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说是王安石的弟弟王安礼因这件事在他书房跟前跪了足足五六个时辰,王安石不仅没答应,甚至连句话都没与王安礼说。”
“把王安礼气的直说要与他断绝关系!”
“这事儿一出,朝中不少人都称赞王安石大义灭亲,是众人榜样……”
苏辙听到这话是微微笑道:“六哥,这件事当真是你冤枉了王安石,他不是装腔作势,应该是真的厌弃谢景温此般行径。”
“这一点,倒是不用怀疑的。”
“谢景温乃王安石左膀右臂,此事一出,他断了臂膀不说,他手下不少人更会心生寒意,对我来说是好事。”
“好像是这个理。”苏轼面上顿时转阴为晴,道:“如此,我也能放心多了。”
他原想问问八郎,若他是王安礼,八郎会怎样做。
但他转而一想,若这话问出口,八郎定又要笑话他不够稳重。
也对。
王安礼那等蠢货怎么能与他相提并论?
如苏辙想象中一样,此事一出,王安石在朝中的日子就难过许多。
一是王安石身边无谢景温这个好帮手。
二是王安石若再有什么政见,不再像从前那样一呼百应。
王安石几次说要全国上下推行变法,官家都不置可否,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而后,官家又几次微服私访,对变法一事有了更透彻的见解。
这日。
官家与苏辙从郊外回来之后再次去了杏花楼吃饭。
杏花楼用饭的次数多了,官家似比先前胖了些,所以面对着满桌子的佳肴,就算喜欢,却也没去夹那道状元肉,直道:“千金难买老来瘦,看样子这等佳肴吃多了也不行啊!”
官家近来是心情大好,小皇子身子康健得很。
苏辙连声称是。
他们两人正吃着饭,就有人传话道:“官家,王安石王大人求见。”
官家一点都不意外。
王安石聪明绝顶,他出宫一事想必王安石很快就能知道的。
官家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王安石就进来了,道:“微臣给官家请安。”
说着,他笑了笑道:“官家与苏大人好兴致啊,正好微臣也尚未吃饭,不知能否坐下来一起吃些?”
苏辙下意识看了官家一眼,他觉得王安石今日有些不对劲,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第100章
官家淡淡道:“王大人来都来了, 那就坐下一起吃些吧。”
随着王安石一坐下来,气氛顿时就变了。
先前苏辙与官家坐在一起,可谓畅所欲言。
但王安石一来, 则变成了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饭吃到最后, 都没开口说几句话。
官家用完半碗汤后,这才道:“王大人今日寻过来可是有事?”
王安石连忙跪地,正色道:“官家恕罪, 微臣几次前去御书房见您, 您都避而不见,所以微臣猜测您与苏大人一起到了宫外,并非有意窥探您的行踪。”
“微臣今日前来, 是为了变法一事。”
“如今朝廷上下是内忧外患,变法一事已是刻不容缓,还请官家慎重考虑一二……”
其实今日他来之前是想了又想,他知道今日自己突然出现在官家面前定会惹得官家不喜, 可惜,他还有选择吗?
他没有。
他眼看着官家与苏辙越走越近, 与苏辙的关系是越来越好,几次对他的奏折是留中不发, 怎能不着急?
所以他这才铤而走险。
因为他知道,如今他身居高位,就算这件事官家不高兴, 也不会重重惩罚他的。
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计划道了出来,从汴京开始, 各地推行变法之策, 有汴京城郊成功的例子,不少老百姓对变法一事并没有那样排斥, 若真有排斥者,强力镇压就是。
民不与官斗。
这话向来不假。
说起变法一事来,王安石是侃侃而谈,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有余还不嫌累。
从始至终,苏辙都没有打扰他。
苏辙不得不承认,从始至终,王安石都没有变过,想事情太过简单,只将朝廷的利益放在首位,而非将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到了最后,王安石也察觉出不对劲来,道:“不知官家觉得如何?”
官家并没有接话,只看向苏辙:“不知苏大人觉得如何?”
苏辙想了想,正色道:“官家,微臣与王大人意见相悖,微臣觉得这等事不能快刀斩乱麻,得循序渐进才是。”
“不说别的,就说青苗法,若老百姓有需要,可以向朝廷借银子,收取低额的利息,照王大人所说,若有三年还不上朝廷银钱的百姓,则收回他的屋舍与田产。”
“微臣觉得这等办法过于强硬,像先前我朝也曾与过先闹旱灾,第二年闹蝗灾的先例,百姓民不聊生,到了第三年哪里有银钱还给朝廷?好不容易等着日子有些许盼头,屋舍与田产被朝廷收回,难免会有人走上歪路或一时间想不开。”
“此等情况多了,定会天下大乱。”
“可若朝廷对这些人网开一面,许多百姓会有样学样,到时候浪费的全是朝廷的银子,更是不妥。”
“所以,这变法之策不管怎么看都是错……”
他一条条分析变法的弊端。
听到最后,官家也未接话,又看向王安石:“不知道王大人可有什么想说的?”
“在微臣看来,苏大人之言简直是一派胡言!”这些日子的王安石有些沉不住气,当即就道:“有些事情须越快越好,事事听从老百姓的意见?简直笑话!”
“有些老百姓巴不得躺在家中,日日有花不完的银子呢!”
他看向官家,道:“难道官家是要采纳苏大人意见的意思?”
官家依旧没有表态:“这件事非同小可,得从长计议,不好轻易论断。”
苏辙差点笑出声来。
他觉得如今的官家俨然一不折不扣的端水大师。
王安石今日存着孤注一掷的心思,想着无论如何要官家给他一个准话,还想再说话,谁知官家已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朕出来大半日,也该回去了。”
王安石见状不对,忙追了上来:“官家……”
可官家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摆摆手道:“不必送了,朕还得赶回去批阅奏折了!”
官家很快就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苏辙与王安石大眼瞪小眼。
王安石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更是连连叹了好几口气。
若换成从前,他定会上前安慰王安石几日。
但如今。
他却是拱拱手道:“王大人自便,我先走了。”
苏辙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王安石的声音:“子由!”
苏辙再次转身。
王安石苦笑道:“你我虽近在咫尺,却好像中间隔了万水千山,我还记得当初你给我出主意,要我辞官回乡,等我回乡之后,从前与我称兄道弟的一众人对我是退避三舍,唯恐得罪了巨鹿郡公等人,唯有你,待我一如从前。”
“我从未有一日忘记过你对我的情谊,时常与长子说要他多跟着你学一学,没想到如今你我二人竟生分到这般地步。”
“身在朝中,政见不同很常见,我却万万没想过你我二人会有针锋相对的这一日。”
“针锋相对?”苏辙笑了笑,正色道:“王大人这话说的太过严重了些。”
“我与王大人一样,也是赞同变法的,不过是在些细枝末节上有些分歧而已。”
“你我二人将自己的见地说给官家听,就看官家如何论断了。”
他是光明磊落。
但王安石却与他不一样:“子由,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吗?”
苏辙听出他话中的告诫之意。
苏辙没有接话。
王安石的眼神看向窗外,只见楼下是熙熙攘攘的行人,他看的出神:“还记得当初我被迫辞官回乡,长子王雱曾不止一次问我后不后悔,可不管他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不后悔。”
“当时我与他说,别说是巨鹿郡公等人容不下我,就算是他有朝一日反对变法,我一样不会手下留情的。”
“子由,我是真不愿与你反目成仇啊!”
苏辙轻轻笑了一声:“王大人这是在威胁我吗?”
“只是我这人向来是软硬不吃,您随便好了。”
“可有些话我得与您说在前头,若您对我的家人下手,即便我拼尽全力,也会与您与玉石俱焚的。”
这话说完,他是转身就走。
王安石脸上的苦笑更深,呢喃道:“苏子由啊苏子由,我倒是想冲你下手,可你比泥鳅还滑溜,我也只能冲着你的家人下手了!”
这话说完,他脸上是半点笑意都没有,冷声喊了随从进来:“从今日开始,派人盯着苏轼。”
随从低声称是。
近来苏轼可谓忙的脚不沾地,如今朝中大事小事都与变法有关,他们这些保守派自不愿掺和其中。
自状元肉一炮而红后,给了苏轼莫大的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