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谁家团子
许嬷嬷一提,顾桑便想起来了。
原书中确实提到过女主失踪两年的事,但并非主剧情,仅一笔带过,女主好像是沦为乞儿,以乞讨为生,小小年纪历经人情冷暖,尝尽心酸苦楚。
本该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一夕低至尘埃忍受嗟来之食,甚至无衣可御寒,无处可住,无食充饥,对于一个弱质孩童,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都无法过上从前万分之一的生活。
这便是女主性情大变的原因,从天真可爱的稚童变成心机深沉的冷情女。
顾桑低下头,长睫掩映投下一处暗影:“大姐姐定是吃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苦,那两年大姐姐唯一依靠的只有自己。”
许嬷嬷酸楚道:“是啊,大姑娘寻回时瘦的不成样子,那眼神更是冷漠的不像样,看夫人更是如同陌生人一般。好好的孩子变了一副心肠,任谁都受不了。”
“大姐姐以前吃了苦,往后余生便只剩下享福。”顾桑安慰道。
“瞧老奴让三姑娘笑话了!”许嬷嬷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人总该往前看,老奴不该旧事重提,可老奴是看着大姑娘出生长大的,大姑娘亲缘浅薄,只待三姑娘与旁人不同,可大姑娘为人傲气,遇事从不低头,还请三姑娘多担待些。三姑娘和大姑娘一脉同气,老奴希望你们一生和睦,亲密无间,相扶相持。”
说罢,许嬷嬷躬身一拜。
“嬷嬷这是做什么?”顾桑赶紧伸手扶起许嬷嬷,“便是不用嬷嬷说,我也是知晓的。大姐姐只是性子冷淡了些,但人却是……极好的,待我这个妹妹更是……好的没话说。只是近日大姐姐要读书练琴,让我莫要打扰她。”
她要仰仗女主过活,怎可能不知抬举。
哎,施氏和许嬷嬷太过关注女主,一点风吹草动就想东想西。
女主是要做女帝的人,注定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许嬷嬷笑道:“是老奴多话了。”
顾桑笑笑。
若真论亲缘浅薄,她才是。
她有时羡慕女主,有时又觉得女主不识好歹,施氏对女主的拳拳慈母心,女主却漠然置之。
这种纯粹的母爱,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如果女主不是施氏的女儿,她能取代女主在施氏心中的地位就好了。
她环视了一圈精美华丽的房间,告诉自己,这种实打实的物质好处才是看得见的,感情这种奢侈品,她不需要。
搬入新地方,睡上更舒适更贵重的大床,她以为自己会睡的更香,结果却是失眠了。
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外间值夜的梅沁听到响动,问道:“姑娘,可需添水?”
“嗯,有些口渴了。”
梅沁掀帘进屋,将兑好的蜜果甜水递了过去,顾桑就着她的手喝完,抬眸斜了一眼梅沁,忽然开口道:
“大姐姐可找过你?”
梅沁一震,随即摇头:“没,没有。”
顾桑靠回枕上,直视着梅沁:“我要听实话,以前没问过,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戳破罢了。”
梅沁紧抿着唇:“奴婢不知姑娘的意思。”
顾桑看着她,忽的一笑:“你明白的。否则,羲祖庙会那日,我为何只带你出府?”本就存了让女主兜底的心。
侍主最忌讳三心二意。
梅沁噗通跪在地上,半晌憋出一句:“奴婢,不能说。”
“这是做什么?我只想知道近日大姐姐可有找过你,很难回答么?”见梅沁沉默不语,顾桑面色一点点冷下去,“既如此,不如送你回大姐姐身边?”
顾桑说的是回大姑娘处,而非施氏身边。
梅沁骇然,伏低身子道:“姑娘,奴婢说的是实话,大姑娘确实没找过奴婢,只陌花问过姑娘的近况,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吃睡如何。”
陌花不就代表顾九卿的意思。
顾桑看梅沁一眼:“原是我没说清楚,那你如何回的?”
梅沁头埋的更低:“如、如实相告。”
“怎么个如实法?”
“吃得好,睡得好,有兴致下厨做些糕点小食,去主院请安,每日一遍五禽戏锻炼身体,练字……”梅沁越说越小声,就差明说自己监视顾桑的一举一动。
知道梅沁是女主的耳目,一言一行皆瞒不过女主,可听梅沁这般事无巨细地将她的事禀告于女主,心里着实膈应。
再者女主本就不痛快,自己咸鱼般的悠闲日子落入女主耳中,又叫女主作何感想,怕是心里更不痛快了。
顾桑黑着脸道:“行了,出去。”
……
后半夜方睡过去,这一觉直睡到大晌午。顾桑还不想起,直到顾兰兴冲冲地过来参观她的新住所,她才慢吞吞地洗漱起床。
“三姐姐,你这里好漂亮,母亲对你可真好。”小姑娘不无羡慕地说道,但眼中没有嫉妒。
顾桑随手将一支金簪插/入发髻:“四妹妹喜欢的话,可随时过来找我玩。”
顾兰眼睛一亮:“真的吗?”
顾桑:“骗你不成!”
顾兰开心道:“三姐姐莫要嫌我烦。”
“我别的优点或许没有,但绝对有耐心。”顾桑挑唇道。
“三姐姐。”
顾兰高兴不已,一时兴奋上前给了顾桑一个大大的熊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手足无措地松了手,怯怯地去看顾桑,见她没有丝毫不悦,方才安心。
顾兰有个同胞哥哥,但男孩子跟女孩子心思不同玩不到一处去,上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大姐姐高冷不敢接近,二姐姐又瞧她不起,三姐姐对她同样没有好脸色,顾兰每每都觉得孤单无聊,想跟姐姐们玩却融不进去。
现在好了,她发现三姐姐其实挺好相处,会对她笑了,会同她耐心讲话,会陪她逛街,还会自掏腰包帮她。姨娘说,女孩子长大了就会变得懂事明事理,三姐姐应该是长大了,有了好姐姐的模样呢。
顾桑不知顾兰这番想法,伸手拍了拍顾兰的肩膀,笑眯眯地说:“四妹妹,桌上有点心,想吃自己拿。”
“谢谢三姐姐。”顾兰挑了一块梅花糕,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不仅好吃,还好看。”
“好吃便多吃点。”
小姑娘拒绝不了这种轻甜小食的诱/惑,不消片刻,便吃了半碟盘。
顾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鼓胀的肚皮,突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贺三姐姐迁居之喜。”
说罢,从春菊手中拿过一个梨木匣子递给顾桑。
“四妹妹客气了。”
匣子里装的是一支小小的紫钗,虽不算精致,但胜在样式新颖好看。
顾桑取下头上的金簪,抬手将紫钗戴上,对着铜镜左右照了照:“不错,挺衬我这身衣裳。”
“三姐姐戴着真好看。”见顾桑不嫌弃礼物粗鄙,顾兰更开心了,三姐姐真是个顶顶好的人呢。
顾桑挑眉看了一眼顾兰,带着目的与人交往属实心累,偶尔也需同真正单纯的人相处缓解时刻紧绷的心弦。
顾兰转头望向窗外的院子,常青树郁郁葱葱,绿意盎然,冬日未见凋敝,有好几种叫不上名字的花卉开出明艳的花朵,若不是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还当自己身在春日。
“大姐姐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不如我们去瞧瞧。”顾桑转了一下眼珠,怂恿道。
顾兰登时吓了一跳:“不,不不,大姐姐不喜欢别人去她的院子。”
顾桑道:“我们又不是别人,是大姐姐的妹妹。”
顾兰低下头:“我,我不敢,大姐姐发火的样子太吓人。”
顾桑以手托腮,叹气:“其实,大姐姐不发火的样子也挺吓人。”
顾兰对顾九卿敬畏颇深,说什么都不去,顾桑不便勉强,独自去了昭南院。
这回无人阻拦,一路畅通无阻便进了内院。
一路上没看见陌花陌上,应是被女主派出去办事。
一阵悠扬的琴音由室内传出,悦耳动听。
顾桑驻足聆听,抬眼望去。
只见顾九卿一身白衣,临窗抚琴,高山仰止,绝代风华。就算天上真有神仙,也不过如斯。
顾桑听得入神,忽一道煞风景的粗嘎声音突兀响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是长命昂着鸟脖子,振翅吟诗。见到顾桑,长命翅膀拍的更用力,嚎的也更卖力了。
“思之,思之若狂,好妹妹呐!”
顾桑:“……”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不是她教的。
不远处,廊下鸟架上,一只绿嘴鹦鹉兴奋地跳来跳去,浑身透着一股子活波机灵劲儿,全无初到顾九卿身边的郁郁惊恐之态。
顾桑的法子确实管用,同时也说明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当小家伙每日偷摸观察顾九卿,适应了他的存在,发现他并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的伤害,便逐渐放下芥蒂,胆子也变得大起来。
果然,建立信任的基本原则,就是经常在一起。
可她跟顾九卿在一起的时间颇多,顾九卿对她的信任还是少得可怜,她并不能真正走近。
她抬头看向顾九卿。
顾九卿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他就那般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双平静幽深的眸子却仿佛隐匿着滚烫的岩浆,顾桑被他的目光灼得一颤,不自然地别开脸。
等她再看他时,他已不再看她。
顾桑提裙移步室内,顾九卿已经收起琴,正用长匙拨弄着香炉里的佳楠乳香,他长身玉立,举手投足之间端的是清贵优雅。
长匙沾了点微末香灰,他轻轻一吹,灰尘随之散入空中。
顾桑望着他,轻声道:“大姐姐,我昨日搬入芳菲院,日后见大姐姐就更方便了。”
顾九卿没说话。
顾桑又道:“大姐姐愿见我,可是气消了?”
顾九卿仍是沉默不语。
她双手交叠于抱腹,继而展露一抹乖顺无辜的笑容,继续道:“时至今日,我都不知晓自己究竟错哪儿,不知大姐姐可否提点一二,让我长长记性,下次也好规避。”
顾九卿看着她脸上消散的笑容,终于开了尊口:“笑!”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