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胡十八
李科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被拐儿童,什么孩子家人,书钢没有谁家孩子丢的啊……诶等等!
顾安附耳,说了几句。
李科长一愣,“你确定?”
“确定。”他的消息来源不一样,他不像柳志强,消息东一句西一句,到底有几句真几句假都不一定,他的消息全是自己人去到实地考察得出的,自然保真。
李科长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居然落到保卫科头上!激动得脸都红了,使劲拍了拍顾安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
顾安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居功不抢功,“我这算什么,还得多亏科长领导有方,这段时间我老往外头跑,都是科长安排的找人工作,我应该感谢科长给我这个立功机会才对。”
李科长也不是傻子,眸光闪了闪,看了他两秒,再次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冲进会议室。
半分钟后,乌泱泱二十几号人全冲出来,围着顾安问东问西。
童童害怕极了,清音就一路抱着他,看着顾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述说事情经过:原来,心忧厂里发展大计的李科长,把找孩子的任务秘密交给他,他就让朋友第一时间查到陈家亲家那边去,在童童姥姥姥爷家门口蹲守一段时间后,了解到那家人的为人其实不赖,当年不是故意弄丢孩子的,老两口还为此长病不起,后来也一直打听孩子下落,只要听说公安抓到人贩子,他们都会第一时间赶去询问有没有外孙的消息。
孩子是买糖路上走丢的,他还让人找到了当年其他一起去买糖的孩子们,现在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七岁,可能是询问技巧与警方的威严不一样,还真让他找到一个细节——有个孩子说那天很奇怪,明明是星期天,但胡同口的公共厕所却很干净。
当时那条胡同的厕所是轮到星期一打扫,星期天正应该是最脏的时候,他于是去找当时负责清洁厕所的工人,却发现他们已经辞职回老家了。
他于是又顺着线索找到老家去,得知那个地方压根没这号人,他才敢肯定自己的方向对了。
接下来,他又回到书城,经过多方打听和研判,逐渐模拟出当时厕所清扫工的大概人物形象和生活轨迹。一个人可以隐藏身份,改换口音,甚至易容,但饮食习惯大概率是不会变的,譬如爱吃大蒜,爱吃面食,好辣口,这样的饮食习惯让他联想到自己的故乡石兰省。
虽然龙国有这样饮食习惯的人群很多,但第六感告诉他,人贩子说不定就在石兰省,这倒是跟刘副厂长那边的消息来源能对上,陈专家正是基于此才一直滞留书城市。
后来的艰辛,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的,他也不想详细描述,“最近,我锁定这夫妻俩的身份,正好孩子情况也能对上,这才请示李科长,打算收网。”
而孩子真正被找到,“则是我的爱人,她今天在医院门口吃饭的时候,看见……”巴拉巴拉,说得头头是道。
一众领导连连点头,这后生心真细,一般人都想不到再去找那些孩子了解情况,更不会事无巨细到连公共厕所都注意到,“小顾好样的,你这一人抵千军万马啊,老李你手底下有这样的能人怎么不早点说?”
李科长心里乐开花,面上还得谦虚几句,顾安真有两下子,既把自己找孩子的过程说清楚,又把他捎带上,好像一切行动都是他指挥得当似的……这小子,要是能一直留在保卫科,那就是他的得力干将!
“小清大夫真是功德无量啊,要不是你的一念之慈,说不定小顾追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被带走了。”
“对,医者父母心,小清也是好样的,以后咱们厂的发展,还是得看你们年轻人。”
好吧,清音受之无愧,虽然上辈子柳红梅和柳志强也找到这个孩子了,但自己和顾安早一天找到,就能让他少受一天罪,也算好事一件。
做好事被夸,那是应该的。
“姐姐,我怕。”童童紧紧搂着清音的脖子,小身子瑟瑟发抖,清音没哄过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看他眼睛半睁半闭,显然是累极了想睡觉,但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
“要不这样,小清先找个地方安置好孩子,我们去市医院请陈专家。”
刘副厂长想了想,“对,小清你先把孩子带回家安顿好,我们把陈专家请来的时候,务必要让他感受到咱们书钢人的热情正直与善良。”
清音满头黑线,啊,这个怎么“感觉”,她总不能在脸上贴大字吧。不过,孩子是真困,也是真饿,领导们还要想法子利益最大化,还要好好商议一下,带着孩子确实是折腾,“行,那我先带回杏花胡同16号大院。”
顾安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你放心”。
*
童童是真瘦得可怜,清音单手抱着,从厂里走回杏花胡同,居然一点都不累。
“哟,清音这谁家孩子?”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眼睛真大!”
清音随便敷衍两句,说来奇怪,她没什么跟小孩相处的经验,但小孩好像都比较喜欢她,像大丫二丫,小海花,现在的小童童,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没一会儿,顾妈妈也闻讯而来,“听你们大院的说,你带回家的孩子,在哪儿呢?”
清音指指里屋。
“哎哟喂,真好看,这小脸儿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就是忒黑。”可不是黑嘛,还黄黄的,像棵营养不良的小白菜。
“这孩子可怜,来历最迟明天,我和安子会给您一个说法,顾妈妈您就放心吧。”
这句“我和安子”可真让人舒服,顾大妈立马喜笑颜开,“诶,好,音音做事我放心。”
俩人刚说了一会儿,童童就揉着眼睛醒来,“姐姐?”
“童童乖,这是顾奶奶,你肚子饿了吧?让顾奶奶给你泡麦乳精喝。”
顾大妈倒也不小气,尖尖的加了三大勺麦乳精,“来,快喝吧。”
童童现在对陌生人都有点害怕,看到清音点头,他才颤巍巍的从床上下来,乖乖坐到小板凳上,先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小猫吃东西似的,等尝到甜味儿,眼睛立马亮得不像话。
“真甜!”
“诶诶真乖,快喝吧,喝完还有。”
小家伙也不喝,推给清音,“姐姐喝,我不馋。”
清音觉得,有些孩子的性格真的是天生自带的,在饱受磋磨之下,他还能记着对自己好的人,实在难能可贵。
顾妈妈眼睛红红的,“哎哟可真招人疼,真懂事,安子小时候也这样,吃啥都想着先给我和他爸,我看这孩子,就想起安子小时候,多乖巧啊……”
清音想象不出顾安那个乖巧的样子,或者说,顾安压根与“乖巧”无关。
小童童喝完麦乳精,清音又给他拿了几块饼干,因为长期吃不饱,脾胃虚弱,也不敢一次性给太多,只能先垫垫,关键还是得正经吃饭和菜。
吃饱喝足,童童捧着肚子,打两个饱嗝,开始看自己刚才睡过的香香暖暖的大床,“对不起,我把姐姐的床弄脏了。”
刚才为了不弄醒他,清音就只是简单的给他脱掉外面的衣裤,擦了擦脸和手,其实身上还是脏脏的,“没事,你想洗澡吗?”
“我可以洗吗?”
“这孩子,不就洗个澡,有啥可不可以的,你等着,顾奶奶给你烧水去。”
清音也没闲着,先帮他把长长的指甲给剪短,指甲缝里黑黑的,也不知道多久没好好洗过,头发也被那两口子剪得狗啃似的,长的长,短的短,还长了不少虱子。她想了想,干脆去大院里找赵大妈借来推头的推子,给他推成个小光头。
这么多虱子,要是不剃干净,虫卵就弄不干净。
很快,顾大妈烧来两壶热水,加冷水兑出满满一盆温水,“来童童,把衣服脱掉,洗个澡。”
童童兴奋极了,又很羞涩,“姐姐,我臭臭哦。”
“告诉你一个秘密。”
童童立马凑过来,像个即将剥开硕大松果的小松鼠。
“姐姐几天不洗澡也会臭臭哦。”这孩子身上的臭,她在饭店就闻见了。
童童的眼睛先是瞪圆,然后不知道想到啥,嘻嘻嘻的笑起来,还越笑越大声,像是发现什么巨好玩的事一样。
清音扶额,是不是每个小孩都这样啊,大丫二丫也是,莫名其妙就会戳到他们的笑穴一样。
于是,“唰”一下子,童童就脱个精光,还知道用手捂住小牛牛。
“嘿,你还知道害羞呢,跟安子一样。”
清音差点一口喷出来,顾安小时候也……这样?
第032章
“不看你,小心些,先站这里。”清音闭上眼睛,心里还在想着顾安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
见她真闭上眼睛,童童这才走到另一个盆里站好,任由清音和顾大妈舀水,从头淋到脚,先把身上的污垢软化,再打肥皂,搓一遍,水一冲,几乎毫不费力就能搓出厚厚的“土豆泥”,也压根不敢用力,毕竟身上那些伤痕实在是触目惊心。
“姐姐,我不疼哟。”
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小暖男!
又烧了四壶开水,才终于把他搓洗干净,顾大妈嫌晦气,顺手把他那几件小衣服扔到门口。“不要不要,通通不要,你没衣服穿,暂时在床上睡个觉好不好?奶奶出去给你买两件新衣服。”
童童实在是太累了,终于来到一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打个哈欠,乖巧地说:“好哒,奶奶要快点回来哟。”
清音想起刚才洗澡时的发现,心里闷得慌,什么话都不想说。不说满身青紫,新伤加旧伤,就是原本该长胎记的后脖颈,那里是被人生生剜掉一块皮肤,右边眼角长痣的地方,也有一个三角形的凹陷,像是被什么硬物磕掉一块肉。
那两口子真他妈不是东西!
对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居然下得了这样的重手!
不敢想象,这个孩子还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原书中柳家姐弟俩能找到他,真的算功德无量,无形中做了一件大好事。
“谢谢奶奶,我也有绿胶鞋啦!”这年代的小男孩,压根拒绝不了一双绿胶鞋的诱惑,这才穿上,立马就连路都不会走了,像第一次穿鞋的小猫咪一样,连先迈哪只脚都不知道,时而螃蟹步,时而内八步外八步,清音是又好笑又心酸。
陈家一家子英雄,陈专家和爱人对国家重工业的贡献不必多说,就是孩子的父亲也是英雄飞行员,他本该拥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结果却被可恶的人贩子,不,敌特分子拐走这么多年,本应该不愁吃不愁穿的孩子,却因为一双简单的绿胶鞋就高兴成这样。
正想着,大院忽然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这里的居民都是书钢职工,眼见着平时只有在联欢晚会上才能远远地看一眼的金字塔尖的领导们进了院子,所有人都站起来,这个叫“书记”,那个叫“厂长”,又紧张又兴奋。
“小清大夫家是在后院,对吧?”
顾安走在前面带路,身后还有两名白大褂搀扶着一位戴黑边框眼睛的老者,急匆匆跟上。
清音在后面听见,深吸一口气,她自然是要配合厂里的,将孩子抱起来,等在门口。
率先进来的,是顾安,紧随其后就是那位老者,老者紧紧盯着她怀里的小光头,深一脚浅一脚的,“童童?”
童童抬头,看到他也有点害怕,但很快,似乎是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到一点印象,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他。
本来,来的路上,陈专家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一定就是自家孩子,或许只是巧合,毕竟以前这样的乌龙也闹过几次,老伴儿一听说哪里找到个小孩,但凡是年纪差不多的的,都要跑去相认,失望得多了,他们也麻木了。
可看见孩子的一瞬间,陈专家就知道,这次是真的找对人了!那双跟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不是他的孙子还能是谁?
可看胎记和痣,又没有。
清音轻咳一声,“孩子这几年一直被他俩带着,主要活动地点是石兰省,身上有伤。”
果然,陈专家仔细一看,果真在原本长胎记的地方看见一块皱巴巴的皮肤,那个地方很少会磕到碰到,很明显是人为……
他老泪纵横。
“是我,是我害了孩子。”
一众领导连忙过来安慰,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千万别伤心出毛病来。
幸好,陈专家难过一会儿,又开始对孩子说:“童童,这几年,委屈你了……”
他倒是想抱孩子,可孩子不让,紧紧地搂住清音的脖子,小脸还躲到一边。
“童童,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爷爷啊。”
童童刚看见这么多人是害怕的,但他的声音又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毕竟,爷爷虽然没亲自带过他,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空军大院看他们,过节的时候爸爸妈妈还会带着他上爷爷家里吃饭。
每到星期天就是最热闹的时候,爷爷奶奶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爸爸妈妈在厨房里做好吃的,他呢,就像个胖乎乎的小松鼠,踉跄着从客厅走到厨房,又从厨房走到客厅,中途还会拖着个扫把,或者拖根芹菜,拉出根大葱,每次不管他拖出来啥,爷爷奶奶都会非常捧场地鼓掌,说“我们童童真棒”。
这些画面,是他最快乐的记忆,虽然不一定能完全想起来,但他知道——这个老爷爷,有一点点熟悉哦。
他连忙求救似的看向清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