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他慢慢站起身来,对慕容博行礼:“见过姐夫。”
慕容博立即就笑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扶起殷行止,扶着他坐下来。
动作倒是很仔细,姿态也很亲昵,应该是知道他身体不好。
等都落了座,他才看向崔云昭。
“这位是?”
慕容博有些疑惑。
崔云昭看了一眼那名管家,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慕容博就连忙起身,对她见礼:“原是崔表妹,我这几日曾在府衙见过表妹婿,真是一表人才,如今看来,你们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倒也还算会说话。
看他这亲切热络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同殷氏关系不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崔云昭还是笑着说:“我阖家刚搬来伏鹿,人生地不熟,家里事情太多太忙,就没有登门拜访,还请表姐夫莫要见怪。”
她态度诚恳,彬彬有礼。
慕容博:“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过生疏。”
崔云昭看了一眼殷行止,见他点头,才对慕容博道:“如今家里事情稳妥,表兄也搬来伏鹿备考,这才想着一起登门看望表姐。”
崔云昭有些犹豫,又有些不自然地问。
“不如咱们这就去见一见表姐?”
她这一开口,慕容博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自然知道阿弟和表妹因何而来,可却是不凑巧,这几日娘子病了,不便见客,我昨日下衙回来才收到请帖,原本想着今日就登门亲自说明,没成想你们就到了。”
病了?
殷行止面容微沉,面色罕见地郑重起来。
“病了?”
他声音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前些时候,家母担忧阿姐,多次往慕容府上送信,可那些信都石沉大海,未有回音。”
殷行止说着,抬眸看向慕容博,目光里有着万千寒光。
“桐庐跟伏鹿相隔两地,家中父母即便再思念阿姐,也鞭长莫及。”
慕容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殷行止声音越来越冷:“既然收不到回信,那我就亲自过来看一看。”
“若是今日不能见,以后我日日都来,若是日日不能见,那我就去伏鹿衙门,问一问知府大人,因何不能见自家亲人。”
殷行止这话不啻于威胁。
看到慕容氏这般情形,他同崔云昭心里都觉得不妙。
所以殷素雪一定要见,还得越快越好,否则夜长梦多,不知会发生何事。
慕容博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那双绿豆眼闪了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阿弟,都是一家人,你身子还不好,莫要动气。”
他说着,丢给管家一个眼神,一边叹了口气。
“唉,也是我的不是,”慕容博道,“原本不想叫你们知道的,可如今到了这样份上,也不能再让两家误会下去了。”
他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
“我虽不是长子,却也是嫡子,家里也是不凑巧,几位兄长都没诞下儿郎,前面生的都是姑娘,就连雪娘也是如此。”
慕容博一边说一边叹气,显得很是懊恼。
“大抵因为这事,家中母亲就很焦急,同儿媳们说话就多了些埋怨。”
“雪娘那性子,你们都是知道的,她虽然有些寡言,却也要强,如此就更想同我有个儿子,也好让母亲父亲安心,可这事哪里能强求。”
慕容博说到这里,眼睛里竟然泛起了红来,看起来真是情真意切。
“我如何劝她都不听,背着我偷偷吃了多少药,孩子确实是怀上了,可……”
慕容博叹了口气,满脸哀伤:“可那孩子太单薄,坐不住,娘子上个月便小产了,产后身体孱弱,一直都在静养。”
说到这里,听起来慕容博夫妻两人感情是很好的。
但殷行止和崔云昭却总觉得不对。
慕容博的目光往门口看了许多回,又道:“岳母的来信家里都收到了,只是娘子哀伤,又不想欺瞒岳母岳父,这才没有回信。”
“我原本想着,等娘子养好了,重新高兴起来,再亲自登门谢罪,倒是不凑巧,阿弟正好来伏鹿考试,要上门看望娘子。”
“昨夜里娘子还说,不让我同你说呢,怕你分心。”
他说到这里,真跟个关心小舅子的姐夫似的,还补了一句:“如今你阿姐好好调养着呢,等好了,就叫你们见面,如何?”
这一套说辞似乎是他早就想好的,从开头到结尾都说得非常顺畅,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个错字,言辞之恳切,感情之真挚,都叫人挑剔不出任何错误。
期间,他甚至没有给殷行止和崔云昭任何询问的机会,而是一股脑把所有话都说出口。
这事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殷素雪真的是因为乱吃药而流产,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何不敢面对自己父母?如何不敢见自己的弟弟?
这个借口乍一听合理,可仔细一想都是破绽。
崔云昭蹙了蹙没头,刚要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女音。
“唉,这事还是我的错。”
崔云昭和殷行止抬头,就看到一个面容有些刻薄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大约四十几许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头上的珠花同衣裳的绣纹相得益彰,从上到下都刻着规矩和尊贵。
她一进来,先扫过崔云昭,然后就目光炯炯看向殷行止。
“要不是我老是念叨孩子的事情,你阿姐也不会如此,还望亲家公子多担待。”
“等你阿姐好一些,再见面可好?”
这位的身份显而易见。
她就是慕容彬的正室夫人,慕容博的母亲耿氏。
耿夫人今年已经过了五旬,常年锦衣玉食,看起来不过四十有余,并不显得苍老。
不过她面容消瘦,眼睛又小,看起来实在有些刻薄,也让人心生胆怯。
若是寻常的晚辈,肯定就害怕了,不敢多说什么,但崔云昭和殷行止显然都不是怕事的人,故而见她过来都没应话,只是起身对她见礼。
耿氏没有得到回话,也不着急。
她慢慢来到主位上,先是沉默地看了一眼慕容博,然后才转身坐下。
“亲家公子,你是如何想的?”
殷行止是姻亲,又是殷氏未来的族长,所以她一上来只问殷行止。
殷行止刚及弱冠,在耿氏看来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罢了。
这种人是最好拿捏的。
可殷行止偏偏不是普通的年轻人。
他可是桐庐今科解元,是未来的殷氏族长,他若是那么简单就被打发,那殷氏可要完了。
殷行止轻咳一声,抬眸看向耿夫人,淡淡开口:“小侄今日就是过府看望阿姐,看到了,便回去。”
耿夫人轻轻攥了攥帕子,脸上却依旧带着慈和的笑。
“女子小产,如何能见生人?万一着了凉,过了病气可不好。”
殷行止毫不相让:“阿姐在家中是一贯身强体壮,倒是不成想嫁来慕容氏成了病秧子,我身上带着病气,确实不好见阿姐,但我家表妹如何不能见?”
殷行止指了一下崔云昭,对耿夫人道:“家中上下都担忧阿姐,还特地把表妹请来,就是为了看望阿姐是否安好,不如就让表妹过府看一看,如何?”
他没有坚持自己非要见,只让崔云昭去见,倒是也合情合理。
崔云咋抬眸看他一眼,见他眸色沉沉的,忽然犹豫道:“表兄,这不太妥当吧。”
她显得有些紧张,显然是对目前的情形赶到害怕。
耿夫人看了一眼慕容博,慕容博想了想方才崔云昭的表现,似乎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精明聪慧,便也点了点头。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新嫁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再说……
慕容博看向母亲,想了想,还是道:“不如就让表妹见一见雪娘吧,见了家人,雪娘的病也能好的快些。”
他倒是妥协了。
若是今日不让见,以后殷氏日日上门,倒是真的不好交代了。
成婚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如今闹成这样,再把同殷氏的关系做坏,倒是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耿夫人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才转头看向崔云昭。
她语气依旧温和。
“如此,那就有劳崔侄女了。”
崔云昭忙起身,道:“夫人太过客气了。”
她说着,就去看殷行止,声音很温和:“表兄,我去看望表姐,你有什么话要带给她?”
殷行止沉沉看着她,脸上平静,没有多余的表情。
好半天之后,他才开口:“你告诉阿姐好好养病,有我在伏鹿,会见面的。”
崔云昭心中一定,明白殷行止这一次是破釜沉舟了。
崔云昭便对他点点头,然后才对耿夫人羞涩一下:“夫人咱们这就走吧。”
耿夫人点点头,她扶着嬷嬷的手起身,领着崔云昭一起去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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