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汉 第189章

作者:春溪笛晓 标签: 轻松 穿越重生

  钱乙,太医丞,太医局二把手级别的人物,但品阶不高,不用参加受玺仪式大型排练,还可以跟霍善探讨医理!

  霍善让替父带娃的苏过把他放在钱乙家门口就可以了,剩下的他自己可以搞定。

  苏过哪里放心得下,还是亲自把霍善送到钱乙面前。

  接着苏过就发现确实没他什么事。

  人一老一少聊得非常投契。

  苏过只能约定下午再来接人。

  另一边,苏轼重回同僚圈子,不少人嗅到不一般的气息,都笑着来和苏轼搭话。

  已经混成枢密院一把手的曾布见了苏轼,还问他欠的稿子什么时候写。

  曾布和苏轼是多年老友了,他们家三兄弟跟苏轼都有同年之宜,当初可是同一批中举的。

  前些年曾布让苏轼给自己写篇文章,苏轼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直没动笔,每次曾布问他要他就说“在写了在写了”。

  这会儿面对面碰上了,曾布可不就当面催起稿来。

  苏轼其实已经写完了,只是这几年书信往来少了,自己又远在岭南,不知道京师是什么情况,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寄给曾布。

  不能怪他犹豫,着实是朝中这接连数次的反复清算让心大如苏轼都瞻前顾后起来了。

  要不然他这些年给人写点有私人观点的信时也不会反复叮嘱对方“如果你爱我就不会把它给别人看”。

  这种谨慎并非他草木皆兵,而是如今朝中上下都爱借着党争排除异己,他也不得不学“聪明”。

  这会儿见曾布当面讨要稿子,苏轼虽然挺想和老朋友好好聊聊天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回了曾布一句:“回去就写,回去就写。”

  哎,京师居,大不易!

  想回家和他家小友吃点好的。

第166章

  霍善跟钱乙待了一天, 终于理解钱乙为什么专攻小儿病了。

  这病实在太难治了,一般人根本把握不住,所以才有“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小儿”之说。

  小孩子说话说不清楚, 诊脉又诊不准确, 望闻问切的准确度自然大打折扣。

  再加上小儿脏腑虚弱,成人能用的药搁他们身上可能不仅治不好病, 还会叫他们病情加重!

  钱乙就是想稍微填补起这个巨大空缺, 才一心一意投身于小儿病的研究之中。

  如今钱乙已经当上了太医丞, 一般人若非到了无计可施的程度,一般请不到他头上。

  霍善跟着他一整天, 几次出诊全都是去救场的, 这个问钱乙“我家孩子这病怎么喝了泻心汤没用”, 那个问钱乙“我家三个娃都病了, 为啥用麦煎散一个治不好”。

  霍善暗自和钱乙嘀咕:“你这治的全是坏病啊。”

  按照伤寒派的理论,所谓的坏病就是给别的医家治过了的, 往往用错了药或者耽误了用药,以至于很多病症都对不上常见病程。

  比如那个让家长给孩子喂了泻心汤的同行听钱乙说他辩证辩错了, 还不服气地反问钱乙:“如果你说这是虚热, 为什么大便黄沫?”

  钱乙只能无奈地笑着解释:“大便黄沫,就是因为你给他喝太多泻心汤了啊。”

  这个症状本来不该有的,误用了不该用的药后却出现了,自然就成了许多半吊子医家诊断时的干扰项。

  还有那个三个娃一起病的, 几个大夫上门后一股脑儿给他们全用了麦煎散, 完全不区分症状。

  钱乙登门一看, 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忍不住让霍善给那几个闹不清楚“不就是小儿伤寒吗为什么用麦煎散不起效”的同行给展示一下什么叫辨证论治。

  去吧, 小友,让他们看看仲景传人的威力!

  霍善一点都不怯场,上去就给不成器的大龄同行展现了自己的实力。

  没办法,这三个小孩的主要症状是……不同部位的出汗。

  这类症状他三岁的时候就看过老多了,完全不理解为什么有人能辩证错误——

  别看这三个娃是凑一起病的,实际上一个是全身冒汗,一个只有胸部以上冒汗,而最小的一个则只有额头微微出汗。

  每个人的症状都不一样,怎么能一股脑儿全用同一个方子。

  霍善把自己的辩证结果洋洋洒洒地讲出来,也没特意去打击那几个同行,而是和钱乙讨论起自己认为分别该给几个小孩下什么方子。

  一老一少讨论了几句,便把三个小孩针对性的治疗方案给敲定下来。

  几个同行跟鹌鹑似的,根本不敢插话。

  还是等钱乙把给三个小孩的药开好了,才有人上前和他们搭话,问霍善是不是就是苏轼时不时带去赴宴的“小神医”。

  霍善很谦虚地说道:“我不是什么神医,只是接触的医案比较多,所以遇到相似的患者就知道怎么治而已。”

  这是大实话,他可是能共享李时珍他们的医案的,别人一辈子能接触几千上万个患者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医家了,而他可是通过李时珍几人一口气拥有了好多好多直面各类患者的经验!

  更别提许多疾病接触到一定程度还能跨越各个时空去探索相关疾病发展史了。

  

  只是他一个四岁小孩,一脸谦虚地表示“无他,唯手熟尔”,难免就给人一种……“你还不如说你自己天资过人呢”的感觉!

  毕竟在正常情况下,四五岁大的小孩就算能接触患者,又能接触多少个?你一个四五十岁的人,单论经验连人家四五岁的小娃娃都比不过,你还敢出来混?!

  众同行灰溜溜地走了。

  霍善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

  他说错了什么吗?

  霍善一脸迷茫地看向钱乙。

  钱乙向来是喜欢小孩的,面对孩子时格外有耐心,更别提面对霍善这么个聪慧过人的“小友”了。

  钱乙摸着霍善圆溜溜的脑袋说道:“你没说错,若是他们肯潜心钻研各类医案,绝不会用同一个方子去治三个病症完全不同的患者。”

  就算是在京师这种医家众多的地方,小孩子生病想找到靠谱的小儿医,比之巫医请神的成功率也没高出多少。

  其实钱乙并不难请,只是他的官职摆在那儿,一般人都不太敢登门罢了。只要别人来请了,不管患儿是不是霍善所说的“坏病”,他都会登门去看看。

  可惜他终归还老了,身体大不如前,就算他愿意每天出诊也治不了多少人。

  这也是钱乙常年闭门著书的原因,他想把自己生平遇到的医案给归纳整理出来供后人参考。

  霍善跟着钱乙归家的路上,被路边卖夏饮的店铺吸引了。

  入夏后,开封街头买饮子的店就多了起来,正是南宋那本《东京梦华录》所说的“初尝青杏,乍荐樱桃”的好时节,各种口味的饮子琳琅满目,杏子、桃子、林檎、樱桃等等都可以作为果饮售出。

  苏轼果然没骗他!

  鼎盛时期的开封城,什么好吃的都能吃上!

  钱乙手头不缺钱,见霍善赖在那堆夏饮面前不再挪步,便给他买了杯现榨饮子尝尝鲜。

  霍善一向很好打发,得到了想要的也不吵着要更多,捧着饮子一路咕咚咕咚喝到钱乙家门口。

  赶巧就碰上来接他归家的苏轼父子俩。

  霍善力邀苏轼尝尝自己刚买的林檎饮子,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别人听到可能只会说“好好好下次一定”,苏轼听了以后却马上询问道:“哪家店买的?走,领我过去,我再给你买上一筒其他口味的饮子。”

  钱乙:?

  怎么感觉让这个苏轼带娃,会把娃肚皮撑坏?

  钱乙医者的毛病犯了,忍不住叮嘱苏轼不能让小孩子吃喝过了头,不管吃什么都要适度。

  像这些夏天喝的饮子,绝对不能因为孩子想喝就一直给他买!

  苏轼听得脑仁疼,想说这小孩其实比我还能吃,瞧见旁边一脸乖巧相的霍善后又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既然是忘年交,自己背个锅怎么了?

  霍善和钱乙约好下次有机会还来跟他学儿科,才跟着苏轼去扫荡入夜后的开封城。

  到了宋朝,霍善最喜欢的就是去逛夜市了,因为大汉是要搞宵禁的,入夜后几乎不会有这样的热闹。

  霍善这个学医的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忌口,跟着苏轼走走逛逛,抱着刚买的饮子喝完了,又看中了新的零嘴,嘴巴一路上就没停过。

  苏轼平时在家里被苏过管着,吃喝上面也多有约束,这两天自然是借着陪霍善尽情逛逛开封夜市的机会这也吃吃那也吃吃。

  可算是把恢复官职后的种种不自在都吃没了。

  

  苏轼和霍善叹气:“真想和你一样逍遥自在。”

  苏轼晚年沉迷陶渊明,很有《归园田居》的信,对于官场中的尔虞我诈是十分厌烦的。若非知晓了靖康之耻的存在,他估计不会想方设法求着北归。

  霍善听得一脸懵懂,他吞下嘴巴里的羊肉小馒头,转过脑袋看向苏轼:“你不是挺逍遥自在的吗?”他记得每次过来苏轼都有人请客吃饭,日子过得不要太快活。

  苏轼道:“大人的事你不懂。”

  霍善“哦”地应了一声,继续消灭自己手上的另外一半小馒头。

  赶紧吃完了,他还要尝尝苏轼帮他拿着的细索凉粉呢!

  不得不说,宋朝的饮食文化真是让霍善大开眼界,即便是袁枚那以吃喝闻名的随园也抵不过开封这自由的夜市。

  毕竟袁枚那边的吃法带有他自己的偏好,而这边的夜市包罗万物,什么口味都找得着!

  霍善吃了一路,最后直接走不动路了,需要苏过扛着他回家。

  苏过正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又有着丰富的扛人经验,霍善觉得这座驾怪舒服的。

  若不是还没到可以睡觉的时候,他都快要睡着了。

  既然还不能合眼,霍善就跟苏轼闲聊了一路,看到什么新鲜事物都要问上几句。

  途中听人在唱“多情自古伤离别”,听起来怪凄凉的,霍善又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曲儿?”

  苏轼道:“这是《雨霖铃》。”

  《雨霖铃》这个词牌名起源于唐代教坊曲,据说是唐玄宗入蜀时天一直在下雨,他听到雨淋铃上的声响在重重叠叠的山峰间回荡,只觉每走一步眼前的栈道都心痛不已,于是以其声作了首《雨霖铃》曲,借此纾解自己对已逝贵妃的思念之情。

  既然有着这样的出处,也就决定了《雨霖铃》这个词牌填出来的词大多哀婉凄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