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春景
就那么一个瞬间,她不想演了,想至少真真实实一次,哪怕就一小会儿。面对郭敞的‘质问?’,她更像是顺水推舟式的破罐子破摔......
素娥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理?智的自己,一定要她说点什么,挽救此刻的‘危机’。但这个自己被另一个自己压得死死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她只?能?看着面前?的君王露出失望的神情。
郭敞叹息了一声,又道:“瞧,这就是朕了,这时?候还想着会不会是朕多心了,怎么如一个妇人一般,纠缠起这些来了?非要你给一个清清楚楚的答案...朕早知道的,你又不会撒谎,你的性情瞧着柔顺,实则是最孤高的一个......”
数年的相处,素娥了解郭敞,郭敞又怎么会不了解素娥?寻常妃嫔也就罢了,素娥可是他真心实意?喜欢的!
“朕竟然?想到了尚才人的旧事,那时?是她不甘心,不甘心朕没有真情给她,所以做出了不少错事。朕当初只?觉得荒唐,身为后妃,安于位份,做天下女?子的表率,有什么不好吗?至于说真情真心,这些东西未免小儿女?了一些。”
“她身为女?子,性情上容易耽于这些也就罢了。朕是男儿,还是天子,说这些......”
尚才人就是曾经的尚淑妃,她曾经因为嫉妒别的妃嫔做出很多事,最后甚至和郭敞直接起了冲突。一次爆发后,郭敞将她贬为了才人,并再也不肯见她了——郭敞这些说法,依旧充满了这个时?代男人的主观臆断,说不上对错,但素娥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如今才晓得,便?是天子又如何呢?英雄气短也不是自来的,是遇到那个命里注定的冤家才有的...朕如今竟是尚才人一般了,非得为这样事兀自进退不得、左右为难,甚至于抑郁。”
说到最后,郭敞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吐露不出。不过最后他还是吐露出来了,他问?素娥:“朕信你不会说谎,你与朕说,有没有那么一点儿,你也是真心倾慕于朕的。”
说完郭敞就垂下了眼睛,不再看素娥,仿佛在怕自己听到不愿意?听的回?答。
素娥发呆了一会儿,仿佛过了很久,将这辈子的时?光都回?忆了一遍。又仿佛只?是一瞬间,什么都没想。她对郭敞轻声道:“官家,臣妾敬您、惧您,甚至有时?会感激您,但爱您真的做不到...您太厉害了,就像是天上的太阳,可以福泽天下万民,也可以叫地上焦热,寸土不生。”
“人们会敬畏这样的太阳,但怎么会爱,还是男女?之?爱......”素娥终于说出了深藏于内心中多年的话。
郭敞听了也呆了,他从没想过是这样的——他以为素娥不爱自己,不爱就是不爱,人总会爱上一些人,又始终不能?爱一些人,这有什么道理?可讲?却没有想到,他甚至连这一步都没到,素娥就没能?将他当成一个可爱之?人。
“...原来如此...”良久,郭敞也疲惫道。
之?后就再也无话了,郭敞转身离开了玉殿。也是自这一日起,郭敞再未踏进玉殿的门,也不曾召见过素娥...一开始后宫众人还没察觉出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自然?就看出来了。毕竟之?前?素娥何等?得宠,这前?后反差太大了!
一时?之?间,流言纷纷。
第161章 宫廷岁月161
“官家如今真个不往玉殿里去了??”张皇后皱了?皱眉。这消息对她?来说当然是好消息, 可来的太突然了?,总让人心里觉得不大踏实。
“圣人,可不是如此么!如今外头都说, ‘其兴也勃焉, 其亡也忽焉’, 玉殿那位起来有数年, 可真?论及盛宠,其实就是去岁开始的事儿。俗话说得好,世上哪有常开不败的花儿?开到了?盛时,接下来就要走下坡路了!”说话的是修媛马淑珍。
她?是郭敞头一个孩子(生的是皇女)的母亲, 因着这份‘功劳’, 即使她?出身寻常、姿色在宫中也是普通, 当初郭敞继位, 也是被封了婕妤的。后数年, 又积累资历,纵使基本无宠, 想着给?大?皇女体?面,也升上嫔位, 做了?修媛。
以她?的情况, 哪怕是嫔位上的人了?, 在宫中也如同隐形人一般。就算大?家要搞宫斗, 你来我往的,也想不到她?身上。
只不过别人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却是‘风已?止而树不静’,时时还要在宫里跳起来——而她?这个人却又讲究个稳妥, 谁赢她?帮谁。心里想着站队其他人尚有风险,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么, 皇后就不一样了?。
且不说如今宫里莺莺燕燕何等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皇后也是高高在上、统领后宫。就说未来不论哪个皇子继位,皇后都是太后呢!
所以,虽然没什么存在感,但马淑珍是个铁杆的皇后派。当初先康皇后在的时候,她?在康皇后身边奉承。如今张皇后在位,她?又在张皇后身后做跟班。
“这也太突然了?...”张皇后言语了?一声,然后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不过这也是了?,咱们这位官家向来是有些无情的,前头姚贵妃、曹淑妃如何呢?还不是说撂开手就撂开手了?,难不成高顺仪就能?有什么不同?”
“是啊是啊!”马淑珍连声赞同,还道:“圣人这回可安心了?,高顺仪是这样了?,哪怕官家又有下一个,也得等些时日?...好歹能?喘口气。”
张皇后摇了?摇头:“哪里就能?喘息了??宫里多?的是不叫人省心的!前头高顺仪盛宠,其他人只怕还安分些。如今官家玉殿也不去了?,那些人难道不想着去争么?可见又少不了?一些争端——再者,贤妃那里怕是又要冒头了?。”
“这一两年,因着官家宠爱高顺仪,不只是高顺仪本人,还有六皇子也沾光。不过是个幼儿,却极得官家看重,这是以往绝没有的...虽说,大?家怕六皇子养不大?,并未如何动?摇二皇子的形势,可贤妃心里真?能?不动?如山?”
“眼下官家一下就把高顺仪丢开了?,最?高兴的当属贤妃......”说到冯贤妃,张皇后就烦心。她?如今年纪一年大?过一年,宠爱也稀薄,其实都有些放弃自己生下太子了?。毕竟皇家的男丁生下且不算本事,养得大?才是。与其再想那些,还不如早做打?算。
而要说早做打?算,无非就是看众皇子里哪一个上位对她?最?有利——如果?可以选,她?最?不愿意的就是二皇子了?。
冯贤妃出身很好,自己也是四妃之一。如果?是她?的儿子上位,靠着天生的母子亲缘,她?这个太后别说是和她?分庭抗礼了?,怕不是得没地方站脚!
相反,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死了?母妃的皇子继位——虽然皇帝春秋正盛的时候说这个有些不敬,但谁知?道意外什么时候来呢?考虑到古代的医疗水平,有这样的考虑倒也不夸张。毕竟说t?是‘春秋正盛’,郭敞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
自古以来的皇帝又能?有多?长的寿数呢?
除了?那些年少夭折的幼帝,以及十?几岁、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的,多?数也就是四五十?岁就驾崩了?...别看皇帝多?有求长生的,可长生没求到,能?活过六十?岁的都是凤毛麟角!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一个大?一统王朝唐朝,享年超过六十?岁的也只有唐高祖李渊、唐玄宗李隆基、唐德宗李适三人而已?(武则天属于‘武周’朝,所以没算进去)。要知?道,整个唐朝可是有21个皇帝的!
就算放宽一些,将享年超过五十?岁的也算进‘高寿’里,也不过再增8人。这样一算,竟是一半的皇帝活不过50岁。
“其实圣人也可以抱养一位皇子在膝下的。”马淑珍建议道。
张皇后难道没想过这个吗?当然想过!但这件事并没有说起来容易,如果?皇子的母妃人还在,没有特殊原因,怎么说抱养?大?燕可没有位份低的妃嫔没资格养育孩子的说法,宫里说抱养,要么是亲生母亲人没了?或重病,要么就是这个妃子犯了?大?错,皇帝剥夺了?她?养育孩子的资格。
若张皇后十?分得郭敞的心,她?以皇后的身份向郭敞请求。请求她?膝下无子,给?抱养个皇子傍身,那或许还能?开特例。但张皇后显然不是能?得到皇帝怜爱偏帮的那种?。
至于一些生下就没了?母亲,或者生下不久就没了?母亲的皇子...数量不多?,而且这些皇子往往身体?也不好。这种?‘抱养’,高位妃嫔都是躲着的——这要是抱去不久就夭折了?,就算知?道皇家的男孩儿容易没,也难免不被记一笔在身上。
高位妃嫔尚且如此,张皇后就更是了?。她?作为?‘国母’,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注视下,很多?时候真?就是多?做多?错、不做不错。真?要是养死几个皇子了?,大?家再是体?谅,心里头也会犯嘀咕。
“此时也不容易谋划...”张皇后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往下说。
倒是一旁的心腹宫女道:“圣人和修媛怕是不知?道,官家如今虽然不去玉殿,也不召见高顺仪了?,却未不管六皇子。听福宁殿的人传,官家每日?依旧问六皇子的事儿,还叫王都知?隔两日?就接一回六皇子。”
“一如过往,亲自教养六皇子呢!”
听得这话,张皇后沉默不语了?有一会儿,才道:“你倒是个消息灵通的,福宁殿的人的话儿可没那么容易探听到。”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张皇后继续又叹了?口气,道:“唉!这宫里还是要养育个孩儿,最?好是皇子。这一点淑珍你也有体?会吧?有大?公主的情面在,官家总归不会叫你没了?体?面。一个公主傍身尚且如此,何况皇子?”
“贤妃为?何那般势大??还不是因为?二皇子。若没有养大?二皇子,凭她?当年情形,妃位都得不到!不说如今早已?压倒姚贵妃、龚德妃、曹淑妃,还有早就被贬的尚才人...最?多?也就是当下蔡淑仪、葛修仪之流的格局。”
“官家无情,再是喜爱的妃子,也都是一时的。可皇子不一样,乃是血脉、国本,时时刻刻都是挂记着的。瞧着今后怕是要倒转过来,高顺仪反过来要沾六皇子的光了?。若是六皇子能?顺顺利利长大?,她?的好处也在后头呢!”
也是因为?六皇子在官家面前依旧的缘故,大?家对素娥的幸灾乐祸才没有那么明显——倒不是素娥就那么惹人厌了?,只不过身在后宫,不广泛遭人恨的只有那些边缘人物而已?。谁风光些,都是要让不少人嫉妒得牙痒痒的。
正风光的时候,大?家也就是背后说说酸话。可要是风光过了?,那就又不同了?!底下的小妃妾没有能?力做什么也罢了?,那些位份不弱于风光过的妃子的,当着面抢白都是轻的!若有机会,落井下石的也好多?呢。
六皇子在,大?家还收敛着。但即便‘收敛’,这些日?子宫里也有了?不少流言蜚语。素娥关起玉殿的门过日?子,听不到也就罢了?,玉殿其他人要出玉殿办事的,却明显感觉到了?不如以往顺利。倒也不是办不成,但就是没有了?以前的优待,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磕磕绊绊的。
是的,宫廷就是这样的势利眼!这样简单粗暴!最?好是能?一直那么强势,不然一旦露出虚弱的一面,就会被别人看做是可以打?压、欺负的对象。
“宫里真?有那起子人为?难玉殿的人?”郭敞站在御书房的窗边,瞧着窗外的树影婆娑出神。这渐渐入秋了?,到夜里凉意越发明显。
一旁王志通刚刚送回六皇子回来,也不知?道官家在他不在的时候听什么人说了?什么事,不过这种?事猜也猜得到。王志通自己也是宫廷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人,又足够了?解郭敞,略一思索便回到:“回官家话,这宫里的人向来无利不起早!更有一等刁钻的,看人下菜碟成习惯。”
“...要说为?难玉殿的人,奴才瞧着不至于。到底顺仪娘娘依旧是嫔,是一殿主位!哪里敢为?难。只不过原来讨好的人没了?,玉殿的人出门办事,到底没有以前便宜。再者,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是得了?哪里的信儿了?,刻意要绊玉殿宫人一脚。”
“这些下头人奴才知?道,要说胆大?是真?胆大?,欺君之事也不是没有,好些时候都阳奉阴违。只不过仗着官家宽宏,讲究个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不出格,也就轻轻放过了?。但要说胆小,那也是真?的胆小!”
“欺负那等没后患的,那是往死了?去。可要是摸不准的,怎么都要先看看再说。”
郭敞之前未必想不到王志通说的,但当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是也有前后不一了??这些人啊,胆子还不够小......”
过了?挺久,郭敞站在窗边细细吹风,好像之前那段对话已?经翻篇了?时。他又忽然道:“素娥朕是知?道的,怕是不在意这些。她?这个人其实是很有些清高的,她?常说苏顺容孤高是真?孤高,不在乎世俗眼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俗人入不得她?的眼...其实她?才是这宫里头一个清高的。”
“她?也不看看,苏顺容不与别人投缘,偏偏与她?有几分君子之交,是什么缘故。所谓‘人以群分’,不是一路人怎么会走?到一起?”
“呵,这样说来,过去倒是难为?她?了?。明明是无心于此的,偏要在朕面前那般柔情似水——不,说不得是朕想错了?,细细想想,她?竟是从未真?正对朕表过情的。那些体?贴温柔,那些无微不至,是朕自作多?情了?。”
“真?要说来,她?和陆美人在朕面前也差不多?...朕当初怎么就弄错了??”
说到这里,郭敞竟忍不住苦笑了?起来:“这倒是令朕想起了?她?早先说过的,人信的从来只有自己愿意信的...她?向来通透啊!”
王志通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个时候官家必然是有要他说些什么的意思,倒不见得他的话有那么打?紧,不过是人在迷茫时就想听听旁人的意见。不见得会照着做,但总归能?让心里暂时没有那么空落落的。
只是他当下若真?的说了?,怕是说了?还不如不说!顺着官家的意思,讲高顺仪的绝情,这些年来逢场作戏么?且不说,官家自己其实都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官家自己说是自己说,旁人跟着认可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说不管那些了?,就做个心直口快的浑人,怕官家事后想着也不觉得这是他本性耿直,只对官家忠诚...高顺仪真?是那等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之人么?怕不是的吧。不只是郭敞这样觉得,王志通也是这样觉得的。
绝情是有些了?,毕竟官家那般真?心,她?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虚情假意真?说不上,从最?现实的角度出发,天子的意愿是不可拒绝的。难道当初官家有心于她?,她?还要‘出于本心’拒绝不成?
那不是真?诚,是一心求死,不想活了?!
而要不顺着官家的意思,讲高顺仪的不容易,高顺仪还是对官家有感情的...官家自己都有了?定论,说这些只会显得在欺瞒——不过要让王志通来说t?,如今官家竟有些要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若真?的打?定主意,现在这番作态算什么?
又过了?些日?子,郭敞照旧不见素娥,只隔两日?叫人将郭玺从玉殿抱来。如此直到九月末,向太后过六十?大?寿...大?燕太后、皇后的生日?都叫做千秋节,向太后这回又逢着六十?整寿,更该大?办,所以这回为?千秋节准备的宫宴远比往常隆重。
说来,向太后在素娥刚得宠那会儿,身体?已?经是时不时得病了?。但大?约是年轻时底子不错,到如今虽说是时好时坏,可终究没有太医说‘不好’的时候。
千秋节宫宴,后妃凡是有品级的都要出席。素娥没有得病抱恙,自然谈不到请假不去。所以到了?时候,也携带了?寿礼,带着郭玺一起参加宫宴——其实只要有郭玺在,她?就很难推辞不去了?。她?这个众多?儿媳中的一个不去,那不算什么,可金孙不去,那可不行!
真?是金孙,甚至金孙都不足以形容。如果?用金子照着人打?一个,就能?得一个男丁,大?燕皇室哪至于如此有危机感?
向太后倒不见得有祖母心肠,隔辈亲就喜欢小孙子。毕竟说到底,郭敞不是她?的亲儿子,底下出再多?的公主皇子,都不是她?的血脉,也于她?的权势、娘家的地位无益(除非向婕妤能?生,但向婕妤也几乎被放弃了?)。
但千秋节宫宴本来就是展示皇室的一个舞台,多?一个活蹦乱跳的皇子,说得大?一些,对国家稳定都有作用!说得小一些,也能?增加皇室向心力,至少外臣宗亲们,不至于想着皇室血脉断绝了?该怎么办。
说来,郭敞唯一的亲兄弟,最?近又夭折了?个儿子。现在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还都是没过四岁的...瞧着就让人不放心。这是眼下皇帝、王爷们瞧着都比较能?生,要是今后不怎么能?生了?,该怎么办啊?想想就愁人。
这还不是瞎想,毕竟规律就是王朝国力走?上坡路的时候,生育从不是问题。可到了?走?下坡路的时候,皇宫里孩子都会变少!
素娥出现在宫宴现场,倒是没人当着她?说闲话。毕竟能?出席宫宴的,也都是有品级的妃嫔了?,能?和素娥说得上话的,地位还要更高。而这样地位高贵的人就讲究一个‘体?面’,就算是有心奚落,也不会当着面直接来,那太难看了?(原本有仇,又或者本身性格太坏的除外,那是特殊情况了?)。
不过,便是没有闲话,那样看好戏的眼神,以及一些人的‘小动?作’,还是挺有存在感的——素娥当然不喜欢这个,但她?也不喜欢过去那么多?人露骨的吹捧讨好。所以两相对比,她?竟也不觉得如今出席公共场合比过去难熬。
郭敞来时,见到的就是素娥身边远比平常人少的景象...这是这一两个月间,他第一次见到素娥,他以为?自己心绪已?然渐渐平复,不会再做小儿女态了?。却没想到,再见她?立时便怔住了?,还是王志通在身后提醒了?好几声,这才回过神来。
郭敞其实不知?道自己怔住的那一会儿想了?什么,更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看到那个人在那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颜色,看不到其他声音,能?入眼入耳的,天地间只有她?一个。
之后整个千秋节宫宴,郭敞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便出神了?去。他刻意不再去看素娥那边,但人就在不远处,他可以限制自己的身体?,不叫头转向那边,也不叫眼睛看过去,可内心的浮想联翩已?然无法控制。
他想到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睛,明明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却永远有着少女的纯净、矜持、单薄脆弱。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是在林美人的清辉殿——他当时便觉得,一整天的乏腻、燥热全解去了?,真?是好一树白花开在自己面前,何等皎洁庄重!
还有素娥第一次侍寝时,她?是那样冰冷,他看来既像是冷雨风吹下的花,又像是一只玉石雕成的顽器。他当时沉溺于那样异样的美里,感叹‘尤物惑人’...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其实一切早有显现。
她?的冰冷沉默不是生性那样,也不是初次承宠,应对不来...她?就是冰冷沉默,没有一点点情意。
真?正让郭敞不愿意承认的是,他都看清了?,依旧会接着想她?。想他们相处种?种?,想他们情浓时分——他忽然无比明确地意识到,她?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要割舍下她?,非得血肉模糊不可...而且非是不能?,而是不愿。
宫宴有散时,又过了?几日?。素娥正在练习书法,出去办事的席玫瑰,心神不定地回来,素娥见她?神色不对,便问道:“这是怎么了??总不会是外头不懂事的宫人,惹了?你这个小祖宗?我想着,便是我如今不那么得意了?,一般人也不敢触嫔位娘娘身边大?宫女的霉头罢?”
“不,不是...”席玫瑰连忙否定。
素娥对下很和气,不见得是手多?松泛,放赏放得多?,而是那种?把人当人,甚至当和自己一样的人的天然态度。她?自己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在旁人看来实在是太扎眼了?!但素娥对宫人和气归和气,却十?分禁着她?们在外行动?出格,要求他们是低调低调再低调。
一方面是素娥自己不会仗势欺人,自然也不会想着自己身边的人仗势欺人。另外,也是她?为?身边这些宫人好,真?要是习惯了?作威作福,在这宫廷里才是‘取死之道’——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花无百日?红的,一旦她?这个做娘娘的情形不如前了?,以前出的格都是要还回来的。
所以玉殿上下倒也习惯了?出了?殿门就低调,只要人家不是故意欺负,他们也从不会在意一些小细节。而如今官家是不肯见素娥了?,但下头的人只当是正常的宠妃渐渐不如前,优待是少了?,可也不至于就明堂正道欺负人。
也做不到!毕竟素娥是嫔呢,一个嫔位娘娘真?要较真?,哪里真?能?抵挡了?!
席玫瑰低声道:“娘娘...方才出门,有个小宫女传了?一句信儿给?奴婢,说是福宁殿里刘大?人的话——叫娘娘别与官家僵着了?,官家早想着娘娘了?,只要娘娘给?个台阶下......”
“刘亮的意思?他哪里是会说这话的人。”素娥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因为?刘亮这些人对她?格外奉承就说他好话:“刘亮的性情,说得不好就是木讷,宫里少见他那样一是一二是二的人。少了?些机灵,多?余的事自己是不会主动?去做的。”
“当然,说不得王都知?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毕竟他那样听话老?实的,在宫里也少见...王都知?分明是留着他给?自己养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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