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程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眼眶微红道:“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这就是莫大的福气!”
王氏等人也跟着称是,这才先回去长房。
被苏洵这么一闹腾,苏辙却是并无多少睡意,便板着一张小脸道:“爹爹,娘从前时常教导我们行事莫要让亲人担心,您都这样大的人了,回来怎么也不与大家说一声?害得娘和翁翁好生担心!”
“连大伯母他们都惊动了!”
苏洵不好意思笑了笑,道:“这次是爹爹舟车劳顿多日,一时糊涂。”
“八郎的话,爹爹都记下了!”
“你放心,爹爹以后不会再叫你们担心的!”
如今他被程氏加几个孩子盯着,只觉得怪难为情的,索性便岔开话题道:“你们三个过来,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他打开包袱,拿出三架一模一样的小风车来。
风车叶是各种颜色,精巧别致,微微有风就开始转了起来,更是叮咚作响,很招人喜欢。
苏八娘与苏轼都很喜欢。
至于苏辙,这时候他当然也装作很喜欢,总不能叫苏洵失望才是!
苏洵瞧见三个孩子这般高兴,心底最后点遗憾也消耗殆尽,转身又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玉栅小球灯来:“来,八郎,这是爹爹补给你的生辰礼物。”
苏辙看到这玉栅小球灯是眼前一亮。
比起小风车,他更喜欢小球灯。
他忙道:“多谢爹爹。”
苏洵满脸都是笑,直道:“你们喜欢就好,为了你的生辰礼物,我可没少费心思。”
“你向来喜静不喜动,寻常东西只怕你不喜欢,所以就为你挑了这盏玉栅小球灯,平日里你读书累了也能看看它养养眼睛。”
苏轼与苏八娘顿时就觉得自己手中的小风车不香了,嚷嚷起来:“爹爹偏心!”
“爹爹偏心!”
“您只喜欢八郎,不喜欢我们!”
苏洵扫了他们姐弟两个一眼,打趣道:“我哪里偏心八郎了?往日你们生辰时,我没给你们准备礼物?净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当初八郎刚出生时,是谁说一定会好好保护他,照顾他的?这才几年啊,就将这些话忘的一干二净啦?”
“就为了你们这三架风车,我可是没少费心思,这才完好无损将这三架风车带了回来!”
说着,他更是摇摇头道:“如今你们既觉得我偏心八郎,我总不能再去汴京一趟给你们买礼物吧?”
“这深更半夜的,也是买不到礼物,索性就一人亲你们几口吧!”
他是逮谁亲谁,最后更是抓住了苏轼,将苏轼抱着连连用胡子扎他。
吓得苏轼连连直推他脑袋,大半夜的更是嚷嚷起来:“爹爹,您快让开,我不说您偏心啦,您一点都不偏心!”
“您这到底是多长时间没洗澡啦,身上都有味啦,您快让开,离我远点!”
“您,您快去亲八姐姐,方才她也说您偏心了……”
一时间,苏轼的哀嚎声与众人的笑声夹杂在一起,传的老远老远。
苏辙在一旁含笑看着,只觉得没什么比一家人高高兴兴,健健康康在一起更好的了。
严母程氏见他们疯闹了一会,却赶苏辙姐弟三人去睡觉了:“……小孩子家家夜里不睡觉这是做什么?快去睡吧,当心明日白天没精神!”
等着苏辙姐弟三人下去后,程氏又招呼着春桃要大厨房做些吃食来,又是要常嬷嬷去净房准备些洗澡水,最后才看向苏洵道:“你啊,快去洗洗澡吧!”
“别说方才你身上的味熏到六郎,连我都闻到了!”
如今屋子里已没了旁人,苏洵便再次将包袱打开,从里头掏出一支金钗来,亲手替程氏插上:“昭娘,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说着,他又是声音一沉,低声道:“昭娘,对不起!”
程氏还是第一次在他面上见到这般神色,知道就算是他面上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想必心里也是伤心的,只拉起他的手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如今家里纱縠行生意好得很,日子好过的很。”
“别说你想下次会试继续,就算再试上三五次,也是可以的。”
顿了顿,她更是道:“我怕你到了爹这个年纪,回想起这件事来会觉得遗憾……”
苏洵摇摇头,苦笑道:“没有什么遗憾的。”
“这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用八郎的话来说,若是一味为了科举而念书,完全没有必要。”
“可若是为了为国为民而读书,那就不必拘于科举这一条路,能为国为民做的事情有好多,不说别的,打理好咱们家的纱縠行就是为眉州老百姓做了好事!”
他看着程氏的眼睛,将程氏的手握的更紧了些:“况且我刚进去四川地界就听说了我们家出了两个小神童,好好培养我们的两个儿子,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站起身来程氏面上啄了一口,这才道:“昭娘,等我,我先去洗澡。”
程氏也是生过好几个孩子的妇人,自然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双颊一红,轻声“嗯”了一声。
翌日一早。
苏洵又恢复成往日那俊朗的模样,旁人见了,压根想不到他数月之前刚落榜。
从前苏洵每每用过饭就去书房看书,但今日却是道:“……昨夜我听你们娘说今日想去罗家看看全哥儿,正好我送你们过去,也去看看元娘与全哥儿。”
“然后我再去纱縠行看看,等着你们要回来时,再去接你们三个可好?”
苏轼与苏八娘是连连点头称好。
在他们的记忆中,爹爹虽和善,但整日忙于读书,唯有逢年过节时才会陪着他们。
一行人就上了马车。
一路上苏洵又是给苏辙他们买豆儿糕,又是买糖葫芦,甚至还答应他们等接他们回来时再买零嘴吃。
最高兴的就数苏轼,笑的嘴角恨不得都咧到耳后根去了。
苏辙一行到了罗家,罗家自也是盛情款待,苏轼逗弄过全哥儿片刻后就一直埋头苦吃。
苏辙略尝了几块糕点,就觉得甜腻腻的,逗起全哥儿来。
如今全哥儿已有四五个月大,长得胖乎乎的,腿上手上全是一节节的藕节儿,身上穿着大红绣京巴狗儿的肚兜,十分可爱。
全哥儿也是有意思,一看到苏辙就忍不住冲他伸出藕节儿似的胖胳膊。
惹得苏八娘很是好奇:“大姐姐,我来看全哥儿的次数比八郎的次数多多啦,为何全哥儿只要八郎不要我们?”
生了孩子后的苏元娘比从前更圆润了些,也更好看了些,笑着道:“你们每次来看全哥儿时抱一抱,逗一逗他就走了,唯有八郎在这儿陪着他玩躲猫猫,与他说话。”
“你别看全哥儿只有几个月大,可也是知些事的,一来二去的,自然更喜欢八郎些。”
苏八娘看着不远处正拿着帕子与全哥儿玩躲猫猫的苏辙,不得不承认苏元娘这话说的很有道理。
而苏元娘的夫君罗慎之此时正陪着苏洵在说话,在他听说苏洵没打算继续参加会试后,不免有些失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罗慎之身为旁观者,是知晓自己这位叔父的才学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做文章时总喜欢带有自己个人色彩和主观臆断,并不随大流,想必不被考官所喜欢。
但身为晚辈,这等话他是不能随便说的,只说起四位堂弟的乡试与童试一事来,直说四位堂弟皆能金榜题名。
苏辙玩了一个时辰,就被姐夫罗慎之请到了书房。
罗慎之与他们一一说起童试应注意的事项,最后更是含笑道:“……不过以两位弟弟的才学,区区童试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而已,只要你们正常发挥就行。”
这话深得苏轼之心,毕竟他也是这般想的。
但苏辙却并没有掉以轻心。
在他看来,不管是童试,乡试,会试或殿试,都要慎重对待,不可掉以轻心。
放假的日子永远都是转瞬即逝的,苏辙很快与苏轼两人重返北极院,因“甲”班有十来个学童今年秋天都要参加童试,所以张易简道长便将这些孩子单独划为一个班,进行针对性教学。
苏辙与苏轼皆学的认真极了,更时常与陈太初一起讨论学问。
原本苏辙与苏轼的三人行则因陈太初的加入更是热闹了几分。
陈太初虽沉默寡言,但性子温和,就像他们的哥哥似的。
这一日,陈太初与苏辙,苏轼两兄弟研讨完学问后,便与苏辙闲话起来:“……道长虽看似对我们所有人一视同仁,可我看得出来,最喜欢的还是你们兄弟二人。”
“可若说最喜欢的,还是你。”
苏辙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史无奈吵嘴的苏轼,笑道:“陈师兄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太初也跟着笑了起来:“喜不喜欢一个人,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道长虽为修道之人,却也是吃五谷杂粮,与常人无异。”
“每每道长授完课时,每每眼神总会落于你的脸上,似乎想看看你有没有听懂。”
“若是你没有听懂,他会再着重解释一番,若是你听懂了,他就会继续往下讲。”
他性子内敛,相较于性子活泼的苏轼与史无奈,显然更能与苏辙说得到一起去:“从小我爹爹早逝,我与我娘相依为命,我原本该与寻常贫苦人家的孩子一样早早做工,不该奢求读书的。”
“可我爹爹临终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出人头地,不像陈家的祖祖辈辈一样在地里刨食。”
“因为我爹爹的遗愿,我娘没日没夜做绣活,生生熬坏了眼睛,熬垮了身子。”
“后来各个纱縠行不敢收她的绣品,她就带着我去亲戚家借钱,他们一看到我恨不得退避三舍,眼里透出来的厌烦和不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我从小就能从旁人眼睛里看出他们的心思来。”
顿了顿,他更是含笑看向苏辙,道:“你向来聪明,道长对你如何,想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
苏辙微微颔首,道:“师兄说的没错,我也觉得道长对我格外偏爱。”
说着,他更是朝不远处的苏轼看了眼,声音放低了些:“不过这话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不能叫我六哥知道。”
“毕竟他一向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很受道长喜欢。”
“若他知道了,我担心他会吃醋了。”
陈太初笑着点头。
他很是羡慕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想,若是他有苏辙这样兄弟,漫漫求学路想必就不会那样孤寂了。
到了七月底,正在苏辙潜心求学时,却万万没想到张易简道长却说要他们回去休息数月,到时候直接上场就行。
张易简道长一出,可谓一片哗然。
别说这在北极院是前所未有之事,就连在整个眉州都是闻所未闻。
张易简道长是含笑解释起来:“……学问的积累并非在于一朝一夕,而在日积月累,月余时间也学不出个什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