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主桌的那些大人物们今日吃多了酒,一个个看着面色潮红,走路都不稳了。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放松了精神,有些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崔云昭看到,有一名武将甚至伸手去碰小莺歌的脸,神情很是猥琐,小莺歌也不敢躲,只让他这样动手动脚。
伶人是最低贱的人,往日里什么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
崔云昭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
霍檀正帮林绣姑收拾体己之物,听到崔云昭叹气,也往那边看了一眼。
“都是如此的。”
崔云昭点头:“我知道,却也看不下去。”
夫妻两个正说着寻常话,忽然之间,主桌那里爆发出惊声尖叫。
崔云昭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霍檀拉着塞入桌下。
他身形极快,只留下一道尾音,就消失不见了。
“好好躲着。”
林绣姑惊得脸都白了,崔云昭忙握了握她的手,一边迅速把崔云殊拽到桌下。
方才那片刻功夫,拓跋弘也把崔云遥塞了下来,这小小一张桌挤满了人。
桌帘挡着视线,崔云昭只能看到外面奔跑的众人,听见那些嘈杂的声音。
因为慌乱,有的人摔倒在地,顿时被后来者踩在身上,痛呼声不绝于耳。
场面更乱了。
如果霍檀和拓跋弘没有让他们躲在桌下,他们可能也会跟着人流往外跑去,到时候会出什么状况谁也不知。
崔云昭一边分神去看外面的动静,一边仔细听主桌那边的声音。
在无数声音里,有一道非常熟悉的嗓音。
是小莺歌的。
此刻的小莺歌褪去了唱戏的柔媚强调,没有了那些矫揉造作,她的声音干净而凌厉。
“吕继明,拿命来!”
跟随她的,是其他几名伶人。
他们的声音满含恨意,再也没有唱戏是那般轻柔婉转。
“吕继明,你该死!”
这吉庆班和小莺歌,居然是冲着刺杀吕继明而来。
谁能想到呢?
方才小莺歌还请他们过几日去听戏,那神态动作都不似作伪,转头就又做这抄家灭族的大逆之事。
真是荒诞极了。
这一刻,崔云昭都觉得恍惚了。
她甚至不知是小莺歌他们心态好,还是别的什么,只能从他们的声音里,听出他们极强的恨意。
这一刻,崔云昭的心狠狠揪了起来。
她担心霍檀。
这一次的吉庆班应该是有备而来,他们手里有武器,也都算是练家子,身手了得,即便那些武将们再厉害,此刻吃多了酒,又事发突然,一时间竟真的让那些伶人占了上风。
痛呼声,倒地声此起彼伏,与此同时,还有那些伶人的嘶吼声。
这是一场异常混乱的刺杀。
最终,崔云昭没有听到霍檀的痛呼声,她只听到霍檀厉声道:“快去请大夫。”
崔云昭深吸口气,知道事情大约已经到了尾声,她一把掀开桌帘,仰头看了过去。
在杂乱的人群中,鲜血和那些光鲜亮丽的华服交织在一起,最中央那个方才还意气风发的观察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崔云昭看不清他哪里受了伤,但她很清楚,吕继明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
那些伶人有的被砍断四肢,倒在地上,有的则满脸是血,被压着跪倒在地。
小莺歌跪在血泊里,那身漂亮的戏服也染上了脏污。
她脸上的戏妆扭曲,脸上是癫狂的笑。
“吕继明,你该死,你该死!”
“哈哈哈哈哈!”
拓跋弘正站在她身边,闻言直接把帕子塞入她口中,让她说不出话来。
在一片忙乱中,崔云昭对上了霍檀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霍檀深吸口气,先是点了下头,然后才摇了摇头。
片刻后,他对崔云昭做了个口型:“回家。”
崔云昭便从那桌底下钻出来,扶着林绣姑等人站稳,她见崔云殊和崔云遥都吓坏了,便对还算镇定的苏羿文道:“大姐夫,劳烦你送两位姐姐回家,可好?”
苏羿文愣了愣,等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好,好,你放心。”
他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吩咐丫鬟们搀扶住崔云遥,他自己则握住了崔云殊的手。
“咱们先回家,莫怕,没事了。”
此时,他倒是还算稳妥,能撑得住场子。
崔云昭目送她们离去,又看了看在场的情形,对林绣姑道:“阿娘,咱们也回家。”
林绣姑虽然没有直面过刺杀,却也陪着霍展一路苦熬过来,虽脸色苍白,却比崔云殊和崔云遥淡定。
她紧紧握着崔云昭的手,道:“得立即把孩子们接回来。”
这是正事。
崔云昭点点头,婆媳两个相互搀扶着离开了观察使府。
同来时相比,这花团锦簇的观察使府现在已经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显得黯淡无光。
崔云昭跟林绣姑坐上了马车,林绣姑在车帘里看到吕家的慌手慌脚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
“伏鹿,要变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黄易《风云》
第128章 皎皎,是我。
伏鹿确实变天了。
待他们到家时,忽然乌云遮天,狂风呼啸。
不过转瞬,大雨便倾盆而至。
成串的雨滴落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彭咚声响,瞬间,院子里便积满了雨水。
林绣姑跟崔云昭坐在堂屋里,衣裳头面都没来得及换,两个人神情都很严肃,谁都没有说话。
霍新枝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按林绣姑的命令派人去接弟妹们,然后才回到了堂屋。
不过忙了这一会儿,她的衣摆就湿透了。
她看了看两人,神情有些紧张,最后坐在了崔云昭身边,问:“皎皎,发生了什么事?”
崔云昭这才回过神来。
她眨了一下眼睛,慢慢吐了口气。
“出大事了。”
今日的宴席,她在伏鹿所有的亲戚几乎都到了,就连三堂叔和三堂婶也因为崔方明,被吕继明请去了。
不过他们坐在长辈那一桌,没有跟崔云昭他们挨着,临走的时候崔云昭特别叮嘱了三堂叔,他也应该知道如何做。
弟妹应该也被接回家了。
想到这里,崔云昭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才看向霍新枝,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讲了。
听到最后,霍新枝的面色越来越白。
“怎么会?”
崔云昭叹了口气:“怎么不会?”
这年头,武将势力极大,越是能踩着旁人的尸体爬上来,手里的血就越多,仇人就越多。
郭子谦治下极严,吕继明看似也是朗月清风,从不让手下士兵烧杀抢掠,可打仗,总有输赢,总有伤亡。
现在的大周和中原腹地,亦或者连幽云十三州并厉戎都算上,战争往往都是一触即发。
甚至不需要一个理由。
没有对错,只有最后的输赢。
有的时候,痛苦到了极点,只能找个人来恨。
崔云昭不知道吉庆班所为何事,但听他们的那些怒吼,就知道他们恨极了吕继明。
或许,他们在伏鹿蛰伏半年,为的就是今日。
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崔云昭思量片刻,才道:“这是其一,也可能有其二。”
她慢慢吐出四个字:“借刀杀人。”
林绣姑抬起头,跟霍新枝一起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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