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家团子
顾桑暗暗翻了个白眼,放下碗筷,给他倒了碗水。
“诺,喝水。”
文殊公子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缓和片刻,逐渐适应那股子霸道的辣味儿。
顾桑以为他不会再尝试火锅这种美食,哪知道文殊公子抬手往清油蘸水里加了一些辣椒,他对上顾桑投过来的狐疑目光,勾唇笑道:“我喜欢,迎难而上。你吃得的,我也能。”
饶是吃饭不方便,文殊公子也未曾摘下面具,顾桑看不清他面上的笑容,只看见他唇角扯起的弧度。
她指了指他的面具:“你平时也是这般,即使用膳也不摘面具,不嫌闷的慌?”
文殊公子慢条斯理地吃了块鱼肉,缓过先前的不适,这回没有被呛的咳嗽。
他细嚼慢咽,将鱼肉吞下腹,方道:“我可以取下面具,但是你看了我的脸,便要对我负责。不,是必须对我负责。”
文殊公子清润的眸眼陡然变得认真而坚定,犹自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眸底隐透出一闪而过的侵略性。
这样的眼神……
又让她想起了顾九卿。
顾桑蹙眉,随即展颜一笑:“何为负责?”
文殊公子定定地看着她,一字字道:“嫁我为妻,生不离,死不弃。”
顿了顿,他继续道:“往后余生,哪怕要我的命,也绝不伤你分毫。”
誓言往往都是动人的,要不如何诱人沦陷。
眼见文殊公子抬手覆上面具,顾桑眸色微变,她笑道:“公子要我负的责任未免太过了,不就看一眼公子的长相,何至于搭上我的一生?不过,公子对自己的面貌当真自信,如果真能入我的眼,不如做对露水鸳鸯,好聚也好散?”
“若同意,便取了吧。”顾桑笑意盈盈,清甜的嗓音却十分轻佻。
小样?
摘个面具就要她负责,跟她曾经看过的脑残狗血小说有何分别,男主摘了女主面纱,就要娶女主为妻。
在《女帝》书里,她不是女主,文殊公子也不是男主,还真当自己拿的男主剧本。
文殊公子手上动作一顿,将半松的面具重新戴了回去:“露水姻缘?”
一字一顿,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对啊。”顾桑眉眼弯弯道,“你不吃亏,我也不觉得吃亏。当然,前提是公子的脸足够俊美,惹我心驰神往。”
没那个品相,就不要搞这套花把式。
文殊公子眼眸深沉地看着她:“你是个姑娘,对待感情当一生一世……”
“一双人?”顾桑挑眉反问,不忘伸筷夹肉,“你能保证自己终老只忠于我一人?”
文殊公子没有犹豫道:“我能。”
顾桑瞥他一眼:“但我不能啊。”
文殊公子真正的情绪掩藏在面具之下,此刻已然黑沉似墨:“看来姑娘已经有喜欢的人?”
“没有。”顾桑说。
文殊公子的面色越发黑沉了,心里那股子气闷憋堵不畅,只得将胸间不得纾解的郁猝发泄于著筷下的辣肉美食,这会子像是感觉不出辣似的,他这种万年不出汗的体质竟吃得出了汗。
心底唯有一个念头,她不喜欢顾九卿,也未曾对文殊公子动过心。
一顿火锅吃下来,顾桑吃得肚皮滚圆,看了眼扔在埋头涮菜的文殊公子,笑眯眯地喟叹:“唯美食不可辜负也。”
文殊公子抬眸看了她一眼,略微恍神,转而将锅里的鱼肉全部捞光吃尽,待他停筷,不知不觉便吃撑了。
肚腹开始显露出过食辛辣的后遗症,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文殊公子面色一滞:“我去去就回。”
顾桑心知肚明,也不戳破,假做不知:“请便。”
不食辣之人,毫无节制的胡吃海吃,肠胃受得了才怪。
她看了一眼碗边堆满的鱼刺,不禁蹙起眉头,文殊公子似乎也非常喜欢吃鱼。
暗卫们被火锅的香气折磨的口水直流,连带流云买回来犒劳大家的美食都无兴致,食之如嚼蜡,好不容易等两人吃完,又纠结文殊公子会不会留宿。
文殊公子一进来就被顾桑发现,害得他们都没得出手的机会。
“都这个时辰了,那文殊公子怎么还不离开?”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也不怕损人姑娘的名声。”
“呵,这些谋士都是满肚子坏水,天天捉摸着怎么算计人,哪儿会管一个姑娘的清闺名誉?”
“要我说,三姑娘就不该好心留他吃饭。”
“饭都吃完了,不会真留人借宿吧?”
暗卫们顿时安静如鸡。
顾桑租赁的这家小院,只有一间卧房,留宿能将人留哪儿去?留上炕?
就在暗卫们纠结操心之际,便见文殊公子从屋里疾奔而出,眨眼间就消失在寒冽夜色中。
暗卫们顿时松了口气。
“人走了。”
“走了好,看此人的身手也是个练家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解决此人,还是有些难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暗卫们以为文殊公子不会出现时,结果文殊公子抱着几箱烟花回来了。
暗卫们直接将流云推了出去,毕竟顾桑见过流云,就算流云暴露了行踪,未露过面的暗卫可以继续执行暗中护卫顾桑的任务。
说时迟那时快,流云凌厉的掌风直逼文殊公子面门,一枚黑金牌子突然出现在面前,骇得流云神色大变,瞬间收手。
文殊公子收起令牌,冷声道:“今日事当做没看见,退下。”
流云翻墙而出。
暗卫们诧异。
“怎么没把登徒子赶出去?”
流云只说了句:“此人也是楼里的人。”
顾桑收拾完残羹剩菜,准备上炕睡觉,顺便守岁,却见文殊公子去而复返。
开门的刹那,无数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似天女散花,流光溢彩,绚烂而夺目。
美极了。
文殊公子自烟花中朝她缓步走来,他眼里带笑:“吃了姑娘的饭,总要有所表示,希望你喜欢。”
虽然,有一点不愉快。
但能陪她过年,他心之如喜。
顾桑看了看烟花,又看了看身在烟花之中的文殊公子,面色冷淡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屋。
越美丽的事物,往往暗藏杀机。
这是顾九卿给她的教训,多么沉痛的领悟啊。
她脱了鞋袜,爬上炕,将自己捂在被褥里,没一会就睡着了。
文殊公子愣在原地,静默半晌,方才推门而入。
他站在炕边,眸眼复杂地盯着陷入沉睡的顾桑,冰凉的手轻抚过她的乌黑短发,时隔三月,依旧没有长回原来的长度。
头发随着时间的流逝终将长回,但曾经的裂痕能恢复如初吗?
文殊公子的视线紧紧地凝注着炕上的人儿,抬手缓缓摘下面具,熟悉的眉眼面貌,赫然就是顾九卿。
只可惜,顾桑未能瞧见。
顾九卿面上现出一抹痛苦之色,眉梢开始凝结如雪冰霜,他倾身,亲吻了一下顾桑的额头,在寒症彻底发作前,快速离去。
当顾桑第二日醒来,只看见遗落枕边的银质面具。
她怔忪地捡起面具,端详片刻,随手将面具丢弃一旁。
真烦。
文殊公子竟三番两次让她想起顾九卿,想起一些不愿正视的事。
第106章
太子和康王的权争已经落幕, 但笼罩在朝堂后宫的阴霾仍未完全消散。
建原十四年的新年,无论宫内宫外皆是一切从简,相比往年着实冷清了许多。
魏文帝直接免了宴请百官的除夕宫宴, 因着去年烟花事故,宫中禁燃烟花炮竹, 宫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过年的喜庆气氛。上行下效,大臣们见皇家尚且如此,彼此心照不宣,亦是关起门户低调过年, 迎来送往之事一应暂停。
顾家的年也过得无滋无味,就连团圆饭也吃的冷冷清清,主桌都未坐满。当天晚上, 只有顾显宗和施氏,连带平时跟透明人似的韦姨娘和一双儿女,除此再无其他人。
顾桑离家未回。
顾九卿和顾明哲相继称病,都说是病的起不了床。
顾九卿是临近过年吹了冷风,寒咳不止,见不得一丝冷风,顾明哲则是头痛脑热连坐都坐不住,都没法同家人共度团圆。殊不知皆是两人装病的托词, 顾九卿找了个身形样貌与他相似之人留在昭南院装病,而顾明哲却是因蒲姨娘暗害施氏之事,自觉无颜面对施氏,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杖毙蒲姨娘的生父顾显宗。
最闹腾的蒲姨娘已被打死。
韦姨娘老实木讷, 几无话可说,顾兰和顾明柏性子胆怯, 不敢大声说话,全程低着头默默吃饭。
施氏既担心顾九卿的病体,又忧心顾桑在外地不知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孤孤单单的过年,也无胃口。
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膳桌上冷清的过分。
顾显宗连个喝酒的人都没得,只觉得席间气氛沉闷,哪儿像是过年,囫囵吃了两口,甩筷下了桌。
顾九卿这一病就病了许久,施氏几回到昭南院探望女儿病情,隔着床幔,听着顾九卿剧烈的咳嗽声,揪心不已。
汤药已经换了几茬,都无好转的效果。
又一日,施氏来到昭南院,听着顾九卿的喘咳声,忍不住就要掀开床幔,陌花眼皮一颤,不动声色地上前道:“夫人,大姑娘见不得一丝风,否则夜间就要咳嗽不止。这几日,夜咳已有所减缓,只白日稍微严重些。”
施氏担心加重顾九卿病情,听罢过后,只得无奈放弃。
缠绵病榻数日,指不定瘦成了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