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他甚至又左顾右盼,才压低声音道:“若不是他,我们早就能撤离了,不至于跟那些山匪巷战到深夜。”
崔云昭叹了口气。
这个结果肯定不是众人想要看到的,看士兵们的模样,现在恐怕还不知情。
既然现在不知,就没有知道的必要了,在这样的灾难前,很可能让士兵们痛苦难耐。
崔云昭没有多说什么,只跟着看了看伤员,见有几人受伤很重,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便把定心丹都取出来。
她把药交给樊大林:“这药老神医那里也不多,你看着用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樊大林紧紧攥着手里的瓷瓶,很郑重道:“此番多谢九娘子。”
刚才行测匆匆,周春山也不过寥寥几句,但樊大林还是明白,要不是崔云昭反应够快,立即就组织人手快马加鞭赶来,他们肯定是凶多吉少。
这一班兄弟的命,可以说是崔云昭救回来的。
崔云昭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她最后去看了看谭齐丘。
谭齐丘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左边手臂已经血肉模糊,看起来已经断了,两个懂医术的长行却不敢动他,生怕弄坏了他的手臂。
崔云昭给他喂了定心丹,帮他换了一块额头上的布。
谭齐丘面色苍白,嘴唇干裂,脸上是不自然的潮红,一看便知他发热了。
这么下去不行。
其中一名懂医的长行面色凝重,崔云昭低声问:“如何?”
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兴许参军没多久,从未见过这么惨的事情,面色一直都发白。
他看着满身是血的谭齐丘,很艰难摇了摇头。
“这里治不了,时间久了就耽搁了。”
崔云昭知道,他们必须得立即回到博陵,请老神医给他看诊,才能让他有机会活下来。
崔云昭坐在那,有些发愁。
谭齐丘睡得并不安稳,他不停呓语,口里说着“不能死”。
他求生的意志之强,实在令人敬佩。
崔云昭叹了口气,认真同他说:“小丘,想想你阿姐,她都撑了过来,你也可以。”
这会儿工夫,整个隆丰村已经都挖了一遍,霍檀也同其他军使一起蹒跚回了清扫出来的民房。
霍檀一回来,就看到崔云昭守着谭齐丘,他快步过来,低声问:“如何?”
崔云昭看了看,回头看他一眼:“不太好。”
霍檀的目光在屋里的其他几个重伤士兵身上扫过,最后他果断道:“村里有牛车,可以让马儿临时套车,把他们都送回去。”
他不等崔云昭开口,只是忽然伸手,帮她抚平鬓边的碎发。
“这里还有山匪,我不能走,”霍檀目光很坚定,却也很温柔,“皎皎,你先回去,有你在家,我才放心。”
崔云昭抬眸看他。
霍檀受了伤,被雪埋,又忙了这小半夜,此刻面色也透着青白,一看就知他又累又冷。
可他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没有被救出来时的颓丧,也没有伤员特有的脆弱,在他身上,崔云昭只看到勇气和野心。
他不会放过那些山匪,也不会放过所有害过他的人。
不知道为何,崔云昭心里隐约明白,这一次之后,霍檀不会再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她没有坚持留下来。
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此刻终于放下心来,才觉得浑身都痛。
雪夜里奔波一场,挨冷受冻,她自己也不太舒坦。
“好,我回去。”
这句话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嗓子有多哑。
霍檀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了一下崔云昭的,然后就握了一下她的手。
“回去,你也好好看一看,”霍檀道,“别让我为你担心。”
崔云昭沉默片刻,点头道:“好。”
霍檀忽然笑了一下。
此刻的他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尤其是吃了这么大亏,自己都差点死在雪崩里,可谓是九死一生。
但在被崔云扎打醒之后,霍檀却从未有哪怕一刻再痛苦怯弱过。
他看着崔云昭,认真道:“皎皎,我的命是你给的,我会珍惜。”
崔云昭倏然松了口气。
霍檀很快就安排好了回程事宜。
这一次有五十八名士兵阵亡,有六十六名士兵受伤必须医治,其中九人伤势严重,必须要通过马车被送回去。
霍檀安排腿上受伤的樊大林担任回程任务,又尽量凑齐了四辆马车,把重伤伤员们尽量安排在马车里,让他们不至于受颠簸之苦。
另外有几名村民伤势也很严重,但他们家人还在村里,自己不愿意离开,霍檀便让樊大林直接在青浦路药局请大夫,另外安排人护送大夫去隆丰村。
这一番安排下来,已经天光熹微,金乌将现。
这一夜大雪纷飞,迷住了众人的眼睛,也让整个博陵都陷入沉寂的冷夜之中。
随着天色将明,月落参横,新一日就在银装素裹中到来。
今晨的博陵城城门处都很冷清,因为天气寒冷,大雪路不好走,没有多少往来客商进出城门。
此刻,博陵东城门,换了另一支巡防军开城门。
年轻的长行吸着鼻子,隔着手套去开城门。
城门又重又沉,还冰冷无比,很难打开。
用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时间,士兵们才打开了城门。
此刻,城门得外等了三五商贾。
他们都是必须要出城的,为了不耽误时间,只能一早就过来排队。
士兵们挨个看了他们的路引,才陆续放行。
很快,城楼上的士兵就对城下的队将挥旗。
队将神色一凛,立即便登上城墙,遥遥看向远方。
在一片雪白天地里,一队人马正快速往城门处行来。
队将眼神很好,一眼就看出这是一队骑兵。
不过在骑兵之中,还夹杂着样式各异的马车,正不快不慢往城边驶来。
队将面色微变,他忙下了楼,叫了几个心腹上前,快步出了东城门。
此刻,崔云昭他们的队伍也回到了博陵城。
在博陵城门口,几人看到了等候在城外的巡防军。
崔云昭坐在马车上,没有出面,只听到外面樊大林同那队将交谈。
“刘老哥?太好了,今日是你守门,你受累,帮我派个快腿子,去大营通报一声,说霍副指挥的队伍遇到雪崩,伤员送回,需要军医迅速医治。”
那个姓刘的队将忙道:“樊军使放心,我这就去办。”
“小的们还不过来,尽快清点人数。”
回来的人不过六七十,不算多,眨眼功夫就数好了人头。
这其中,没有算马车上的崔云昭。
那刘队将根本就没有派人查看马车。
樊大林在信笺上签了名,然后便一声号令,浩浩荡荡进了城。
路上的时候,崔云昭就已经同樊大林商议好了。
三名受伤最重的士兵,樊大林派五人跟她一起送去青浦路药局,这其中包括谭齐丘。
剩下其他士兵直接回五里坡大营,由军医医治。
故而一行人一进城,立即就在岔路口分道扬镳。
崔云昭所在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一起疾驰至青浦路药局,等到了药局门口时,谭齐丘已经面如金纸,进气多出气少了。
崔云昭心急如焚,她来不及下车,直接掀开车帘就喊:“来人,救命!”
片刻后,三名重伤士兵被送入了诊室。
程三姑娘擅长内科、妇科、儿科,对外伤倒是不太擅长,此刻在诊室里帮忙医治的是另外两名大夫。
崔云昭累了一夜,此刻坐在雅室里精神萎顿,身上一阵阵发冷。
程三姑娘忙给她倒了一碗红糖姜汤,让她趁热喝,然后就给她诊脉。
“我没事吧?”崔云昭白着嘴唇问。
程三姑娘皱着眉听了会儿脉,又看了她的脸色,最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有大碍。”
“不过崔娘子,咱们不比那些五大三粗的男儿,这般雪夜奔波,很容易伤寒发作,你的寒症还没彻底治好,以后务必好好保养,别再挨冷受冻。”
崔云扎叹了口气:“这不是赶上了,今日回去我一定好好保养。”
程三姑娘不擅长外伤,可她眼光很毒辣,一眼就看出那几个士兵是兵器损伤。
跟其他士兵所言的雪崩不吻合。
但她没有多问。
她只说:“我三哥治疗跌打损伤很厉害,祖父已经安排他跟随队将去隆丰村,崔娘子尽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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