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洙洙
他虽有自傲的资本,却对自己的才学了解的并不十分透彻。
苏辙却是知道的,苏轼与苏洵一样,并不擅长策论,大概无缘会试前三甲。
苏辙笑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兄弟两人插科打诨一番,翌日一早就早早起身到了欧阳府。
他们虽入京时间不算长,却是时常出入欧阳府,一进来先拜会欧阳修后则去找欧阳发。
这些日子,欧阳发外向了些许,可他一想到今日梅挚要来,眉宇间就带着几分愁色。
苏辙只道:“多谢。”
正神游的欧阳发听到这话是微微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辙含笑看着他:“谢谢伯和兄明明不喜这位梅大人,却还是想方设法将人请到府中。”
“谢谢伯和兄为我们兄弟两人打算。”
他隐约也知道欧阳修是何打算,身为朝中的欧阳修也好,还是梅挚也好,顶多也只能指点他们兄弟一二,想要透露些“有用”的消息,可谓痴人说梦。
科举制度到了北宋时期已十分完善,别说泄露考题,只怕连此次会试考官是谁都没确定,就算考官确定,也是要提前“锁院”,住在贡院中出题,不能与外界接触,甚至在会试结束,阅卷与定榜之前都得呆在贡院。
这还不算,为避免有些考生在卷面上做手脚,考试完毕,还会有专人对这些试卷进行誊抄,糊名,以保万无一失。
欧阳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说着,他就朝外走去,不知道是说给苏辙听还是与自己打气:“走吧,这梅大人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我怕他做什么?”
“就算他是那会吃人的老虎,这里是我家,我无须怕他。”
苏辙只觉得他与初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
等着他们一行行至正厅时,梅挚正与欧阳修说话,说起来,已年过花甲的梅挚算得上是欧阳修的恩师,对欧阳修有提携之恩,连欧阳修都能批评,更别说对着欧阳发。
偏偏这人是个极喜说教的性子,本正叮嘱欧阳修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时,瞧见欧阳发走了进来,顿时矛头一转,就到:“……伯和近来都在做些什么?该不会还在日日抚琴吧?”
“抚琴可当闲暇无聊时的消遣,唯有读书科举才是正道。”
他一番话说下来别说欧阳发听的直皱眉,就连苏辙都有些受不住。
原来有些文臣竟是这样能说?
他早就听说官家是个好脾气的,如今一看,似是真的。
若换成寻常人,见到这般絮叨的老人,早就受不住。
偏偏这位梅大人光说教好不够,见欧阳发不说话,还步步逼问:“……伯和,你为何不说话?可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苏轼偷偷与苏辙对视一眼。
他虽没说话,但脸上却是一副“我看伯和弟之所以变成从前那样子,这位梅大人功不可没”的表情。
从前欧阳发每每遇上这等事依旧是一言不发,可换来的却是梅挚的接连训斥,今日他想着苏辙与自己说的话,大着胆子抬头看着他:“回梅大人的话,我在想为何我的翁翁活到了八十八岁。”
他们欧阳家一个个皆是长寿之人,可每个人在子嗣方面都颇为艰难。
梅挚一愣,不解道:“你翁翁长寿与今日我们所言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欧阳发微微一笑:“那我敢问梅大人一句,我抚不抚琴,爱不爱读书,喜欢做些什么,与您又有什么关系?”
方才他心中本是有几分惧怕的,可如今看到梅挚气的胡子一吹一吹的样子,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我一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二没做作奸犯科之事,不过痴迷音律,难道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吗?”
“您也知道,以我的性子就算科举入仕,也当不了一个好官。”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占着这样一个位置,为何不将这样的位置留给其他有识之士?”
梅挚先是气的不行,可如今再仔细一想,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捋起胡须道:“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倒是明白事理了不少。”
一副不与欧阳发计较的样子。
他虽喜好说教,但也是个讲道理的。
陪在他老人家身边的欧阳修虽知晓长子近来有所改变,可听到这话还是一愣,继而眼神落于苏辙面上。
他知道,长子这番话定是苏辙教的。
他只觉欣慰,他知自己如今虽身居高位,长子不管走到何处都备受礼遇,但他年纪不小了,总有致仕的一日,长子总要学着长大的:“老师谬赞了,今日请您过来不光是喝茶小聚这么简单,还想请你指点指点两个后生……”
梅挚听到苏辙与苏轼的来历,却是眉头一皱,脸色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先前你举荐苏洵还不够,如今还要提携他两个儿子?你可知道朝廷上旁人会说什么吗?说你假公济私,拉拢自己的势力!”
苏轼只觉得尴尬。
真的尴尬。
他心中更是暗想,这等话您说就说吧,当着我的面说做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身侧的苏辙,只见苏辙面色如常,像是没听见似的,只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还是挺厉害的。
欧阳修自是连声替苏辙兄弟两人说起好话来,无非说什么举贤不避亲之类的话。
就连欧阳发也加入进来,说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才学出众。
私底下,梅挚怎么着也得给欧阳修几分面子,便问出一刁钻问题来。
苏轼略一沉吟,就答了出来。
苏辙也是紧随其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这下梅挚面上的挑剔之色顿时变为了惊叹,看向欧阳修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我记得当初我以这问题考你时,你是将近而立之年,却答的还没这两个小子好!”
欧阳修面上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好像在说“您看,我没说错吧,这两个少年的确才学过人”的表情。
梅挚也是爱才之人,当即就赐教起来。
苏辙与苏轼兄弟两人足足等到傍晚时才离去,两人已是饿的饥肠辘辘,马车上苏轼更是道:“看不出来这位梅大人这么大年纪竟精神还这样好,可见当官也是个体力活啊!”
苏辙点点头:“所以六哥,明日起咱们就要加油锻炼才行。”
“还有今日得梅大人指教一番,可谓受益良多,这些日子得好好消化才行。”
这位梅大人可是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策论。
这正是苏轼的弱项。
他想,若苏轼趁着不到半年的时间查漏补缺,兴许还真能争一争前三甲,甚至考中状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他,他想,苏家已有了才学出众的六哥已经够了,他还是继续藏拙吧。
一来是他多年藏拙已成了习惯。
二来是他不敢改变历史的走向,害怕成了煽动未来的小蝴蝶。
三来则是太过冒尖也不是什么好事,枪打出头鸟,苏轼已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若再加上一个他,兄弟两人一齐出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只是会试该如何藏拙呢?
这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第57章
接下来好些日子, 苏辙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每每想到,都觉棘手。
欧阳发虽与他来往频次不如从前,却是个心细如发之人, 见他愁眉苦脸只担心他是担心会试落榜, 便偷偷与他道:“……我听我父亲与梅大人闲言过,直说以为你们兄弟二人才学,定能高中的, 你不必担心。”
可他见苏辙听闻这话仍是有心事的样子, 便咬咬牙,低声道:“我带你们去看一个好东西。”
苏轼好奇道:“伯和弟,什么好东西?”
欧阳发狡黠笑道:“你们看到了便知。”
苏轼连连追问, 可欧阳发仍是闭口不言,惹得苏辙都有几分好奇起来。
翌日一早,苏辙兄弟两人就去了欧阳府。
今日欧阳修并不在家,机会难得, 要知道北宋官员休息可是多的很。
欧阳发一路宛如做贼似的,带着苏辙与苏轼去了欧阳修的另一个小书房:“……你们不知道, 我父亲其实是有两个书房的,平素用的那个书房是用来见客的, 今日带你们去的那个书房是他平日一个人独处用的……”
苏辙下意识道:“如此说来,你带我们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欧阳发不以为意道:“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来都来了!
多有说服力的话啊!
可苏辙脚下的步子却是一顿, 正色道:“伯和兄,我若是欧阳大人, 知道这事儿肯定会不高兴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欧阳发脸色讪讪。
苏辙笑道:“不过伯和兄,谢谢你了, 有你这样一位好友,真是我们兄弟两人平生之幸。”
欧阳发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色来:“我也就是见你这些日子心事重重,所以才想要你高兴些的,我父亲书房内私藏了不少古籍,还有一块砚屏石,我父亲一向视它为宝贝。”
“这块砚屏石呈紫色,原算不得什么稀罕东西,却因它上面的纹理宛如一幅自然风景图,月白如玉,树木森然,我父亲又请了当朝名师在上面画上山峦与松木,十分好看。”
“若你们看到了肯定会称妙的……”
别说苏轼听的是如痴如醉,就连穿越的苏辙听着都有几分好奇,却还是笑道:“若有机会,定能看到的。”
他口中说的机会则是欧阳修亲自请他们去书房。
他知道,历史上的欧阳修是个小心谨慎的,没个一年半载的,对他们父子三人没有了解清楚,欧阳修定不会允许他们进他的私人书房的,毕竟这书房中放着来往的信笺与一些私密之物。
但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他从这件事更是能看出欧阳发是个纯善之人,很多时候并不会想太多。
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今日也不算失望而归,三人闲着也是闲着,便去了杏花楼用饭。
开春之后,杏花楼更是推出野菜宴,广受好评。
北宋人一贯好吃,好吃,且极好风雅,如今野菜宴可谓千金难求。
杏花楼之所以能在汴京迅速站稳脚跟,是自有它的一套经商理念,比如不论贵贱皆一视同仁,接受预定,且杏花楼的菜价在眉州算是昂贵,可到了汴京就是物美价廉……不仅寻常富贵人吃得起,老百姓隔三岔五也是能吃上一顿的。
据说如今想定野菜宴已订不到,毕竟春日是吃野菜的时候,每天杏花楼接待的宾客数量有限,接下来几个月的野菜宴都已被预定完。
走在路上的欧阳发感叹道:“……我听我二弟说他去了几次都没吃上杏花楼的野菜宴,今日我可是托了子由弟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