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鹊上心头
“可九郎做了团练使,肩上的胆子就更重,原也只是在左近征战,如今……”
说到这里,可能是怕崔云昭著急,她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勉强笑了一下:“是好事,大好事。”
“等太平了,咱们再庆祝吧,枝娘,你也好好同弟妹们说一声,此事不要太过声张。”
林绣姑还是老练。
见的事情多,知道要如何行事才是对的。
崔云昭便握住了林绣姑的手:“阿娘,我相信夫君,无论以后走到什么位置,他都会平安无事的,你莫要担心。”
“因为有我们在,所以夫君一定会更小心谨慎,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林绣姑听到她的柔声安慰,终于放下心来,神情有所缓和。
“还好有你。”
还好有崔云昭这样沉稳端方的儿媳妇,家里才能如此平顺,霍檀也才能在外面施展抱负。
崔云昭仿佛这个家的定心石,只要有她在,所有的麻烦和坎坷都能迎刃而解。
林绣姑拍了拍她的手:“皎皎,多谢你。”
娘几个说了会儿话,崔云昭又安慰了几句,就回到了东跨院。
她回去的时候,东西还没送过来。
崔云昭知道白小川的东西已经被检查过了,应该没有什么毒物之类的,于是便也只叫人把无人住的倒座房收拾出来一间,以供使用。
大约在晌午时分,有个还算面熟的军使登门,送来了两个大箱子。
他对崔云昭恭敬见礼:“九夫人,这是将军让送来的东西,将军说让夫人慢慢查看,不用急着归还。”
崔云昭便道:“好,有劳你了。”
等东西放在倒座房,崔云昭跟夏妈妈一起戴上手套,打开箱子一点点翻找。
这里面除了锅碗瓢盆和家具,其余的几乎都装了进来。
白小川日常穿的几件中衣和军服都在里面,看起来都是半新不旧的,倒是没什么特殊。
崔云昭检查一遍,夏妈妈检查一遍,如无问题就放到边上,若是有疑点就放到另一边,这样就能把东西快速过一遍。
看得出来,白小川对药理很在乎。
崔云昭都不知道他还识字,看到那本写满了注释的药书,崔云昭都不由感叹:“若是走正道,也算是个人才。”
白小川的字很扭曲,一看就是自己学的,笔画顺序都不对,可字都写对了。
夏妈妈也点头,指着只剩下半本的老黄历说:“他过日子也很仔细,哪一天吃药,哪一天熬药,哪一天需要去买药,都记录的清清楚楚。”
虽然白小川记录这些用了暗语,但夏妈妈很老练,翻了几页就看懂了。
“可能就是因为身体缘故,白小川才会自学药理。”
烧伤是很难治愈的。
白小川不仅伤了嗓子,身上可能还有大面积烧伤,他一边要强忍痛楚行兵打仗,一边还要靠自己求医问药,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除了这些东西,就是白小川吃用的一些药渣,他行事也还算谨慎,平日里吃的那些酒水都不会留下瓶子,应该都拿去还给了正店。
所以他的物品里,除了体己之物,就没有别的了。
没有酒瓶,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除了那些金银,还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崔云昭微微蹙起眉头。
她仔细回忆着这一年里查过的白小川的所有事情,忽然想到最开始的时候,王虎子说过见到有个年轻姑娘给白小川送东西。
崔云昭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衣物上。
她跟夏妈妈对视一眼,便道:“把他厚一些的衣裳拆开来看一看。”
白小川的衣裳并不多,夏妈妈取了剪子,直接从接缝处剪开。
一件,两件。
等拆到第三件时,夏妈妈惊喜道:“有了!”
崔云昭定睛一看,在这间衣裳里,仔细缝了一条软烟罗帕子。
那帕子质地轻柔,手感细腻,右下角绣了几朵精致的腊梅。
崔云昭心头一跳,她仔细摸着那腊梅,总觉得这花纹很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崔云昭闭上眼睛,开始回忆。
她一定见过。
崔云昭仔细摸索着那个朵腊梅,蓦然间睁开眼睛,语气很笃定:“这好像是四妹妹的绣工。”
夏妈妈心里一惊,忙取下手套,上来一点点摸索。
一开始她还有些迟疑,等摸索到最后,才逐渐沉了脸色:“确实是四姑娘的绣工。”
崔云绮看起来是个很温柔可爱的小姑娘。
她今年也才不过十四岁,一直娇养在家中,崔云昭自从搬来伏鹿,已经小半年未曾见过她了。
又因为她自己直接重生在成婚那一夜,对待字闺中时的事情,对崔氏的姐妹们记忆就有些模糊,不够深刻。
早年间的事情,她有些都不记得了。
不过她仔仔细细回忆,却能记得崔云绮是个非常仔细谨慎的姑娘。
她做事非常有章法,又很认真,所以当时她们一起学刺绣的时候,崔云绮每每绣完一处,就会连续打三个结。
当时刺绣娘子还说过她,说她这样做背面不好看,但崔云绮却道:“人人看绣样都只看正面,能看到背面的少之又少,我这样打结,可以让绣品永远不开线,这才是完美的。”
见刺绣娘子还要说什么,崔云绮又笑了:“咱们学这个,不过是打发闲暇时光,又不是非要做绣娘,家里倒也不至于要我来营生。”
这话倒是在理。
最后刺绣娘子无法,只能随她去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不过因为当时崔云绮还提了她一句,崔云昭才隐约记得。
因为当时崔云绮还说:“二姐姐一贯不喜刺绣,不也好好的?这有什么值当要改。”
若崔云绮不说她,崔云昭大抵都不会注意这件事。
现在看着这朵还算熟悉的腊梅,崔云昭闭了闭眼睛,有些事情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夏妈妈低声道:“四小姐确实喜欢腊梅,也喜欢这样打结,她做过的绣活送过岚小姐好几次,我都见过,也有过同样腊梅的图案。”
崔云昭点点头,她深吸口气,缓缓道:“妈妈,你让人去把岚儿那里的绣品取来,我有用处。”
夏妈妈见她面色不愉,知道这一次的事情非同寻常,便道:“小姐莫急,等东西取来对一对,再做打算不迟。”
等到东西取来,崔云昭才看到那是个荷包。
荷包上也绣了两朵腊梅,只是荷包上的绣活更精细,绣纹也更漂亮,但样式和背面的打结方式是一模一样的。
崔云昭看着这两样绣品,最终叹了口气。
“我没想到,此事还同她有关。”
夏妈妈自然不知道前世今生的那些缘由,她只是觉得四小姐不应该同白小川这样的人来往,还送了人家帕子,这不是落人口实?
于是她便道:“等过几日能见那人,小姐仔细问一问,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
不,应该没什么误会。
崔云昭又想起之前回家时,崔云绮同她谈笑,又问她人为何要成婚,她还安慰了几句。
现在想来,前世霍檀飞黄腾达之后,崔云绮刚好十八九的年纪,那个时候二叔和二婶娘都未给她议亲,本来就非同寻常。
或许,现在的崔云绮没有其他的心思,她只是单纯的年少无知,可以后呢?
二十岁的崔云绮,总不可能还是年少无知吧?
崔云昭从来没有想过,此事会跟自家人有关系,无论她同二叔父一家发生了什么,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怎么会害她性命?
可现在想来,单纯的不是崔云绮,而是她。
等到霍檀登基为帝时,他们争抢的便不是普通人的妻子,而是一国的皇后,权利的巅峰。
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亲情,爱情,都没有权势地位重要。
前世的崔云昭一直离群索居,远离汴京繁华之地,也不见那些达官显贵,她一个人活在别苑里,在世外桃源里怡然自得。
所以她时常忘了,霍檀已经是皇帝了。
皇帝是什么?
皇帝是天下之主。
而皇帝的妻子,则是天下之母。
皇后不仅仅是一个身份,它更是权利和地位,更代表着身后的家族,未来的国祚更替,也可能可以影响国朝的未来。
那地位太重要。
所以任何人都想争夺到手。
包括她的妹妹,包括她的血亲。
仿佛除掉她,后位就唾手可得。
崔云昭深吸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崔云绮或许没有任何心思,也可能只是偶然认识的白小川,可这一颗棋子,她留到了最后。
真的很聪明,也很有耐心。
这也是自然的。
凤袍加身,母仪天下,值得所有的耐心和等待,也值得用尽一切手段。
崔云昭并不鄙视为了利益争斗,若是眼见巨大利益却毫不心动,反而不是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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