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顾妈妈从门口出来倒垃圾,“你爸中午不是才问过,这一个下午到不了,明天再去吧,小心待会儿下雨把你淋成落汤鸡。”
“我就问问,马上回来哟!”小家伙甩着两个屁股蛋和大长腿,跑得飞快,过马路的时候还知道要看车,两头都没车才跑过去。
顾妈妈好笑,“咱们家这三个爷们,都快把人家邮政所当家了,一天问这么多次,人家工作人员都嫌烦。”
“你大哥中午回来饭没顾上吃,先去问,安子早上邮件刚到还是问了一茬。”
清音好笑,陈老都确认过了,录取上了,他们倒好,一天百八十遍的问,顾安更夸张,他以前不是在刘胖子家里搜出过两封录取通知书吗,还在柳家找到过清慧慧被藏起来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他这心里就特别特别的不得劲,生怕出什么意外,要不是还得工作,他恨不得搬套铺盖去邮政局里住上。
而正主顾白鸾女士,人家压根不在家,“早早的就让他爸把她送出去,说要学开车,也不知道中午饭在哪儿吃的。”
“妈你管她呢,那么大个人饿不着。”
正说着,门口传来轰隆隆的汽车声,顾白鸾一双大长腿从车上跳下来,“妈你咋还在这儿,晓萍阿姨生啦都。”
“啥时候的事,我在医院没听说啊?”
“刚刚我遇到徐叔叔,他正开着车上医院呢,说晓萍阿姨生孩子。”
自从帮忙找房子之后,徐文宇和毛晓萍接触多了很多,主要是俩人年轻时候都是很大方开朗的性格,又同在医疗卫生行业,共同话题也多,所以渐渐的也处得不错。
尤其毛晓萍的母亲,毛阿姨特别喜欢徐文宇,对他比对上一个女婿好多了,哪天做了啥好吃的,都让毛晓萍喊他过去吃,而徐文宇也会来事儿,每次去都不空手,从毛阿姨的,到晓萍的,再到肚子里孩子的,他谁都不落下,老太太现在就特别喜欢他,还劝晓萍考虑考虑他。
而徐文宇家,虽然一开始不太赞成他们的关系,但后来或许是知道自家儿子受伤的事,倒也无话可说,随着他们去吧。
清音刚准备出发去医院,家里电话响起来,是徐文宇打来报喜的,“晓萍生了,是个六斤六两的小子!”
“晓萍怎么样?”
“都好着呢,我到医院的时候已经生了,现在母子健康,都推回病房了。”
清音送口气,职工在本院生产,今天还是薛梅主任值班,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那我等顾安回来再一起过去看你们吧。”
“没事没事,过几天再来也没事,就是打个电话给你们说一声,省得你们担心。”
这次生孩子,他刚好在部队里,接到毛老太太电话的时候就赶出来了,他其实有点担心晓萍前夫会出现,谁知那狗男人连面都没露一下,他既生气,又隐隐的松口气。
清音不知道他这些弯弯绕绕,她刚挂掉电话,豌豆大的雨点子就“啪啪啪”打下来,顾妈妈想起小石头出去还没回来,“鱼鱼,赶紧拿把伞,去接一下你弟。”
“不用,我回来啦!”小石头像只小胖青蛙似的,蹦跶过门槛,顺着屋檐下能挡雨的地方,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当当当当,看我姐的通知书!”
众人大惊,“真拿到了?”
“我正想走,刚好来了一辆邮车,我扒上去一找,嘿,正好就看见我姐的名字!”
“好你个毛小子,还让你歪打正着了,音音快看看,是不是真的?”
清音好笑,录取通知书这么大的事,还能有假的不成?不过她也迅速拆开了,果然是姓名、学校、专业都对,胸口那口气才下去,真放心了。
“小石头快进屋换衣服,你看你都淋湿了。”
“嘿嘿,我姐的通知书没淋到雨吧?我放在衣服里面的哟!”
“没有没有,快进来,婶儿给你换。”他几乎天天在这边,他的衣服裤子鞋子也都搬过来三分之二,都在顾妈妈屋里,清音随便找了一身给他换上,心里也是暖暖的,鱼鱼虽然是独生女,但她有个这么爱她的弟弟,简直就是亲弟嘛!
这小子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因为玉香有钱嘛,给他送的是最好的,伙食费最高的学校,他就每天都会带点油条、鸡蛋、蛋清饼、江米条之类的东西,用卫生纸或者作业本包着,放书包里带回来给姐姐吃,因为他觉得这么好吃的东西,姐姐在高中肯定没吃过。
有一次甚至给带回一只鸡腿!他们每个人一顿饭也就只有一只鸡腿,他居然舍不得吃一口,完完整整带回来给姐姐了!
大人们都说这孩子以后肯定最听姐姐的话,姐宝男。
晚上,顾全和玉香回来,先来欣赏了一番鱼鱼的录取通知书,大家相互传阅至少半小时吧,这才开始商量她上学的事。
顾妈妈说学费她出,顾全和玉香说生活费他们给,还说明天就要带她上百货商场买几身漂亮衣服,上学报到的时候就能穿。这可把清音给逗乐了,合着她闺女上大学他们一分钱不用掏,都是奶奶伯伯和伯娘出的啊,“那我们就负责送她去学校吧。”
顾白鸾摇头,“妈你们不用抽空送我,忙你们的吧,陈童哥也说他跟我一路,我不需要,我要跟穗穗卓然一起。”
他俩也考上了京市的学校,不过只是普通本科,但对于石兰省的孩子来说,能走出去,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清音其实还真不一定有时间送她,八月底开始全省医院要进行等级评审,她不仅作为书钢医院的第一责任人不好缺席,还被抽调到评审小组里做专家,哪有运动员上场裁判先跑路的道理?顾安那边估摸着也忙,不一定能抽开身。
晚上躺床上,顾安辗转难眠,似乎也是想到闺女要上大学了,心情复杂吧。
“你别翻了,烙饼也烙熟了吧?”
顾安一条胳膊搭到她腰上,“不行,我还是得送一趟,去警告一下那些臭小子。”
“噗嗤……那么多男学生,你能全警告过来吗?算了吧,她有自己想法,即使真要谈恋爱,你也管不了的。”早在高一,她就跟闺女推心置腹聊过恋爱、性关系、避孕等话题,顾白鸾不是啥都不懂的孩子。
“现在外头的小伙子,都坏得很。”
“你说人家坏,你年轻时候也没好到哪儿去呀。”清音还记得自己走在胡同里被一群二溜子吹口哨的事呢。
“那不一样。”顾安烦躁的坐起来,挠了挠头,“我们那个年代虽然坏,但坏得有原则,我们那群人可没真把谁家姑娘怎么着,谈对象也是正正经经的谈,结了婚也是好好过日子,你看看现在外头那些小青年,一谈恋爱就要同居,非法同居啊,离婚也能说离就离,孩子说不要就不要,哥前几天还查出一个贩卖亲生孩子的小团伙,能一样?”
“你说咱们这个社会,风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清音好笑,“你说的恋爱同居和离婚压根就不算事儿好吗?我前几天还遇到一个年轻姑娘来看病,就二十四五岁吧,说是怀孕了,问我能不能把脉把出来,到底是哪天怀上的,我说只能大致算一下,没办法精确到天,结果她说那她也分不清孩子是谁的,问我能不能把几个男朋友叫来,分别给抽个血验一下,我都给气笑了。”
有女海王,当然也有男海王,“我还见过一个男的带着三个姑娘来,让我给号号,谁的身体最好,谁能生儿子他就跟谁结婚呢,你说离不离谱?”
顾安一整个吃了苍蝇的表情,“感觉我们落伍了。”
在他年轻时候,无论男女,谁要是做出这种事来,那可是称得上伤风败俗甚至是违法犯罪了,可现在听清音的意思,这也只是小儿科?
“赶紧睡吧,你发愁那些没用,主要是把咱家孩子教好,别让她上当受骗就行。”
“对了,大黄鱼你帮我藏好,花瓶我还是想找人看看,你看找谁比较妥当?”
“我给你问问。”顾安有点睡不着,但也不敢再翻来覆去的影响清音,只瞪着一双牛大的眼睛到天亮,人家顾白鸾又早早的起床了,听说是跟朋友们约好了要去爬山。
顾安这个留守老父亲,就在院里打转,最终还是去找陈老了解鱼鱼新学校的事,重点是她跟的几位老师主要从事哪些方面的研究,脾气怎么样,要不要去提前“拜访”一下,结果被陈老笑着轰走,说做科研的不搞这一套。
当年鱼鱼出生,他也是因为给接生主任塞红包,被轰出来,现在鱼鱼要上大学了,他那一套又来了。
灰头土脸回来,正好在门口遇到准备出门的姜向晚,他忽然想起清音交代的事,“你帮我看看这个花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花瓶被各种防腐防潮防虫的材料包裹着,埋在地底下十几年了,有股奇异的气味,姜向晚作为文物保护员也很少闻过,她先闻了闻,又捏着鼻子,“我先带回单位看看,要是看不出来我帮你找我师父看。”
“你师父,是什么人,是否可靠?”
“他解放前就做文物保护和鉴赏这一块的,后来因为成分不好,一直在市井流浪,我爸也是机缘巧合结识的,要不你们见一面先?”
顾安点点头,这个花瓶马二当年可是找了挺长时间的,就像清音说的,哪怕是冲着马二的态度,他们也要好好重视。
顾安于是也没将花瓶给姜向晚,此时胡同口传来一阵喇叭声,姜向晚脸一红,“我先走了啊,晚上回来再说。”
顾安看了看那辆车子,知道姜向晚这是处对象了,也没说什么,甚至这个对象还是他手底下的人,平时经常一起出任务,一个鳏夫,一个离异,一来二去就处出感情来了。
一开始穗穗不太高兴,但经过半年多的接触,也慢慢接受了这位风趣幽默的叔叔,以后她上大学了,姜院长也退休了,姜向晚还是需要一个伴儿的。
顾安想着,总感觉浑身不得劲,也不知道是昨晚没睡好,还是一想到清音说的那些社会“乱象”,他总感觉做啥都没意思。
先进屋拿上一包烟,上刚子家,结果被告知刚子去工地上了,去亮子家,被告知亮子去谈客户了,最终他干脆去找徐文宇,幸好,这家伙在。
不过,这家伙也没闲着,正在毛晓萍租的房子里,吭哧吭哧给小婴儿洗尿布呢!
顾安远远地看了一眼,“这孩子长得还不赖。”
“那是,晓萍长得好,他爸也不差。”
说起孩子的亲生父亲,徐文宇也不得劲,把孩子交给毛老太太,出门找个拐角抽烟,边抽边叹气。
“你这是怎么了,坐月子的没产后抑郁,你反倒抑郁了?”
“唉,你不懂啊,我想着就生气。”
原来,前几天顾安派去跟踪谭志学的人有消息了,“那老小子这么多年风光霁月,整得跟仙人似的,医院上下的女医生女护士他都保持距离,就是外头的女病患女家属啥的,他也从不跟人多说一句话,更别说有什么私生子……老子上次见面就这么被他骗了,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呸!”
“连晓萍都说他外面没人,那没女人,不代表没男人啊!”
顾安想到手下送来的一叠照片,也是恶心得不行。正常直男对那种癖好,都会恶心吧?反正徐文宇跟他一样,被恶心坏了。
“你说他可真能装啊,这么多年装得人模人样,人前人后都像个正人君子,谁知道关起门来啥花样都能玩出来。”顾安的人跟踪了好几个月,那也是个直男,只把重点放在跟他接触的女人和小孩身上,谁知道跟了几个月什么都没发现。
本来都打算撤了,正好那天晚上轮到谭志学值班,那小伙子去溜达一圈,结果就看到了一些足以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的画面。回来跟顾安一说,顾安就叫他改变重点,改成多注意他跟男人的接触,这不几天就拍到一些照片了嘛!
顾安干了这么多年工作,这么“出人意料”的真相还真是第一次,烟抽完,晚上回家跟清音一说,清音整个人也傻了。
她能想到谭志学在外面有“人”,但没想到是有“男人”啊,毛晓萍这么多年,合着是给他做同妻了?!还他妈丁克,丁他个大头鬼,这是骗婚!她不反感不排斥不同的性取向,但她厌恶那种明知自己有问题还要找个异性来给自己打掩护的。
合着晓萍这么多年的青春不值钱呗?带着环怀孕,挣的钱补贴家用,没车没房,这么多年外人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女方“不会生”,这么多委屈白受了?
“这事,晓萍知道没?”
“你先别说,老徐会跟她说,不过她现在还没出月子,怕她气出毛病,等出了月子他有办法。”
清音松口气,徐文宇还是比较靠谱的,要早知道姓谭的是这么自私自利的人,当初就应该把他俩撮合在一起,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上大学了。
“顾安啊顾安,所以你看看,这世界上有几个是好男人?是不是觉得咱们生了闺女特别吃亏,搞不好就要被这些坏东西骗。”
顾安本来就够焦虑的,此时更是达到了巅峰,“顾白鸾以后要找对象可以,得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子他妈把男方祖宗十八代查个底朝天。”
“噗嗤,行行行,你咋跟瞿建军似的,大丫谈几个对象他就查几个。”虽然一开始确实查出有两个不是好东西,但幸好结局是好的,去年大丫也结婚了,嫁的是瞿建军部队老友的孩子,真正的知根知底,根正苗红。
***
等到开学报到的前三天,顾白鸾就带着小小一个行李包,头也不回的跟她好朋友们坐上了开往京市的火车,因为买的火车票是上午十点多的,清音那个时候正在外头检查,压根不可能抽出空来,倒是顾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去火车站相送。
“鱼鱼到了那边第一时间给奶打电话,啊。”
“遇到啥困难就去找大伯那几位朋友,他们都在京市军区,你只要报大伯名字就成。”
“鱼鱼车上别睡太沉,几个人分着值班睡觉,香香阿姨不是吓唬你,现在火车上坏人可多啦。”一同上京的除了穗穗卓然,还有几个高中同班同学,打牌都得分两桌,人是不少的。
“姐,你要记着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吃,陌生人跟你说话别搭理,啊。”
……
最后,顾安什么也没说,就上去拍拍闺女的肩膀,“保护好自己,好好学习。”
鱼鱼本来是挺坚强一小孩,此时眼眶也有点点红,“哎呀知道知道,你们快回去吧,我到学校第一时间跟你们联系,回去别啥都跟我妈说,她够忙够累的,就让她少操点心吧。”
想到妈妈的白头发,这两年虽然没以前忙了,但却越长越多,隐隐有要控制不住的趋势,小姑娘说话都带鼻音。
此时的清音正带着检查组来到省医院,评审没有特定顺序,是临时抽签决定的,书钢医院已经完成,今天轮到省医院,他们一行人刚下车,省医院的领导班子就迎上来,口里叫着“清组长”,双手握上来,使劲的晃。
清音面上应付着,心里却在想,鱼鱼上火车了吗?
她看了看手表,距离发车只有三分钟了,她那么省心自理能力那么强的孩子,应该已经把行李放好,位置找好,还帮同行其他女孩子的也放好了吧?她总是那么热心,那么大方,从来不吝啬帮助别人。
众人见她看手表,以为是她赶时间,连忙交换个眼神,把一行人迎到门诊大厅,然后开始一处一处的介绍。
清音赶紧收回心思,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句:顾白鸾,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独自飞翔了。
*
专家组的检查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清音不搞官僚主义,吃饭也是医院食堂随便将就一下,自个儿想吃好的回自家吃,没必要在人家医院里开小灶,费钱还费时,男人一喝起来就没完没了,与其到时候抹不开面子被人劝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小食堂,更不要上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