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窈九九九
宋妈妈突的天旋地转起来,站也站不住跌到在地,哆嗦着身子抖着嗓问:“你说谁溺水了?”
“小七呀,你闺女宋七呀,被柳溪那桥下的卖酒婆发现了捞起来,现在人都不知还有气没气呢!”
这话一说,满十街的人都哗啦啦聚集了过来,天呐,这可是条人命啊!
就连隔壁的玉娘都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出门听见婶娘们议论,连思考都没来得及,拉起了宋妈妈就交代边上的徐婶快点去请大夫,“婶子快去请人,兴许还有救呢!”
说完和人一起撒丫子往将军巷子那边赶去,连什么体统也忘记了,心里求遍了诸天神佛菩萨,千万千万保佑小七,可别出事啊!
到了柳溪边,都不用找,桥底下已经围了一圈人,玉娘气也来不及喘匀就冲了过去,河边湿漉漉一坐一躺两个人来,借着灯笼光,玉娘咬紧了牙,真个是小七,苍白无力的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毫无生气。
边上坐着的那位卖酒大娘还在使劲按压她的胸口,可不管怎么用力,小七的身子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动静。
宋妈妈当即就想扑到小七身上痛哭,玉娘拉着她的手拦下,“妈妈,说不定还有救,说不定还有救的。”
围观众人却摇着头,“不中用啦,都救上来一盏茶了还没吐水,救不活了。”
“谁知道在水里淹了多久,唉,没救了。”
宋妈妈听得当即就摔在了地上,撕心裂肺哭道:“我的儿,我的儿,为娘的小七啊!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玉娘听得也泪津津,心里不敢置信,怎么就出了事,明明早上还好好的来送香瓜,晚上人就没了。
她深吸口气,这件事一定有问题,才想询问,边上跪着的那位卖酒大娘疲惫道:“别哭了,人还没死呢。”
宋妈妈没听见,还在那里哭得痛心,玉娘却听得清楚,果然见小七口鼻处流出水来,叫住了宋妈妈上前探听心跳,真个听见了微弱的声音,“妈妈,宋妈妈,别哭,小七还有气!”
大娘搓着冻红了的手,提醒她们两道:“现在还有气,可要是再不叫大夫,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住。”
见着真个把人救了回来,在场人都好热闹的帮忙搭手抬人,把小七就急先运到边上的土地庙中,四散开来去请大夫。
宋妈妈握着小七的手死活不肯放,脸上又是哭又是笑的,等到了庙里,更是不停给神像磕头,祈求土地老爷土地姥姥能救她女儿一命。
玉娘见她已然六神无主失了主张,干脆自己做主,去庙祝那里花钱借了被褥柴火,请来了县里各大药铺医馆的大夫,又去感谢救人的那位卖酒娘子,“宋妈妈这会没顾上,您千万别介意,等小七救回来了,宋妈妈一定给您磕头谢礼。”
“不用,”那位大娘一摆手,看着前头一个劲叩头的宋妈妈哀怜道:“我也知道失去女儿的心情。”
“更何况,我能在此卖酒,还要多亏了宋妈妈哩。”
第123章 公堂
县里的大夫来得很快,一口气来了四五家之多。
可人来的再多,面对高烧不退至今未醒的小七也是一样的束手无策。施针、灌药、艾熏乃至于最后的叫魂,念咒,宋妈妈所有的法子都使了,几乎折腾到天亮也没看见小七睁眼。
她只安静的躺在被褥里动也不动,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险些叫人以为她是具尸体。
王大夫看着膝盖处已经一团漆黑的宋妈妈直叹气,“宋娘子,别跪了,不是我们不肯施救,实在是药石无用啊。七姑娘溺水太久,纵使救上来也已经心脉受损,怕是痴痴傻傻。如今只是吊着一口气,听老朽一句劝,还是准备准备后事吧,你这样撑着又能撑多久。”
他与宋妈妈是老相识了,也不像哄内宅太太老爷那样敷衍推诿,只实话实说的劝道:“还魂保命汤一剂就需五两银,一天三副,人参膏一钱人参一钱金,一日三丸,算上请医买药这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少说也要二十两,你再大的家业能撑几天?”
“十天?三十天?还是三百天,三千天?”王大夫伸着手指头算账。
宋妈妈这会嗓子已经沙哑的说不出话来了,却还是流着眼泪拼命摇头,哪怕就是卖首饰卖屋子,她也得把小七救回来,那是她的命啊。
看病的事玉娘插不上手,可落水的事情她还是能查的,捧着茶水请卖酒的大娘润润喉咙歇歇脚,然后才询问起事情的起因经过来。
卖酒娘子原名姓吕,先前在十街做酒水买卖,后来她露了口风被十街上的妈妈们排挤,还是宋妈妈好心帮她介绍到将军巷口做生意的。
她开口道:“这也实在凑巧,巷口虽然有些主顾,可到底不如十街上人多热闹,所以我常待到天黑才回去,也好多卖些酒的。今儿也是如此,眼见着天黑了老婆子收拾东西,哪成想眼睛一瞟,河里漂着个人,我就赶紧下河里头去捞,多亏老婆子水乡出身,知道溺水人的救法,才总算救了一命。”
是,玉娘心里也感激,真的巧,若不是宋妈妈介绍,吕娘子又怎么会在将军巷这河边卖酒,若不是在此卖酒,又怎么能救上小七。
柳溪离李家院隔了好几条街,得亏吕娘子及时救人,等玉娘赶回来早就迟了。
福娘在旁听了半天,冷静追问道:“这么说,吕大娘你也没看见小七落水?”
吕娘子点着头,“等老婆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顺着河水漂下来了。”
徐婶子提供了一个消息,“小七先前是去崔宅见闼老爷的,崔宅就在将军巷里边,还在桥的上游。”
“那会不会是失足落水?”福娘猜测道。
“不会的!”六巧从屋里端着脸盆出来反驳了一句,这会五福在里面照顾,她出来倒水听见了就道:“你们不知道,去年小七嚷嚷着要去河里洑水玩,妈妈没敢让她出门,又磨不过她哀求,干脆叫木匠打了个床架子大小的澡盆来,小七玩了足有一个夏天呢,不说擅水,可憋气扑腾两下还是行的。河两边都是人家,掉进水里叫一声半声就有人搭手,怎么可能安安静静的淹水。”
等着送走了大夫,谢过了恩人,六巧才悄悄拉着玉娘和福娘到自己屋里,“你们不知道,才刚我给小七擦身子换衣裳的时候,她手指甲折了三根,鞋子也丢了一只,最吓人的是她脖子那好长一道红印子,我问过小许大夫了,他说那一定是被人勒的。”
“脑袋有伤吗?”玉娘问道。
六巧摇摇头,“没有,就脖子那和手上。”
“那她头上手上的首饰还在吗?”玉娘继续追问。
六巧想了想,“戒指和簪子还在,珠串和钗子不见了。”
“要是这么说,那就不是劫财的,是冲着灭口去的。小七该是先被人勒晕,然后丢水里伪造落水溺亡。”玉娘结合前后痕迹推断道。
巷子口就停着轿子,要是有人敢在巷子里动手,小七只消叫一声,就能招来人,更何况她带着的首饰多少还在,纵使掉了恐怕也是落河里居多,既然不是求财,宋妈妈也不像李妈妈招人恨,哪里惹的仇家。
这样一究,那住在崔家的闼东之就显得分外可疑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这位闼老爷怎么就安安静静的待在宅院里,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呢,再怎么,小七也是他的花娘呀。
宋妈妈也是这个猜想,等熬煮好草药之后,连早饭也不吃就去了巷子那边打听情况,亲耳听见守门房的小丁说昨晚见着了小七进门,没瞧见小七出来的话语,再有巷口轿夫作证,确实没看见小七人影。
宋妈妈恨得咬碎了牙齿,一抹脸,连回去和人商量也不商量,径直找了边上书铺掌柜写状纸,干脆去衙门报案去了,今日正好是初五,衙门接案的日子,上告她女儿小七被人几乎害死,求青天老爷做主查凶!
夏老爷出了城,这状纸递过来就到了黄县丞的桌案之上。
啧,黄县丞晃着脑袋朝坐在他下首的闼东之笑道:“瞧见没有,这乡下泼妇人可不是好惹的,竟然还敢独自报官。”
闼东之起身行礼,惭愧道:“都是小侄没留意,以至于被此等无赖妇人缠上,还要请姻伯做主,还侄儿一个清白,这明明是老鸨见女儿不中用了故意诬告旁人,勒索钱财。”
“好说,好说。”黄县丞摸着油光水滑精心打理的胡须答应道,“只是到底报了案,外头总有流言蜚语,贤侄固然可以一走了之,老夫还要在此呆上些时日,若是处置不公,难免落人口舌呀。”
闼东之腰弯的更低了一分,面上笑容真心实意,拱手道:“侄儿明白了,多谢大伯指点。”
次日县丞衙门开堂,黄县丞召来原告宋妈妈,问她可有疑凶,怎么断定花娘宋小七落水是人所害。
堂下宋妈妈磕头道:“启禀老爷,民妇不敢擅告,自有门房轿夫为证,小女脖颈还有凶徒勒人所留红印,又怎么会是失足落水。她当晚去了崔宅未出,而后就落了河,定是崔宅内人所为是谁,求老爷明鉴,还民妇一个公道啊。”
“好!”
黄县丞一拍惊堂木,下令谭塨带人寻了崔宅目前居住上下主仆六人,轿夫二人,再派仵作前去给小七验伤,一盏茶的工夫领人回来,谭塨犹豫片刻,才小声回禀:“大人,县城人瞧见小的带人,现在围了衙门口看热闹,您看是不是派人驱散他们。”
毕竟崔宅住着的那个闼东之,可是管您叫大伯呢。
“不用,”黄县丞义正言辞拒绝道:“本官秉公执法,有何见不得人。”
啪一声,先带了门房小丁,责问他道:“前天晚上你确实见着宋家小七进了崔宅?”
小丁吃力的跪在地上磕头道:“回禀老爷……回禀大人,确实看见了。”
“那你见着她出来了没有?”黄县丞又问道。
小丁点着头,“回禀大人,确实见着她出来了,醉醺醺的,像是喝多了酒。”
什么?!!
“你撒谎!”宋妈妈噌的一声站起来,冲着小丁哑声道:“你明明说没瞧见她出来的。”
小丁没理会宋妈妈,只唯唯诺诺的点着头,“小的亲眼见着七姑娘出了门。”
“你先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说你没看见人吗?她怎么就醉醺醺了,你撒谎!你为什么撒谎!”宋妈妈扯着喉咙质问他,如同暴怒的狮子一样骇人,吓得小丁缩成了一团不敢看她,只嘴里喃喃着我见着人了,确实见着人了。
啧,黄县丞一皱眉头,嫌弃堂上闹哄哄的,谭塨见势赶紧持棍上前,拦住了想要撕扯小丁的宋妈妈。
宋妈妈极力挣扎,谭塨使劲捂住了她的嘴巴,趁着黄县丞没注意,在她耳朵边急声提醒道:“咆哮公堂可是要挨板子的,想想你家小七!她还等着你回去照顾呢!”
见那边收住了阵仗,黄县丞这才又拍了一掌,“好,带轿夫。”
轿夫两人是常在十街上讨生意的陆老大和贾老二,这会也低着头进了大堂下跪行礼。
“可是你们二人前天送宋家花娘小七去的崔宅?”黄县丞责问道。
两人磕头如捣蒜,“是,是。”
“你们有见着她出来吗?”
贾老二抽着气道:“小的虽然没看见人,可是听见她站在门口与门房说话道别。”
“哦?”黄县丞沉吟片刻,看向仵作,“你去看了,确实有红印吗?”
清平县这位仵作年纪六十多了,苍白的头发矮小的身子,他面对黄县丞时并没有像其余人那样胆怯,站在下首低着头。
“邕仵作,听见本官的问话了吗?”黄县丞眯着眼看向堂下,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仵作才像是惊醒了一般躬身道:“回大人,看过了,确有红印不错,只是那不是勒痕,而是落水时衣物收缩外加落水磕碰所致,并不是人为。”
“哦,”黄县丞点点头,“将崔宅所住闼东之及其仆妇丫鬟带来。”
黄县丞问得很仔细,态度非常认真,一应问话答话全都由旁书吏登记在册,黑字白纸明明白白写的清楚,时间地点说的明白。
又是啪的一声,黄县丞一捋胡须,满意道:“此事经本官查证,已然水落石出,确是那花娘饮酒过度,醉酒后神志不清失足落水,只是虽与崔宅无关,到底事涉人命,便罚崔宅暂住生员闼东之赔付宋家二十两纹银。”
“大人,”闼东之上前一步,面有不忍道:“七娘与我有几日交情,她如今生死不知,在下愿补偿宋娘子五十两银。”
“好呀,”黄县丞鼓着掌感叹,“小子仁善,本官岂有不允的道理。”
他扭头看向面容扭曲瞪着眼睛的宋妈,意味深长道:“此案虽是诬告,可本官念你爱女心切,就不怪罪了,若是再敢闹事,便杖责五十,罚牢三年,宋娘子,你可要想清楚了。”
啪——
“结案。”
乌泱泱一群人散场,只剩下瘫倒在地痛哭出声的宋妈妈,凄厉嘶哑,顺着风声传到了满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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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她听到时,已经是中午了,五福亲自上门来诉说,“如今妈妈疯了,只呆在屋里和小七说话,又是哭又是笑的,不是我们害怕,实在是担心妈妈的身子骨。”
她手里还捧着先前从玉娘那里得的二十两银锭,这会全塞给了玉娘,恳求道:“好玉娘,我知道你的手段,我也知道这活为难,就只看在小七和你的情分上,看在宋妈妈和我帮衬过你的份上,想个法子吧,好歹……好歹叫妈活下去。”
玉娘拦住膝盖打弯的五福,扶住了她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保证,“你放心,这事绝对不会就这样过去,五福姐,你敢不敢出趟城门。”
“我有什么不敢的。”五福看向玉娘,“你只管说。”
玉娘从怀里取出个红布荷包来,“这里边是晏老爷上回送的我玉佩,你坐老马的马车出城去趟皇庄,拿它求乔公公说句话,乔公公一定认得这个东西。”
“什么话?”五福忙问。
“求他请夏老爷三日后重判此案。”县城里能推翻县丞定案的,就只有县令了。
“可夏老爷人在外头呀,谁知道他如今在哪呢。”五福先是眼睛一亮,可随即又暗了下来,总不能到处去寻吧,这要是访查起来,等找到夏老爷,人早回长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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