点菜送过来,她带着大家伙开一个简短的疑难病案讨论会,正好艾米暴聋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例子,她想着重跟大家聊聊中西医在治疗耳鼻喉疾病上的区别。
陈阳等几位老主任听说,也夹着笔记本欣然加入。
毕竟,她和外国人打赌赢了的事,早就在卫生界传遍了,即使他们退休了,回到家属区还是会听到别人议论,让她讲讲这次的病案,还是陈阳提议的。
清音讲完,大家各抒己见,尤其秦解放,他是最熟悉清音治疗思路的人,光清音经手的疑难杂症他就记录了厚厚两个笔记本,此时说起暴聋的治疗思路,他忽然就想起清音曾说过的,“清姐以前说过,对于五官科疾病,都有一个规律,就是久病多虚,恢复概率低,新病暴病多实,能恢复的概率也高,所以这个暴聋症患者,考虑的主要是实证,加上舌脉就很好判断对吗?”
清音点点头。
“但服药后的反应,清姐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呢?”
清音随意拿起一本书,指着封面第一页:“这本严丝合缝的书,就像艾米的身体,当三焦之内弥漫的都是热气的时候,她全身的表现为,在上耳聋听不见声音,仿佛耳朵被堵住;在中则是心烦易怒,口干口苦;在下就为大便不通。而药物进入体内之后,第一天因为热毒炽盛,不会有太过明显的反应,但第二天开始,因为热毒被逼出体外,她会——”
“出汗。”秦解放抢答。
清音点点头,“不仅出汗,还会皮肤瘙痒,因为这是邪气外出的表现。”她翻了一页书,“接下来第二关,当药物作用与邪气继续作斗争,但又不至于完全逼出邪气的时候,往下会出现——”
“腹痛,想上厕所,要是此时停药,效果就只能到此止步,要是继续服药的话,她便秘了几天的肚子,会解出大便。”一名年轻中医抢答。
清音继续点头,“但此时药力仍然不够,所以她只能解出羊屎一样的粪球,需要继续服药,乘胜追击,继而——”
“出现腹泻,且大便会很臭,有灼热感,这是邪热外泄的表现,大便完全畅通!”另一名中医抢答。
清音点头,继续又翻了一页书,“第三天下午,继续服药,药力艰难的从皮肤来到下焦、过了中焦,慢慢来到上焦,就会出现——”
“耳朵忽然一下子仿佛被人拿走堵住的棉花球,听力恢复。”这是陈阳。
清音的书也翻到了最后一页,她晃了晃完整的光滑的书籍,一切不言而喻。
所有人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原来如此,没有什么所谓的怪病,只有不会看病的医生啊。”
一名优秀的中医,不仅能预判自己的药会不会有效,还能预判什么时候有效,有效的“征兆”是什么。
“啪啪啪——”门口响起掌声,大家循声看过去,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站了几名穿着干部装的中年人,而刘厂长只能在靠门边非常边缘的位置,弯着腰。
“清医生的讲解真是浅显易懂,由浅入深,让我们这些门外汉也听得明明白白。”为首的中年人戴着金丝框眼镜,清音看着有点点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想了半天,应该是报纸上,前几天的省报上还有他讲话的专题版面。
“小清,这几位是省里的领导。”刘厂长说话都有点紧张,结结巴巴的不像当年石厅长来的时候。
众人于是呼啦啦全站起来,把桌椅板凳拉得“嘎吱”响,心里都在猜测这位到底是多大的领导,怎么能让素来临危不乱的刘厂长都紧张起来。
清音倒是没怎么紧张,她大大方方站起来,“几位领导好。”
“清医生,清音同志,你现在可真是咱们石兰省的名人呐,要不是问到小王,咱们找你可是煞费苦心了。”大领导“呵呵”笑着说,他们当时听说斯考特的赌约的时候,心里是有点不太高兴的,生怕清音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医生一时意气把人得罪跑了,到时候明明有希望在石兰落户的项目也飞走,那得是多大的损失?
为此,省里还给卫生厅打电话,美其名曰让他们好好加强一下管理,倒是张泰勤知道之后,替清音解释了几句,说也许这一次对石兰省说不定真是个机会。
上面这才持观望态度。
谁知道斯考特被她一激,居然说出只要能治好不仅把投资落户石兰,还把投资额追加到一个亿的话,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大家一时间都忘了责备清音,就盼着这个小年轻医生能狠狠地赢一把。
赢了,不仅有钱赚,还是赢得全体龙国人的面子和尊严!
而她,也不负众望。卫生厅第一个电话还没消化完,第二个要嘉奖她的电话又来了。
“清音同志真是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大领导握住她的手,使劲晃了几下,清音感觉手臂都有点麻。
面对这种夸赞,她除了会说“哪里哪里”“没有没有”,一时半会儿还真反应不过来说别的,不过也不用她说,其他人已经跟着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起来,除了年少有为,胆大心细,德艺双馨,还有妙手回春,自信弘扬祖国医学……等。
夸了一会儿,领导们拿起他们桌上的本子翻了两下,不住点头,其实在门外他们已经听了一会儿,此时不用问她也大致知道艾米暴聋的治病原理。倒是一开始那位大领导翻到秦解放的两个厚厚的写满字的笔记本,“这是……”
“领导,这是我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的都是我师父这几年救治过的疑难杂症。”
“你师父?”
“哦就是清音医生,我是她的徒弟。”
秦解放虽然比清音小两岁,但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年过三十之后还发了福,看起来至少比清音大了七八岁的样子。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更信清音医术高明的话了——不然能收服比她还大的人当徒弟?
“那这在你们中医术语里,是不是叫病案汇编?”大领导呵呵笑了两声,一页一页的翻着看,从最开始的十枣汤治疗重症胸水案,到八岁女孩茹房异常增大案,到女高音常巧音的狐惑病,再到秦嫂子滑胎案……一直到最近的艾米暴聋案,一共上百个案例。
秦解放还专门做了个手写的目录,大领导只是看着目录页上的病案名字就兴趣盎然,“这些都是清同志治疗过的疑难杂症?我看着名字很新奇,像是一本引人入胜的悬疑小说。”
他把本子递过去,大家伙还相互传阅,纷纷点头。
清音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只顾着治疗,其实治过的疑难杂症不仅这些,但秦解放能记录下来这么多,实属难得。
看完笔记本,又聊了几句,大领导又提出要参观一下钢厂,刘厂长赶紧带路,清音想缩回去,被刘厂长一个眼神瞪住,“小清同志也一起来吧。”
于是,跟前几次领导参观卫生室一样,大家免不了要感慨卫生室太小了,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况且有这么多病人排队等候,要是上班时间那还得了?尤其是看到很多病人没有坐处,只能或蹲或站的,啃着馒头大饼,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清医生有大才,屈居这样一个小小的卫生室实在是屈才了。”
刘厂长大惊,可别啊!他们休想把小清调到大医院去,想都别想!
于是,刘厂长再次使出哭穷功力,说他们不是不知道委屈了清音,但实在是厂里没钱,原本打算给卫生室再次扩建一下的,就因为没钱,一直耽误了。
“扩建也扩不到哪儿了吧?”大领导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人,都是建筑物,总不能把家属区和生产区拆了给扩建成医院吧?
刘厂长急得不行:那你们也不能直接来抢人啊!
“诶老张,我记得咱们是不是要在城南规划一家大型综合性医院?”
你看,来了来了,刘厂长急得额头冒汗,他不管他们多大的医院,反正不能把小清挖走,绝对不能!
“领导,我们清医生在东城区这一带,实在是久负盛名,民间都说她是老百姓健康的守护神,这要是调走的话,咱们东城人该多失望,多难过啊?”
他不管了,只要能留住清音,他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真不真实有那么重要吗?稍微用点夸张的修辞手法犯法吗?
不犯法!
几位领导对视一眼,“正是因为清同志医术高明,咱们不能让她只局限在小小的东城区,要让她造福整个书城市,甚至整个石兰省的老百姓。”
刘厂长都快哭出来了:有你们这样的吗,抢人还抢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还想再卖点惨,大领导看了看手表,其他人立马会意:“时间不早了,下午我们还有个会,今天的考察就先这样吧。”
刘厂长:“?”
然后,众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他们来了,他们走了,甚至还给刘厂长头顶挂了把菜刀。
清音倒是还好,她听着领导的意思也没说要直接把她调走啊,老刘这是咋了,紧张兮兮的。
这一天,清音还没回到家,她再次被大领导褒奖的消息又再次先一步传遍杏花胡同和梨花胡同,她刚走到胡同口,顾妈妈就拉着她的手笑。
“妈你笑啥呢?”
“咱们音音越来越出息喽。”
清音是真觉得没啥,可连着被人夸,心里难免也有点小小的得意和满足,她笑笑,将这种得意和满足总结为职业获得感和满足感。
*
等几个人抽空开完碰头会,清音就把茶厂的事交给兰花和石磊负责,她只想当甩手掌柜,一方面是她不擅长这种加工类工作,二是她自己的本职工作已经够忙了,不想把精力花在这种不擅长的事情上。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交给兰花,清音是放心的。
这个女人身上有一股韧劲,跟当年的祖红很像,祖红现在不也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她们身上的韧劲是很多受过高等教育女性都没有的,譬如祖静。
说起祖静,清音真是无语了。
就在开完碰头会的第二天,清音接到祖静打来的电话,她要结婚了,邀请清音全家参加她的婚礼。
而她的丈夫,嗯,怎么说呢,祖红是一百分看不上,但无奈妹妹被祖老爹祖老娘洗脑,铁了心就要嫁。
这人不是别人,清音还有点印象,就是当年顾全回家那天,她带着鱼鱼去国营菜市场门口买冻虾和螃蟹的那家水产店的老板,当时她还觉得那小伙子会来事,倒是做生意一把好手。后来偶尔买菜的时候还能遇上,对方对她这个“大主顾”印象深刻,每次都主动打招呼,一来二去也算个熟人。
小伙子名叫王超英,也是书城本地人,但祖祖辈辈都是城市贫民,就住祥子家那条小胡同。不过,他的原生家庭比祥子家还困难一些,祥子两口子至少还有个造纸厂的工作,他们一家子没工作,兄弟好几个,他是夹在中间最不受宠那个,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没钱念书了。
但他依然凭借着过人的胆量,改开前自己偷摸卖瓜子汽水儿,积攒下几十块本钱,后来在档口给人卖鱼杀鱼,再后来嗅到了海鲜市场的商机,他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关系能买到冻虾和螃蟹……凭着这份书城市头一份的货源,他在农贸市场的生意风生水起,很快就买下一个独立铺面,这几年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已经在书城市好几个农贸市场买下固定铺面,开起八家水产品店。
“我爸妈就是听人说他有这么多铺面,还在中央大街上买下一座大四合院,听说过几天就要买辆小轿车,我爸妈就扒拉上不放了,硬是把祖静往他跟前推。”
祖静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还是区医院的医生,在那么多“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很快就跟王超英谈起恋爱,这才两个月不到,祖老爹怕煮熟的鸭子飞掉,立马就闹着要让他们结婚。
“这个王超英倒是会来事,知道怎么讨我爸妈欢心,他承诺只要跟祖静结婚就立马将小弟从南方叫回来,直接分一个水产店让他管理,说是就当给他练手,等他学会做生意,他还会赞助这个小舅子一万块启动资金。”
无论哪一条都是大女婿洪江做不到的,老两口现在都快把王超英夸上天了,走哪儿都是“我姑爷”,“呸,也不怕人笑话,他们这么上赶着,不知道王家要怎么低看祖静。”
祖静是大学生,又是医生,居然都这么上赶着“倒贴”王超英,在没见识的小市民看来就是自降身价。
清音对王超英没什么特别的感观,就觉得他跟顾安一样混迹市井多年,自有一套为人处世的方式,但他跟顾安也不一样,顾安亦正亦邪,而王超英这个人,清音不太看得透。
他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做生意而存在,天生就知道怎么把利益最大化,怎么把事情变成对自己最有利的样子。
这样的人,祖静肯定是驾驭不了的。
“那祖静怎么想的,她愿意吗?”
祖红更来气,“愿意得不得了,因为王超英是真的有钱。”
“她说她穷怕了,她再也不想过回大学时候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把自己耽搁到这么大年纪,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她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了……她亲口说的,王超英现在能给她的,是她凭自己一辈子也奋斗不到的财富,她愿意得很。”
说到妹妹大学时候的苦日子,祖红也红了眼眶,“我知道那几年她受苦了,可我也尽力给她最好了呀,我一直跟她说顾好她自己就行,家里不用她管,可她怎么就是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