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尺锦书
柳云湘放下车帘,转头长舒了一口气。又见严暮端坐在那儿闭着眼睛,好似老僧入定了一般,她眼珠转了转,悄摸坐到他身边,头正要往他肩膀上靠,他突然伸手顶住了她。
柳云湘气鼓鼓的抬头,见严暮还闭着眼睛,不大爱理她的这样子。她便掰开他的手,执拗的靠上他肩头,还抱住他一条胳膊。
“夫君,你看,其实我也没给你帮倒忙。”
“哼。”
“我知你担心我的安全,可有你保护我,我怎么会出事呢。”
“你想多了。”
“哎哟,别嘴犟,人家知道你的心啊。”
柳云湘转过头,用双手搂住严暮的脖子,扒着亲了他一下,“你看,虽然你失忆了,忘记了所有的事,可这颗心……”
她用手指捅了严暮心口一下,“它只能装下我,对不对?”
严暮低头,眉头皱起,面露迟疑,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倒是还记得一幕,不知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啊,什么?”柳云湘愣了一下才明白严暮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还记着点什么?”
“我其实分不清。”
“你说,我帮你分清。”
严暮呼出一口气,“我看到了一片火海,我被困在里面,能感受到当时的自己是绝望和无助的,渴望有人来救我,但……”
当他说这儿,发现柳云湘神色一下僵住,许久许久,而后搂着他脖子的手慢慢放开,慢慢离开他的身体,继而那张原本带笑的,娇媚的脸,好似出现了裂痕,那笑也四分五裂。
他既然说了,便不会就此停止,“但我看到了你,你并没有救我,而是决绝的离开了。”
“假的。”
“假的?”
柳云湘低下头,笑了一声,这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可她笑了,心却凉凉的,她再抬起头看着严暮,道:“事实上是在北金的时候,有人放火烧我们住的地方,你被困在火里,我闯进去救了你。”
她说的是真的,可他偏偏只记得在七皇子府那次,这是他心里的结,她以为已经被自己解开了,原来没有。
严暮也垂下了眼眸,他知道柳云湘说谎了,因此在那个场景里他看到了一颗很高大的槐树,而如今的镇北王府中院外就有这么一颗,他还跟管家打听过,这王府原就是他的七皇子府,但被烧过一次,只不过后来整修了。
“原来是这样。”他淡淡道。
“嗯,不过你这没良心的,竟只记得自己被困那一幕,却忘了我救你的时候。”
“对不起。”
“没,你没对不起我。”
柳云湘坐回自己那边,头靠着车厢,这一刻突然觉得很累。
两人都装作无事,而车厢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回到王府,夜已经深了,但没想到还有人在府上等着他们。
“奴婢跟周夫人说了,说您和殿下出门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可她似乎有急事,说一定要等到您二位。外面下着雨,奴婢就让她进里面等了。”谨烟说道。
柳云湘转头看向严暮,“她定是为周礼怀的事来的。”
严暮点头,“嗯。”
二人进了厅子,那潘氏看到他们,忙站起身,但因为等了太久,坐了太久,脚麻了,差点摔地上。
“周夫人,别急。”柳云湘上前扶住潘氏。
潘氏急得捶腿,“殿下,王妃,我家夫君让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说是他现在很危险,随时可能被杀了灭口,让我赶紧来找您二位求救。”
柳云湘扶着潘氏在厅子里走动了几步,待她腿不麻了才放开她。
“周大夫的事,我们知道了。”
“那他在哪儿?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潘氏着急的问。
柳云湘摇头,“夫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潘氏点头,“我不问,但求二位救救我夫君。”
“这……”柳云湘看向严暮,等侯夫人生下孩子,以皇上爱猜忌的性子,定会杀了周礼怀灭口。而当初皇上之所以挑选周礼怀,一来是他医术确实不错,二来也是他周家根基不厚,事后好处理掉。
“倒也不难。”严暮道。
“怎么说?”
严暮眼睛一眯,“只要皇上和定远侯夫人的丑事为天下人知,不再是个秘密,那也就没有杀周礼怀灭口的必要了。”
潘氏听到这话,不由瞪大眼睛,但她不敢问,只能惊恐的看着他们。
柳云湘皱眉,“可这样风险太大了,万一你被牵连进去,那……”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如今皇上和侯夫人的事,已经有好几个人知道了,而在皇上那儿,我们是不知道的,所以皇上不会怀疑我们。再加上这消息要是从西厂传出来的,那上官胥可就惹上麻烦了。”
“西厂?”柳云湘想了想,上官胥这么坑他们,确实回他一击,“我在西厂还真有人。”
送走潘氏,柳云湘回到屋里,严暮正收拾条案上的书卷。
“没有周礼怀这事,你也打算给上官胥背后来这一刀,是吧?”
“这笔账我当然会跟他算,救周礼怀不过是顺水人情。”
“周礼怀在上官胥和后宫都吃得开,拉拢此人对你也有好处。”
“嗯。”
“你跟弘玄说你没有图谋天下的野心。”
严暮站起身,转头看向柳云湘,叹了口气,“我确实没那野心,但我想如果我站的足够高的话,不一定非是那个位子,我是不是就能更好的保护你和孩子们了。”
“我和你的心思一样。”
“嗯,今日累了,早些睡吧。”
严暮将书卷摆好,走到床前宽衣。
“我……我今晚想和两个孩子一起睡。”柳云湘默了一下道。
严暮解衣带的动作顿了一顿,“也好。”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一坨烂泥扶上了墙
柳云湘眉头皱了一下,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出来,而是转身去了东边砚儿和行意的屋里。两个孩子睡得很香,谨烟在罗汉床前,也正要睡下。
柳云湘说今晚她留在这儿,让谨烟回自己屋里睡个好觉。
“姑娘,您和殿下……没事吧?”谨烟有些担心。
柳云湘摇头,“当然没事,我和他……挺好的。”
谨烟走后,柳云湘给两个孩子盖了盖被子,再躺到罗汉床上。其实她心里挺难受的,自己真心对待严暮,可他心里却还一直有这个结。若他没有失忆,她一定要与他吵一架,她是弃过他,可他也弃过她,她都能放下心结,凭什么他不能。她还要问他这个结是不是一辈子都解不开了,真要一辈子也解不开,那……那又何必勉强在一起。
只是偏偏他失忆了,她与他讲不清。
翌日一早,柳云湘从东屋出来,正好严暮也从西屋出来了。
“你这是去衙门?”柳云湘问。
“两桩命案也该结了,这样皇上对我才放心。”
“嗯,杀人凶手已经伏法,确实该了结了。不过,你还是先用了早饭再去衙门吧。”
“不了,我去衙门吃。“
“哦。”
两人都有些尴尬,严暮冲柳云湘点了个头,先转身离开了。
柳云湘皱了皱眉头,他二人的事,眼下说不清,便索性放到一边不提了。
她用过早饭去了墨斋,将消息留给伙计,等阮凌羽过来,那伙计再传给他。
此时街上乱糟糟的,柳云湘站在门口,见很多穿着素袍,头戴方巾,书生打扮的在街上,他们神色激愤,嘴里嚷着什么。
“江南公馆坍塌,压死举子十人,朝廷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举子乃未来朝廷栋梁,不能无缘无故死了!”
“今年秋闱,多少举子露宿在外,不能安心读书备考,既然朝廷不重视我们,那我们也不考了!”
“对,我们罢考!”
柳云湘前后望了望,都望不到头,少说也有上万举子游行,看来江南公馆坍塌一事果然闹大了。
“昨儿有举子过来买笔墨,便听他们要游行,让朝廷给个交代。”书斋的掌柜叹了口气道。
“那些没有住处,生活困难的举子,朝廷没有安置?”
“没见朝廷有什么动静,只那四皇子带着京郊大营的人在江南公馆那儿挖,听说已经挖出八具尸体了,下面还埋着两个,雨水灌了这几天,肯定死了。但四皇子说是死是活都要挖出来,还亲自带头挖,举子们和百姓们都挺念他的好的。”
柳云湘眯眼,她是真想知道这秦晟瑞背后的高人到底是谁。
“不说别的,此次对我们书斋也是一个机会。”
“怎么说?”
柳云湘沉吟片刻道:“我们书斋虽然背靠灵云,但在盛京几大书斋面前实在排不上号。这样,你在咱书斋外放一张桌子,上面摆上一些纸墨笔砚,不要太好的,也不要太次的,旁边再放个篮子,里面放上干粮,留下牌子,这些都是本店铺免费提供的,有需要的举子可以自取。”
“啊?”掌柜的一脸疯了的表情看着柳云湘,“那不得一会儿就抢完了。”
“抢完了就再续上。”
“可只怕他们并不是真的需要,或是占便宜的心理一次拿很多,甚至不是举子也来拿,那这个窟窿可太大了,咱们得亏死。”
“你也看到了,其实文人之间是很团结的,只要有人传我们墨斋为困难举子提供免费的笔墨纸砚和吃食,这事太新鲜了,定很快在文人举子间传开,我们墨斋的名声不就打出去了。眼下虽亏,但要看长远,而现在距秋闱还有半个月,亏也亏不了多少。”
商人重利,这法子在眼下显然是看不到利的,至于长远,也实在不好说。不过东家这样说了,他照办就是,毕竟亏也不是亏他的钱包。
“我这就安排。”
“记住,文人重面子,他们拿的时候,别去外面瞧。至于遇到那些拿得多的,或者捣乱的,好声解释就是,不能好心办了坏事。”
“是,我记住了。”
柳云湘又瞧举子们往西边簇拥过去了,像是有什么事。她带着子衿,跟在那些举子后面也跟了过去,但前面人太多了,实在挤不进去。
“姑娘,我们去那边茶楼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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