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尺锦书
“我一如从前,每日在医堂给病人治病,日子过得平顺。奕儿进书院读书了,不过这小子不是读书的料,李柱来信,说再过两年,让他去军中跟着他历练。”曲墨染柔声道。
柳云湘歉疚道:“当时朝中无人,严暮不得不将主意打到李柱身上,还你们一家分开了。”
曲墨染摇头,“李柱是个男人,他也有他的抱负。我们说好了,等过两年,我和奕儿一起去西北找他,到时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这样才好。”
又问道谨烟,自祝一帆在西州险些丧命后,他们一家便留在盛京了,没有回镇北。请曲墨染为祝一帆调养了一年多,他身子才算完全好,很快就又回马帮了。
再说到韩思芙,柳云湘见她一直安静的坐在边上,她们说到高兴的地方,她也跟着笑,但显然有些勉强。
柳云湘拉过她的手拍了怕,“柳赞为难你了?”
韩思芙摇头,“没,没有。”
“他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你不用隐瞒我,也不必替他遮掩。”
韩思芙默了一下,继而叹气:“他前些日子跟我说,要让兴哥儿记在我名下,这样就算是嫡出的哥儿了。在我还没同意的时候,他已经写信给柳云珩,让他派人将兴哥儿送回京,要我来照顾。”
柳云湘皱眉,“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主母若没有生出儿子,将妾室生的儿子记在自己名下,当做嫡出,这确实合情合理,其他家也都是这样做的。可每家和每家的情况不同,那唐玉儿害过妙妙,而兴哥儿也被她养得蛮横霸道,若是将兴哥儿接回京,让韩思芙来养,以后少不得麻烦。
而且养得好,兴哥儿与她也不亲。养的不好,错便都是韩思芙的了。
“你便不同意,他也不能怎么样你。”柳云湘道。
韩思芙叹了口气,“他请我娘来劝我。”
“你娘难道不向着你,为你思量?”这话是曲墨染问的,她不知道韩思芙家的情况。
谨烟知道一些,小声道:“定远侯老夫人最看重女子德行,只怕还要说柳夫人不懂事。”
韩思芙点头,“她说我公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做主母的一定要宽容大度,还说我若不同意,便是给她脸上抹黑,让她没法见人。”
两厢逼迫下,韩思芙只能委曲求全。
“这事儿定了后,他兴冲冲的开始给兴哥儿准备院子。我住的是西院,后来打通了西墙,将西偏院并在一起,我原打算给妙妙住,他却说要给兴哥儿住,说兴哥儿跟我住得近,方便我照顾。可我的妙妙呢,他竟说让孩子单独去后院东南角那院子住。”
说到这儿,韩思芙气愤不已。
柳云湘沉了口气,这老头心里打着小久久,以为让兴哥儿和韩思芙一起住,相处久了,韩思芙对兴哥儿能生出母子之情,甚至能取代妙妙在韩思芙心里的地位。
怎么可能!
“这样,你送妙妙进宫,让她跟我住几日,之后我再亲自送她回家。”
如此,便可向所有人表明,她这个太后姑母看重这个外甥女。有她给她们母女撑腰,看谁还敢欺负她们。
韩思芙一下明白了柳云湘的用意,红着眼睛道:“姐姐这般为我们着想,思芙感激不尽。”
“一家人,不说这些。”
之后四人闲话家常,不觉说到了关夫人。
她要休了关尚书的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市井间街头巷尾的都在谈论。
正说着这事,有侍卫来报,说是兵部尚书夫人章氏在宫门求见。
柳云湘挑眉,心想这关夫人这是打算闹到她跟前,让她来主持公道?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堵人
听了这么多关于关夫人的事,柳云湘倒挺想见见她的。
“这关夫人和关大人,这俩脾气一个比一个犟,一个比一个难缠,姐姐最好别管这事,管不好反倒惹一身麻烦。”韩思芙劝柳云湘道。
“这话怎么说?”柳云湘听韩思芙这般说,显然像是经历过的。
韩思芙叹了口气,“关夫人前几日去咱家,偏要与公公掰扯千百年传下来的礼教和世俗,最后归罪于这世道对男女的不公。哎,我倒是挺认同关夫人的,可认同归认同,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里,咱还能翻了天不成。她与公公据理力争,倒是把公公堵得无话可说,只能骂她:女子之见,实在鄙陋。公公要我将关夫人请走,可关夫人就是不走,还要继续跟公公讲道理,整整一大天,也不让他吃饭休息。公公年纪大,到底熬不住,再加上被堵的着急上火,最后竟晕了过去,关夫人这才罢休。”
柳云湘听韩思芙这样说,更是好奇关夫人这个人了。
刚想让侍卫将人请进宫来,另一个侍卫又来禀报,说是关府的老夫人也来了,也请求见她。
“关大人的母亲已经八十高龄了。”韩思芙话说到这儿,摇了摇头,“这个年纪,打不得,骂不得,还不听劝。”
柳云湘用手扶住额头,“你说得对,这关家的事,确实不能管。”
尤其她这个身份,虽然可以下一道懿旨,没谁敢不从,可其实她要顾忌的更多。
柳云湘只能让侍卫去传话,说她今日有事,改日再召见她们婆媳。侍卫去传话了,很快又回来了,说那关夫人还要继续等,等到太后得闲召见。而她不走,关老夫人也不走。
还真如韩思芙所说,这关家人一个比一个犟。
“罢了,让她们在宫门口等着吧。”
她与韩思芙她们三个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不早了,请她们从西宫门出去。
晚膳时,一家四口在一块吃的,难得的是严暮忙了几日,终于得闲吃这顿团圆饭了。
“可惜大哥不在。”三宝嘟嘴道。
行意哼了一声,“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你一个,他一个,长着腿是让你们走路的,不是让你们乱跑的。”
三宝吐吐舌头,不敢惹姐姐,乖巧的低头吃饭。
柳云湘笑,她和严暮不在的这些年,一直是行意管着两个弟弟,而两个弟弟也听她的。即便砚儿如今是皇上了,还是与姐姐最亲。
行意先三宝总吃肉,督促他多吃青菜。柳云湘不管他俩,与严暮说起了朝廷的事。
“建商部,开辟一条商籍学生参加科举的路,这是咱俩的设想,只怕不好实施。”
严暮点头,“朝廷有六部,乃是社稷之基石,如今再添一个,自然会遇到各站阻力。此事需徐徐图之,让官员们看到建立商部的重要性。”
“方万金那边,我让张琪先好生照顾着,怕他心不定,又让张琪跟他透露,说是一个月后有春耕祭,太后和镇北王会出宫祭祀,这是他告御状的好时机。”
“这小子性子急,但是个能办大事的,我得指着他这个锣,先敲响第一声。”
“锣?哪有锣?”三宝凑过来问。
严暮拍了他脑门一下,“诺,响吧?”
三宝揉着额头,“爹好讨厌。”
一家人大笑起来,纷纷逗着三宝。
用过晚膳,柳云湘让身边人去宫门口问,那婆媳俩果然还在宫门口。
“这样的话,我可就更不敢招惹了,这不小心得捅到马蜂窝。”
严暮刚听柳云湘说了关家的事,道:“这关尚书乃是朝中肱股之臣,为官清廉,做事雷厉风行,在官员中很得赞誉。他出身寒门,夫人娘家也一般,二人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外人传言他对关夫人也极好,没有纳妾,在外面也没有人,只是脾气不太好。”
“脾气上来了就打自己的夫人,这也叫好?”柳云湘哼了一声道。
严暮赶忙解释:“我可不是为关山说话,我只是说大家认为的事实。当然,若打了媳妇,那是绝不可饶恕的。”
说完,他还上前讨好道:“像我,绝对是不敢的。”
柳云湘扑哧笑了出来,“若我能随心所欲,便要制定一向律法,男子能纳妾,女子也能养男宠,这才叫公平。”
严暮擦了一把冷汗,“你说得对,非常有道理。”
随后他想了想又道:“不管外面是什么规矩,在咱家在咱俩之间,只能是我和你。”
柳云湘伸手勾住严暮脖颈,让他弯下腰,与她头顶着头,“我从来都知道,你最好。”
又等了一会儿,宫门口终于传来消息,关家婆媳一起离开了。柳云湘还以为这二人是个退了一步,结果怎么着,说是关老夫人年事高,扛不住住,晕了过去,关夫人这才不得不带她一起回家。
严暮啧啧道:“这一家子在一起得多热闹啊。”
不过关家婆媳都回家了,柳云湘到底松了口气。他俩也没消息,换上常服,一起出宫去了。
来到顺亲王府,正见府门开了一条缝,一穿着满身补丁,佝偻着身子的老头钻了出来,摸着黑跑下台阶,却被他俩正好堵住。
严暮双手抱肩,“叔公,夜黑风高的,您乔装打扮,这是要做什么去?”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作妖
老亲王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口一边骂严暮。
“兔崽子,吓死老头了,你得给我穿孝!”
严暮眯了眯眼,继而笑道:“您放心,我不止给您穿孝,还会刨个坑,亲自把您埋进去。”
“呸呸呸!我活得好好的,少给我找晦气。”
柳云湘笑着上前,学着老亲王左右瞧了瞧,问道:“您是在躲我们还是关夫人?”
老亲王斜眼瞄了柳云湘一下,跟着哼了一声。
“原来是都躲啊。”
“我老头已经八十了,已经呕心沥血,被你们榨干了。你们放过我,让我继续游山玩水,过最后几年悠哉的日子吧。”
老亲王说的激动,只怕柳云湘他们不同意,他能给他们跪下。
柳云湘微微叹了口气,“您顾着秦家和朝廷大局,在我们最危难的时候毅然回朝帮我们,我们得念着您的恩情,原想为您养老送终的。不过既然您另有打算,那今晚便当我们给您来送行的吧。”
她和严暮来时就商量好了,遵从老亲王的意愿,他想留在京中,他们便为他养老,他若想继续游历四方,他们就放他离开。
“果真?”老头看看柳云湘,不大相信,又去看严暮,“你同意了?”
严暮挑挑眉头,“我是很不讲道理的人吗?”
老亲王撇了撇嘴,“你是很好说话的人吗?”
“那我可……”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二位若是想去王府喝杯茶,自便啊!”
说吧,老亲王背着细软就跑。只是跑了一段,想起什么,又蹬蹬跑了回来。
“这关夫人啊……”提到这位,老亲王一脸难言,“我先开始觉得错在关夫人,关山确实是喝醉酒打了她,可也赔礼道歉了,她不能总抓着不放。后来,关夫人将我堵在家门口,给我讲了一件事,虽是小事,但我打心里里开始为关夫人不平了。”
“一件小事?”柳云湘问。
老亲王蹙了蹙眉头,“实在是寻常的事。”
他稍顿了一下,继续道:“发生关山醉酒打关夫人之前,关夫人因气血不足看过大夫,大夫除了给她开了药方,要嘱咐她多喝参汤。那一晚是关家家宴,在关老夫人的东院,一家人齐聚在一起。家宴需得关夫人张罗,等一家人都坐在了,她还要在老夫人身边布菜,伺候。当时有一道乌鸡参汤,关夫人想着家里人都知道大夫嘱咐她多喝参汤,他们会为她留一碗。然是老夫人盛了一碗,自己喝了,关山盛了一碗,自己喝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分别盛了一碗,自己喝了。等关夫人坐下的时候,那一砂锅的参汤一滴不剩。”
“我说,你就只为这一碗参汤?她苦笑,说她难过的是竟没一个人心里有她。她伺候了二十多年的婆母,同床共枕的夫君,生养的三个孩子。她说她在那一刻突然心就凉了,她于他们来说,比起亲人,更像是一个下人吧。”
说到这儿,老亲王长叹一口气,“我初时听着好笑,可后来再想,换做是我,我也会伤心失望的。人啊,就活这么几十年,关夫人为家人操劳半辈子,最终换来的只有一个不值得。”
老亲王说完,抬头看向柳云湘,有些无奈道:“可这是关家的家事,我不好掺和什么,当然你身为太后,自也不好表明立场。”
他没有往下说完,只摇头笑了笑,再次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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