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墨羽青言
萧世恒没有让林清蝉离开,东流王也没有。
于是林清蝉犹豫了一下,便坐在了萧世恒的身旁。
东流王已经有些微醉,他一手撑着额头,脸上带着自嘲的笑。
“衡王殿下好本事,朕的皇儿,居然都能让您找到。朕真的以为他死了,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在火场里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被烧成一团黑乎乎的模样…”
“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朕一直觉得自己很无能!他的母妃朕护不住,他是朕唯一的骨血,朕依然护不住!呵,朕知道,有些人并不想让朕有骨血存留于世,也罢,自爱妃死后,朕早已心如死灰,再无其他念想。朕有时候甚至想,等朕死了,那些人真的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吗啊?哈哈哈!不!豺狼没了目标,便会自相啃食!”
“所以,你这些年其实也埋了些伏笔,对么?”萧世恒淡然道。
东流王眯着眼,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然而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喃喃道:“他是朕的皇儿,不会错。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他母妃亲子检查过他的全身。他的肩膀上有一片叶型的胎记。他母妃不放心,怕他被人掉包,还狠心在那片胎记中间点了一个朱砂印记。”
“朕的皇儿……呵呵,朕的皇儿!可是现在,朕还有什么可以留给他?!一片破落的天下吗?一群肆无忌惮的豺狼吗?!”
萧世恒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斟满一杯清茶,推到了东流王的面前。
“若是心有不甘,现在也为时不晚。”
东流王抬眼,醉意迷离的眼睛望向萧世恒。
他勾唇笑了笑,笑得三分无奈七分苦涩:“那就不妨说说,衡王殿下想要以什么来做交换?”
即便是醉酒,作为一国之君也能清醒的意识到一个道理:他国皇子如此相助,绝对不会无所求。
萧世恒也没兜圈子,直言道:“本王可以帮陛下,只希望陛下承了这份情,若是日后有所为难之时,可以做个冷眼旁观之人。”
都是聪明人,东流王自然一点便透。
他将萧世恒递过来的清茶一饮而尽,茶杯重重的掷在了桌上。
“好!朕许你一诺,君无戏言!”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世恒和东流王细细的疏理了一下当前的东流国局势。
东流王也不是完全没有后手,他暗中养着一支暗部,这支暗部不仅仅帮他监视各个宗族,还有办法在坊间传播言论。
这一点很重要。要知道,当政局不稳,百姓生活不甚安乐之时,民众往往对为朝廷有着诸多怨言和猜忌,官方的消息和言论有时还不如坊间的传言,甚至有可能还不及某些莫名而起的童谣。
于是几天后,东流国诸地,真的留行起了一首歌谣:
“贺兰山中出凤凰,凰已匿,凤为王。东海之水永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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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童谣很快在坊间流传开来。恰巧这一年东海之上常有流星, 在这个世界的人的眼中也属于不多见的异象。
天有异象,自然是可以拿来做文章的。
宫中的星官是太后的人,在太后面前对天上的异象大肆解读了一番, 大概意思就是:星辰坠落,表示天宫之中众星移位, 紫薇暗淡, 却有一颗新的帝星即将冉冉升起!
这种按需编的瞎话偏偏就让太后十分受用, 然而星官说的直白,这种话她还不敢出去炫耀。毕竟东流王还在, 宇文家还有人,他们贺兰家还没有真正成为王者。
但是在太后的心目中,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太过自信会让人变得自大, 自大则会让人丢失智商。此时的太后多少还保留了一些智商,毕竟身居宫中, 对王权的觊觎虽重,却也懂得其背后的残酷和危险。
但是贺兰氏的其他族人就不一定了。
当他们听到星官的这番解释后, 虽然应了太后要求保密的命令,却忍不住更加的肆无忌惮趾高气昂起来。
尤其是那童谣传出后,贺兰家的人感受到的是欣喜, 而不是惊恐。
然而他们的肆无忌惮却惹来了更多人的反弹。
东流国八大宗族,贺兰家虽然权倾朝野, 却也不过是一个宗族,跟其他七大家理应平起平坐。
但是近几年,随着东流王的身体一天天病弱下来,太后渐渐的揽权, 贺兰家也随之越来越不把其他宗族放在眼里。
朝堂上, 贺兰家的人甚至敢当面呵斥其他宗族, 东流王碍于太后的面子也没有太过制止。
军中,贺兰家更是把持了关键的位置,曾经有官员给东流王进谏,说某一个宗族在军中势力过大,会十分危险。但是东流王依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犹豫着该不该有所动作。
就是这一犹豫,贺兰家反而有了动作。
那名进谏的官员突然暴毙家中。
据说东流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径直去了太后的凤宫,有人听到宫中传出摔杯子的声音,没多久便看到东流王皱着眉头,一脸阴郁的走了出来。
这事儿最后也不了了之。
从那之后,朝中众人要么心灰意冷,沉默下来,要么暗中投靠贺兰家,偶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贵站出来谏言的,都被东流王直接当庭杖责,责其归家反省。
萧世恒说完这些,微微叹了口气。
林清蝉听着,忍不住道:“这东流王,也许是为了保住这些人吧。”
萧世恒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你都能看出来,贺兰家的人自然也能看出来,那些新贵归家之后也就等于失去了重回朝堂的机会,不过好在,总算是保了一条命。”
林清蝉摇头叹息:“堂堂一位王上,居然做的如此憋屈,真是…可悲可叹啊…”
“是可悲。”萧世恒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但是今日东流国的局面,难道跟他的自暴自弃没有关系吗?很多人在面对争斗的时候,都是试探的心态。说到底,不过是看谁能征服谁罢了,贺兰家觊觎王位,东流王又处处退让,使得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难道他自己没有责任吗?”
林清蝉听着萧世恒的话,虽然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心中终归是有些不忍心,不由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东流王,若是没有翻身的可能,你也不会费劲筹谋如此之久,千里迢迢跑过来帮他了对吗?”
萧世恒转头看了林清蝉一眼,微微一笑:“果然懂我。”
“不过,我现在只担心那东流王依然被所谓的‘孝子’之名绑架,下不去狠手。”
他叹了口气,道:“要知道,愚孝与愚忠一样,终归是害人又害己。”
林清蝉歪着头看他:“既然有担心,你一定还有后手对不对?”
以她对萧世恒的了解,她觉得一定是这样。
果然,萧世恒淡淡一笑:“聪明。”
正如两人所料,当坊间的传言传了两天,贺兰氏再次包了花楼宴请八方,连林清蝉都皱着眉头觉得他们家是不是疯了,难道以为东流王已经死了吗?
可是东流王硬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再次陷入了犹豫不决。
若此时硬气一回,以大逆不道之罪惩治贺兰氏,也算是打响了战斗的第一枪,但是东流王以往的沉默让贺兰氏已经肆无忌惮,他们依然认为,这次东流王会一如既往的纵容他们。
在这期间,萧世恒与阿影密谈过一次。林清蝉不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是她看见阿影眼睛有些红肿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影略带脆弱的模样,心中着实有些震惊。
萧世恒则告诉她,阿影会成长的。
东流王那边,萧世恒则写了一封书信,但是如何送进去,他却有些犹豫了。
这封书信的内容之劲爆不亚于阿影的身世,若是找他的亲信送进去,中途万一有什么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而再把东流王约出来一次,似乎也不太可能。
就在萧世恒犹豫不决的时候,林清蝉索性挺身而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交给我吧!”
“你?!”萧世恒有些意外的打量了她一番,“你怎么送?”
林清蝉微微一笑,伸出手掌在他面前平摊开来。
白色的“千面”面具在她手中渐渐浮现,如此玄幻的一幕让萧世恒都吃了一惊。
“这是…”萧世恒忍不住抬眼疑惑的望向林清蝉,“你到底……是人还是神仙?”
“我是人没错啦,”林清蝉笑嘻嘻道,“但是我来到你们这个世界,总会随身有点什么好东西才能防身不是。”
她将千面戴在脸上,千面仿佛慢慢融进了她的面部皮肤一般,她的五官也随之变化,等到一切停止,萧世恒惊讶的发现,面前站的已经不是林清蝉,而是自己的妹妹萧玉蓉。
“怎么样?”林清蝉原地转了个圈,得意道,“厉不厉害?这算是最厉害的易容术了吧?!”
看着眼前这位“萧玉蓉”的模样,萧世恒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
他点了点头:“厉害。”
林清蝉很开心:“我就变成出宫买菜的宫女,然后偷偷送进去,你觉得怎样?”
萧世恒却摇了摇头:“不,把面具给我,我亲自送去。”
林清蝉手一顿,她知道萧世恒是什么意思,然而她却笑了笑,摇头道:“不可能,这千面只有我能用。”
萧世恒露出怀疑的神色,林清蝉索性将千面递到他的手中。
果然,千面到了萧世恒的手里,跟普通的面具再无区别,任他怎么往脸上比划,它却依然死气沉沉,毫无灵气。
萧世恒不死心,还想再试,林清蝉却一把将千面夺回来,得意道:“怎么样?本姑娘的东西,自然只有我能用!”
“不行!”萧世恒依然不同意,“去宫中太危险……”
“我知道啊,可是我有千面啊!”林清蝉却不怕,“你们只需要帮我绑一个送菜的大妈就可以了,我想混进去,然后择机再易容成御书房或者寝宫宫女的模样,这不就成了!”
萧世恒张嘴正要说什么,林清蝉却上前一步,直接用手点住了他的嘴巴。
“别说了,我不会有危险的,你忘了,我可是个直觉很准运气很好的人哦!”
林清蝉眨着眼,笑意盈在她的眸中,晶莹闪亮,让萧世恒心头一动。
确实,当前的情况下,似乎这是最佳的选择。
“好。”萧世恒终于点头,“务必小心。”
第二天一早,送菜入宫的车子像往常一样向着宫门隆隆的行驶过去,车上的妇人也如同往常一样,挥着手摸着额头的汗水,只是有心人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她的眸中神色似乎比往常更加晶亮一些。
萧世恒站在楼上,垂眸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心中依然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他不想让清蝉冒险,然而他又知道,若把清蝉当做金丝雀一般圈养起来,她则会更加不开心。
开心和安全相比,似乎是安全更加重要,但是他的心中又是相信她的,相信她每次都有化险为夷的能力。
也相信她有面对危机时所应具备的智慧。
她是林清蝉,她是沈青。
她不是一朵需要小心呵护的娇花,或者一只易碎的花瓶。
她需要平等的看待,和尊重。
天色将黑的时候,萧世恒已经焦虑的在房间中转了若干圈,茶水也已经喝了好几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