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霍去病闻言点点头,看向霍善。
霍善接收到他爹的目光,马上也跟着点点头。
李长生:“……”
这父子俩是真的有父子相。
刘据惊闻霍去病同意霍善去外面玩耍的噩耗,忍不住拉着霍善谴责了半天,痛斥他居然舍得抛下自己。
霍善哼道:“你都不帮我,我不带你玩。”
刘据只得暗中写信给刘彻通风报信,让刘彻务必不要同意霍善的荒唐要求。
霍善哪里知道他太子叔在背刺他,犹自得意洋洋地跟所有人宣布他很快要出远门去。
当晚,霍去病和李长生坐在夏夜的圆月下聊了挺久。
聊的不过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往事。
翌日一早,霍去病就带着霍善前往长安。
真到出门了,霍善又有点舍不得了,拉着霍去病的衣裳说道:“要是我真的能到很远的地方去当县令,爹你会来看我吗?”
霍去病低头看了眼那圆溜溜的脑袋上圆溜溜的发旋,点着头应道:“会,多远都会去。”
霍善登时也有了关爱空巢爹爹的责任感:“我也会回来看爹,多远都会回来。”
霍去病道:“还是我去看你方便,我骑马快些。”
父子俩就着怎么见面认真讨论了一路,踏着熹微的晨光进了长安城,径直去求见刘彻。
第142章
刘彻得了儿子的通风报信, 已经知道霍善的离奇想法。
听人说霍去病带着儿子来求见,刘彻挑了挑眉,好奇这父子俩要怎么说服他答应这种荒唐事。
刘彻让人把霍去病父子俩放进来。
这两小子凑在一起,越发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了。只有那双眼睛不太像, 霍去病的眼睛看人的时候像狼一样天生带着几分幽冷, 霍善那双乌湛湛的瞳眸却是黑亮黑亮的,眼底像是烧着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灼人得很。
刘彻朝霍善招了招手, 明知故问道:“你小子怎么舍得回长安了?”
霍善熟门熟路地跑到刘彻近前坐下, 掏出份写好的奏疏呈给刘彻。
“要给您看这个!”
霍善回答得掷地有声。
刘彻挑了挑眉,接过霍善那份奏疏瞧了瞧, 只见上头林林总总地写着一大串县城发展规划, 人都还没到地方上去, 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如何因地制宜地搞开发谋发展, 讲得那叫一个头头是道。
这份奏疏若不是出自一个四岁小孩之手,而是其他人通过公车衙署直接上书朝廷, 那确实是能给对方一个官当当。
刘彻说道:“这是谁帮你写的?”
霍善骄傲地说道:“我自己写的。”
只是还问了挺多人的意见,包括去找他们新丰县县令谈心以及找萧何、苏轼、袁枚他们探讨。
在别人看来只过了区区几天, 与他而言可是进行了长达半个多月的调研!
刘彻见霍善说得信誓旦旦, 从中挑了几个问题和霍善细谈,赫然发现霍善居然真能说出具体细则。
刘彻夸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
霍善得意地翘起自己的小尾巴:“那当然,这叫‘谋定而后动’!”他还凑得更近一些,和刘彻商量起来, “也不是让我自己去, 我师父他们都会一起去, 这样您就不用怕我把它治理坏了。”
刘彻道:“你想得还挺周全,怎么不把你爹也捎上?”
霍善惊喜:“可以吗?”
刘彻:?
你小子还真是打蛇随棍上。
刘彻道:“你一个县令, 要你爹个大司马跟着做什么?”
霍善道:“我听说南边有个云梦大泽,延绵不止几千里,比您挖的昆明池还大,您把我派到那边上去,顺道让我爹在云梦大泽上给您练水师。”
“回头练好了就领兵顺流而下,每年都去南越和西南夷家门口转悠几圈,一来可以顺路运点南方物产回来,一来说不准有事没事就吓唬他们一通,不用打他们都自己哭着喊着归汉了!”
霍去病听得眉头动了动,这是他们此前没商量过的,没想到霍善居然能临场掰扯出这么一大番话来。
可惜没等霍去病插话,霍善已经兴冲冲和刘彻分享自己另一个重要目的:“云梦大泽再往下还连着个洞庭湖,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上秋天去洞庭湖捞蟹吃!”
刘彻闻言乐了,笑道:“朕看你就是想去吃蟹吧?这东西又没什么肉,有什么好吃的?”
霍善可是跟苏轼、袁枚他们这些吃货混吃混喝过的人,对于洞庭秋蟹那可是神往已久的。他马上给刘彻讲了蟹的许多吃法,袁枚是喜欢吃淡盐蒸熟的,其他做法他都嫌失了本味,不过蟹羮、蟹粉之类的,他也挺爱吃。
苏轼也是个特别爱吃蟹蛤的,年轻时亲手料理过不少。他当初从乌台诗案出狱后发誓说以后不杀生了,从此见到别人想用蟹蛤来待客都心如刀绞地拿去放生,心想不知它们会便宜谁家的餐桌。
这厮读到《南史》中的《卢度传》,发现卢度也曾表示如果自己大难不死就再也不杀生了,觉得自己和卢度真是心有灵犀,特意写了段读书笔记来纪念一下。
后来……后来苏轼当然是故态复萌,走到哪里吃到哪里,经常写诗文表示自己“左手持蟹钳,举觞瞩云汉”“弟弟啊我跟你讲这羊脊骨里剔出来的肉像极了蟹钳”!
不过卢度这位隐士的忍耐力似乎也没比苏轼这个吃货好到哪里去,他在家门口挖了个池子养鱼,给每条鱼起了名字,按照次序喊着鱼名杀来吃。
可能这样就算杀熟,不算杀生吧!
苏轼觉得自己的经历跟卢度这段经历很像,仔细一对比倒是非常贴切。
可见爱吃的天性是藏不住的!
霍善就用右手举起刘彻面前的杯盏,左手拿起支毛笔充当蟹钳,给刘彻演示苏轼吃蟹的豪情。
就是这样,一口秋蟹,一口菊酒,没事还要问问老天爷要不要来尝上一口!
东坡先生吃起他心爱的蟹腿来就是这副德行。
霍去病:“……”
他家娃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刘彻是见过苏轼的,这人吃起饭来确实豪情万丈,他提供的灌钢法和新犁也确实很有用。他说道:“你怎么不直接到洞庭湖去?”
霍善道:“洞庭湖不是长沙国的吗?我听说那边的县令不是朝廷委派的。”
刘彻一下子想到他那位已故的兄长——长沙王刘发。
刘发倒是不怎么得宠,不过这人聪明得很,经常往京师送长沙大米给他母亲,又把长安的土运回长沙筑了个“望母台”,每天登台北望长安,得了个至孝的好名声。
有次刘发回京师朝见,还故意在他们父皇面前束手束脚地献舞,弄得他们父皇忍不住问他怎么回事。
刘发就说封地太小,做不了回旋动作,献舞也只能这样动动自己的小手了。
他们父皇是最看重自家血脉的,闻言便把武陵、零陵、桂阳诸郡都划拉给长沙国管辖。
也就是说这些地方的税收和人口都归长沙国所有了。
虽然刘彻通过这些年推恩令收回了不少地方,听到霍善说长沙国的县令不归朝廷委派还是不大高兴。
自家兄弟又如何?兄弟之间本身就没多亲近,等过个三两代就更是连话都没怎么说过了。
迟早得把这些地方统统收回来!
好在有孝景皇帝在位时砍的那一大刀,再加上主父偃提出的优化版的削藩令(推恩令),距离这个目标已经不远了。
刘彻点着霍善的小脑袋说道:“你说的是早几十年的情况了,如今他们现在可没有官员的任免权,底下的县令都是朝廷委派的。”
早在刘彻被封为太子之前,孝景皇帝就武力镇压了七国之乱,趁着平叛的良机一举收回个藩王的治民权和治军权。
也就是说藩王们依然可以享有藩国内的物产和赋税,但是相国以下的官员任免已经没法由他们做主了。
朝廷搞盐铁官营以后,他们铸造铁器和钱币的权力也被彻底收回,他们想铸造什么都得由朝廷委派的盐铁官来决定。
所以霍善说朝廷不能委派长沙国境内的县令,那属于不了解从文帝到景帝再到他这三代人之间为解决分封问题所作出的努力。
要知道从文帝那会儿贾谊就上书表示藩王坐大的害处。
这四十余年间,藩王已经从可以兴兵造反被削到和寻常汉郡无异。
霍善不了解刘彻他们三代帝王接力干的大事,听刘彻说现在已经不一样了,立刻跃跃欲试地说道:“那您能把我安排去洞庭湖边上吗?”
刘彻笑着拒绝:“那得渡江了,离得太远,不行。”
霍善道:“那就还是云梦泽边上好了,这个不用渡江!”
刘彻没有说答应不答应,而是问霍去病:“你真舍得让这么小的孩子跑那么远?”
即使只是跑到云梦泽边上去,那也得走一两千里的路,哪家靠谱的家长能答应让个四岁小孩跑那么远?
霍去病忍了忍,终归没提刘彻刚把自家几个皇子扔出去的事。
那几个孩子也没比霍善大多少岁。
算下来还是他这个大司马兼太子表哥极力上书要求的。
霍去病道:“阿善身边有良医跟着,想出去走走不成问题。若是挑个能走水路的地方,他走再远都不会嫌累。”
霍善立刻说道:“没错,我一路坐船到南越去都可以!”
刘彻看着这一大一小信誓旦旦的模样,只觉脑壳有点疼。
他思索片刻,做出了决定。
放卫青!
霍善:?
霍去病:?
“事情就是这样。”
卫青过来以后,刘彻堂而皇之地指着父子俩给他告状。
小的异想天开,大的欣然答应,一个两个都闲着没事想往外跑,还扯什么要为他建设美好大汉。
怎么看都是霍善这小子向往洞庭湖的肥虾肥蟹想过去玩耍,而霍去病这家伙则是一味地惯着他家娃。
没眼看,简直没眼看!
他这个英明神武的大汉天子怎么可能上他们的当!
他都没能出去巡视天下郡国,这两小子怎么就做起美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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